謝安歌是很慶幸夷安公主拒了鍾家的婚的,當然,這並不是說他想要嫁女兒給鍾子樞,而是目前朝中局勢不大對勁。至於嫁女兒什麼的,纔不是謝安歌現在願意想的事。
謝蘭馨見父親沉吟不語,倒有些忐忑,又看了眼鍾湘,見娘看着她的目光似乎有譴責的意味,想着娘之前說過叫自己遠着些表哥,可自己還是和表哥私下相處了,便不好意思地向鍾湘撒嬌:“娘,我也不是故意要違背您的意思的。這不正巧我們出去的時候,表哥來了,大哥二哥就喊他跟我們一塊兒去玩嘛,我總不好不搭理他的。”
鍾湘倒也沒抓着她和鍾子樞獨處的那片刻說什麼,只是嘆了一聲,道:“娘也沒怪罪你,只要你心裡記着孃的話,把你表哥只當做普通表哥來相處,別把你外祖母那句玩笑之語當真就是了。”
謝安歌卻沒像鍾湘這般嚴肅,他把謝蘭馨叫到身邊,溫和地撫着她的頭髮,微笑道:“這麼一轉眼呀,我們家阿凝也成了大姑娘了,都該要找女婿啦。”語氣頗爲不捨。
謝蘭馨便低頭,小臉兒一紅,嬌嗔道:“爹爹說什麼呢,阿凝纔不想嫁人!阿凝還想多留在爹孃身邊幾年呢!”
“我們家阿凝還害羞了呢!”謝安歌哈哈笑了起來。
“爹……”
謝蘭馨高聲道。
謝安歌這纔不開女兒的玩笑了,安撫道:“好好,爹爹巴不得你不嫁人呢。”
鍾湘便笑嗔道:“說什麼傻話呢,女孩子哪有不嫁人的,你捨不得,多留女兒幾年就是了。”
“爹,娘!”謝蘭馨不依了。
謝安歌忙道:“不提這事了,不提這事了!”提到這事就傷心呢。
“阿凝,今兒我和你爹把你留下來,是想和你說,如今你也不小了,懂事了,有些事,以後你和哥哥們也都一起聽聽,只是都記在心裡就是了,不要外傳。”鍾湘言歸正傳,提起了正事。
謝蘭馨看爹孃都嚴肅起來,便也端肅地道:“是,只是不知要說的是何事?”
謝安歌要和謝蘭馨說的是朝中的局勢。
“阿凝,你娘之前不是跟你說過夷安公主拒絕了你四表哥的親事嗎?這事卻沒那麼簡單呢,這內宅的事,可也關係外務……”
謝安歌覺得,女兒將來多半是要做官夫人的,畢竟自己怎麼說也不可能把她嫁給農人或商人,只會在讀書人中選,那麼這些讀書人一旦科舉入仕,自家女兒就要做好賢內助,而這樣的話,只是處理好內宅事務,不讓後院起火,是不夠的。
雖不必要給丈夫什麼建議,爲他前程出謀劃策,但好歹丈夫外頭有什麼得意與失意的事回家與你說,你需得聽得懂,能開解一二,至少至少,知道那些話是可以外傳的,那些話是半句不能露的。
那麼,這就需要對外界的局勢有個清醒的認識。
近年來,鍾湘對謝蘭馨的教育中,多多少少也涉及了這一部分,只是畢竟謝蘭馨先時年幼,說得並不算深入,而如今麼,卻可以說得更詳細,更深刻些了。
當今咸寧皇帝十歲登基,如今已有十二年了,當初先帝臨終託孤的四個顧命大臣,豫王年老,早已告病,難得上朝;右丞相沈彥因故被貶,如今在朝的便只剩當初的左丞相劉正明和太師、大將軍韓鵬舉,這兩人,一個是皇后的親祖父,一個是皇后的外祖父,一向以來同氣連枝,作爲外大臣,深受皇帝信任,與夷安公主也頗爲交好。可以說,早年的皇帝就是對他們是言聽計從。
但如今,也許是朝中無了異聲,本是兒女親家的韓劉二人開始有了分歧。論親,本該是劉正明與皇帝更親,但皇帝顯然更信任韓鵬舉,朝中大事更願意聽取韓鵬舉的意見。有時候劉正明在背後隱晦地說些韓鵬舉的壞話,皇帝也都不信。
“以前啊,韓太師和劉丞相沒少聯手排除異己,而夷安公主一向只是照顧皇上,並不過問政務,但如今,卻隱隱覺得夷安公主和劉丞相似乎經常聯手與韓太師作對了。韓劉這對姻親視乎有些不對付了。”
作爲常常侍奉在皇帝身側,爲他草擬詔書的大臣,謝安歌當然能瞭解到許多,包括皇帝的一些情緒。
咸寧皇帝畢竟如今大了,不像當年一樣,對這些長輩們,滿滿都是孺慕,現在的他,更希望自己能夠主宰一切,而這些人,卻還捨不得放手,也不看看,如今皇帝是什麼年紀了。
特別是夷安公主,咸寧皇帝當初對她是十分感恩的,也十分親近,但如今,因爲夷安公主對後宮插手得太多,咸寧皇帝也已經有些隱隱的不悅了。
這些微妙而複雜的關係,謝蘭馨在她爹的分析下,也瞭解了不少,許多以前不大理解的事情,聯繫到如今的朝中局勢,便覺得豁然開朗。果然爹說的不錯,內宅的事情與外務息息相關。
“爹,女兒記下了。”她鄭重點頭道。
待謝蘭馨告退之後,謝安歌夫妻這才歇下。
第二日,謝安歌起了個大早,便急匆匆去了寧國府,找了大舅子寧國公好好聊了一下。
特別是夷安公主如今打算要和楚王聯姻,這件事聯繫起最近的一些事來,覺得不同尋常。
於是待謝安歌離開之後不久,寧國府的人便也知道了馮氏去夷安公主府提親的事情,又是好一番風波。
鍾母氣得晚膳也沒怎麼用幾筷子,便躺到牀上去了,她唉聲嘆氣道:“我當初真是錯看了這個兒媳了。”
從孫女鍾文柔和鍾文楚的事情,她就已經察覺馮氏的心高,可這會兒,居然又拿她最有出息的孫子去做聯姻,真是恨得她想把馮氏叫來大罵一頓。
從前嫁女兒想高嫁也就算了,但娶媳總是要低娶的,況且,謝家如今算起來比三房要好多了,三房兩個女兒嫁出去,對三郎也沒什麼變化,不過得了個六品的散官,連衙門都可去可不去的,哪像謝姑爺,是天子近臣,以後拜相封侯也未可知,難道還真的等着宮裡的文柔生下皇太子?
也不看看三年了,懷上身孕沒?
明顯被排擠了呀!
身邊的大丫鬟也是知眼色的,又一向穩重,給鍾母聶肩膀捶腿的時候,安慰着主子:“老夫人,您彆氣了,兒孫自有兒孫福,你氣壞了身子不值當。再說,這場婚事不是沒成嗎?子樞少爺和阿凝小姐的婚事,還是有可能的。”
鍾母臉色不好,幽幽嘆道:“發生了這樣的事情,讓我怎麼還有臉去湘兒那邊提婚事呢?”
大丫鬟便不作聲了。
待得第二天,鍾母便氣得起不了身了,鍾湘得了消息,自然馬上帶着謝蘭馨去看望了鍾母。
母女倆坐在馬車上,鍾湘殷殷叮囑道:“阿凝,等下萬一你外祖母要是問你和表哥的事,你就什麼都不要說。”
“嗯,我都聽孃的。”謝蘭馨乖巧地點頭道。
在寧國府的馮氏如今的日子正在水深火熱之中呢!
馮氏的人緣其實再外並不怎麼樣,如今沒了老夫人的庇護,有和馮氏不合的,看到和夷安公主親近的馮氏被拒親了,都在幸災樂禍呢!這中間就有馮氏的妯娌王氏。
馮氏絲毫不知道自己的這一作爲已經成了人家茶餘飯後的笑料了,連帶地也影響了鍾子樞在很多人家的形象。
王氏自己看笑話不夠,聽說鍾湘來了,忙抱怨連連:“小姑,你那三嫂真真是個厲害人兒,老太太如今都被她給氣病了。她平日可是最得老太太歡喜的,可如今老太太病了,她卻連來探望一下都不曾,就躲在自己的小院裡了。”
“我娘是怎麼氣病的?”鍾湘隱約已經猜到鍾母氣病的那一層緣故了,卻故作不知問道。
王氏冷哼一聲,道:“還不是你那三嫂連商量一聲都不曾,便自作主張去夷安公主府提親的事情?她還以爲別人都不知道呢!把別人都當成了傻子。”接着又嘆了口氣,只是她提親成了也就罷了,如今可是被拒了,滿京城的人都在看笑話呢!鍾湘表現得淡淡的,實則心裡也是氣得不行,嘴上卻道:“人各有志,三嫂想給兒子尋門好親,那也無可厚非。”
王氏長嘆一聲道:“害得我現在連出門都不敢了。”一副與馮氏作爲妯娌很是丟醜的模樣。
“我們先進去看我娘吧!”鍾湘不欲和大嫂多聊,便想進去看望鍾母了,王氏見鍾湘表現淡淡的,似沒怎麼生氣的樣子,暗自撇嘴,心中不以爲然道:真是會裝,別以爲她不知道鍾母提的把謝蘭馨許給鍾子樞的事情她不知道,這會兒她家這個小姑子不定心裡怎麼氣着呢,如今卻裝成沒事人一樣,真真虛僞之極了!
待他們打簾子進來之後,便看到鍾文采和鍾文梨也在裡面,謝蘭馨聽得裡面鍾文采的聲音。
“祖母,你好些沒有?我娘讓我帶了些高麗人蔘過來,祖母吃最合適不過了。”
鍾文梨也柔柔道:“我給祖母秀了一個抹額,祖母戴着不容易受風。”
“好好,都是好孩子。”
鍾母躺在牀上,看到鍾湘和謝蘭馨來看望她,臉上帶了幾分血色,氣色也好上了幾分。此時外面丫鬟碰了食盒進來,“老太太,燕窩粥送來。”
鍾母卻揮手道:“先放一邊吧,我現在沒胃口。”
丫鬟拿了食盒正想放到一邊,邊上的大丫鬟道:“老夫人,這是廚房特意熬的,您從昨晚上就進什麼東西了,這身子怎麼熬得住。”
“我這老婆子氣都氣死了,還吃什麼啊,一個個都不把我這老太婆放在眼裡,還不如餓死算了。”
鍾湘勸道:“娘,你不吃東西怎麼行?好歹用一些。”
王氏也跟着勸:“是啊,娘,小姑說得對,您還是吃一些吧!”
鍾文采和鍾文梨也跪下道:“祖母,您就吃一些吧!”
謝蘭馨上前拿了那盅燕窩粥捧在手裡,小心地走近牀前,道:“外祖母,阿凝才幾日不見你,怎麼就瘦了這許多,來,阿凝餵你,多少吃一些,身子才能好得快些。”
鍾母眼中含淚,看着屋子裡的大兒媳、女兒、孫女、外孫女,心中欣慰了幾分,便無奈點頭。
鍾母看着近前給自己喂粥的謝蘭馨,更加覺得這麼好的小外孫女不能成爲自己的孫媳,實在是太過遺憾了。
鍾母見謝蘭馨被自己看得頗有些不自在,等她喂完了粥,便揮手道:“阿凝,你跟文采和文梨他們去外面玩吧,我這邊有你娘陪着就好了。”
“是,祖母。”謝蘭馨便告退了出去。
王氏見他們母女有話要說,也識相道:“兒媳那邊大管事還有事情要彙報,我就先出去做事了。”
鍾母點頭:“你去忙吧!”
王氏這才退了出去。
鍾母一臉地歉意,拉着鍾湘的手,一個勁兒地說:“湘兒,你別把這事兒放在心上,你這三嫂就是個短視的,子樞是好孩子,都是有那麼個娘害得他。”
鍾湘道:“娘,我怎麼會跟孩子計較,只是子樞和阿凝的事兒我看娘以後也別再提了,就當娘沒跟女兒說過吧!”
鍾母容顏憔悴,一下像是老了好幾歲,她長嘆一聲,道:“娘都依你!是娘事前沒想周到,想不到那馮氏居然這樣心大,如今這般丟醜,我寧國府的臉面都不知道要往哪裡擺了。”
鍾湘也看不上馮氏的做法,不過她這時候卻不能跟着自家娘一起詆譭嫂子,道:“也是這兩個孩子沒緣分。”
在鍾湘走了以後,鍾母嘆道:“也是子樞這孩子沒福氣!阿凝是多好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