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衡告誡顧謹的時候,花木扶疏的花園小路上,鍾文柔也正在跟謝蘭馨邊走邊聊着天。
“阿凝怎麼一個人啊?你應該是跟姑母一起來的吧?姑母呢?”
謝蘭馨聽她提起孃親,便又想起今日遇到的不快,但她不想在鍾文柔面前表現出來,只是平淡地道:“娘陪長公主和夫人們賞花呢。”
鍾文柔櫻脣輕抿着,笑道:“那表妹怎麼不去春和苑?那邊有許多跟你年紀差不多的小姑娘,想必跟你也有話聊,你一個人走到這邊荒僻的地方,總歸不太好。”
謝蘭馨道:“我和那些女孩子並不熟悉,就想一個人隨便走走,無意間就走到這兒來了。”
鍾文柔輕聲細語道:“是了,你這也算是故地重遊吧。我本想去拜見姑母呢,既然這樣,我就先帶你去春和苑吧,你已經回京了,總要融入到這些閨秀中去。”
謝蘭馨也客氣道:“恩,說起來,我也沒拜見過三舅和三舅母呢!”記得當時沒見到三舅和三舅母,娘回來的時候,可是有些氣悶呢!雖然娘沒說,但是孃的失落之色,她也是看在眼裡的,現在表姐說起來卻好像無事人一樣,她心裡有點不高興,就特意說到沒拜見舅舅舅母的事。
鍾文柔見謝蘭馨提起那日的事情,神色自若地跟她解釋:“這幾日長公主府裡連日宴會,我娘受了請託,幫着長公主招待女眷,我爹幫着舅舅一起宴請公卿,每日回家已晚,卻怠慢了姑母一家,這裡先向表妹陪個不是。等這兩天完了,再登門謝罪。”說着就行了個禮。
謝蘭馨忙避開:“表姐太客氣了,這趕巧遇上舅舅舅母忙碌,也是沒辦法的事,反正如今都在京裡,見面也不在一時。”
不管實情如何,這個二表姐表現得倒是挺誠懇的,謝蘭馨也就沒多糾結此事,到底是故意怠慢,還是無奈之舉,日子久了,自然見人心。
鍾文柔就知道這也是姑母的看法了,鬆了口氣:“姑母和表妹真是通情達理。”說着又有些猶豫地道:“今日之事……”
謝蘭馨心領神會:“二表姐放心,今兒阿凝只遇見了你。我的丫鬟天青也不會亂說話。”天青也在一旁福身道,“奴婢今日只是陪着小姐逛園子,碰巧遇到了表小姐!”
鍾文柔見謝蘭馨這麼乖巧,微笑道:“乖阿凝,那表姐就謝謝你了啊。”說着捏了捏謝蘭馨肉肉的小臉頰,“真是個聰明又討喜的姑娘。”
謝蘭馨嬌嗔道:“表姐,不要捏我的臉啦!”
真是的,這位表姐和娘她們一樣,都喜歡捏自己的臉啊,她的臉很痛的喂。
“好好好,”鍾文柔便親親熱熱地改去拉謝蘭馨肉乎乎軟綿綿的小手,“那我們快去春和苑吧,說不準姑母也要找過來了。”
謝蘭馨任由表姐拉着自己,“對哦,那我們快點過去吧。”她剛纔還無所謂的樣子,現在一聽這話,馬上精神了不少。
鍾文柔溫聲道:“就算姑母沒來,你也不用擔心,不是有表姐麼?春和苑還有你三表姐在。就算你真的誰也不記得了也沒關係啊,我想你這般可愛討喜,誰見了都會喜歡的。你呀,就放開心懷,開開心心地和小姐妹們一塊兒玩吧。”
謝蘭馨想到自己來之前和娘打算好的,便點點頭:“恩,我會好好跟着表姐的。”
鍾文柔道:“好啊,我一定會帶着你的。”說着又用玩笑的語氣逗着小表妹,“不過等你和那些小姐們熟悉了之後,只怕就不愛和表姐呆一處了。”
“不會啊,只要表姐不嫌阿凝煩你,阿凝就跟着表姐了。”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進春和苑。
春和苑中,正在遊廊裡坐着休息的小姐們看見鍾文柔嫋娜的身影施施然地向她們走來,便都笑着起身相迎:
“鍾姐姐來啦!”
“真的啊,哪呢?”
“喲,柔兒可終於出現了!”
“鍾姐姐,大家都等着你呢。”
“咦,這位小姑娘是誰?”
“文柔,你去了哪裡?我們這邊少了你,很是冷清呢。”
“是呀是呀,文柔,你怎麼把我們這些姐妹們撇下了?”
很快在場的十幾個姑娘就都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爭相和她說話,一時間春和苑裡一片鶯聲燕語,好不熱鬧。
鍾文柔顯然很熟悉這樣的情形,泰然自若地微笑道:“各位姐姐妹妹,文柔只是離開一會兒,看你們說的,好像真少了我不行似的,我看你們剛纔可是玩得很開心呢!只怕早把握忘一邊了,這會兒卻做出一副久別重逢十分想念的樣子來。”
“哎呀,文柔真是愛說笑,少了你啊,我們這邊好像少了主心骨兒一般,哪裡還能玩得痛快啊?”
“對啊,我們正商量要不要去找你呢。”
“是啊,我們正無聊着呢。”
“看你們說的!我都要飄起來了。”鍾文柔和她們說笑了幾句,拉着謝蘭馨到人前:“來,我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姑母家的表妹阿凝。”
鍾文柔的姑母是誰,在場的閨秀們沒有不知道的:“原來是謝家妹妹,長得真可愛呢!”
她們顯然看在鍾文柔的面上,對謝蘭馨都很和氣,“來來,坐這邊,喝點花茶,吃點點心。這點心不錯,廚房那邊剛送來的呢!”
謝蘭馨忙屈膝謝過:“謝謝姐姐們。”
有人便對鍾文柔道:“原來你是接你家表妹去了,那我們就不怪你啦!”
“說的是呢,要不然一定要好好罰罰你纔是,居然把我們拋下這麼久。”
“就是,算她逃過一劫了,找了這麼個好理由。”
“對啊,看在謝家妹妹的面上,我們也不能爲難她了。”
又有人招呼不遠處萬花叢中正和人說話的一個衣着打扮和鍾文柔相似的姑娘:“文楚,你還不快過來,你表妹來了。”
有人開玩笑道:“對啊,文楚你也太怠慢親戚了啊!”
鍾文楚和旁邊的姑娘相攜着走了過來,笑着道:“這不是你們太過熱情了麼?我哪裡搶得上前啊,只好先在一邊等等了。”
又笑着和謝蘭馨互相見了禮。
這時,本在別處玩的小姐們聽到鍾文柔回來了,也都一個個往這邊走了過來,遊廊裡竟顯得有幾分擁擠了。
鍾文柔和鍾文楚帶着謝蘭馨,把這些小姐們都認識了一遍,大家都是一副笑臉,謝蘭馨認了一圈下來,沒一個印象深刻的。只能暗暗佩服表姐真受歡迎。
等大家都見過了,這遊廊裡實在太擠了些,閨秀們便轉移了陣地,到前頭的花廳去。
花廳頗大,裡面設了給貴女們展示才藝的几案,又有椅榻可供休息。且四面都開着門窗,大家儘可以在此賞景。
進了花廳,大家各自找地方坐下,便有人提議:“方纔文柔不在,我們都是各自爲政,這一早上,光喝茶說話賞景了,卻也太無趣了些,不如還是像往常一樣,大家都露上一手。”
有人隨即附和道:“是呢,咱們好歹賞了景,總也要有幾句詩文,幾幅畫爲記。”
“文柔,你覺得如何?”大部分人還是徵求文柔的意見。
“可以啊,我們往常的賞花會如何做的,今日便還是如何吧。”鍾文柔便道,“如今正是春光爛漫之時,可以爲詩爲畫的有許多,乾脆呢,我們也不必限定什麼,只要是能體現出個春字,不拘書畫詩賦,撿自己擅長的就成了。”
“如此甚好,免得大家束手束腳不能盡展所長。”大家都贊同了。
鍾文柔便道:“那大家都且想一想,要作詩作畫的,也可以四處再看看景色,咱們以半個時辰爲限,到時候還是在此相聚。”
“好!”大家都應了。
衆閨秀各自招呼自己最要好的同伴,嘰嘰喳喳地議論開了,有些人就一起走出了花廳,有些顯然早有準備的,就讓丫環們鋪紙磨墨,開始下筆。
鍾文柔便問謝蘭馨,“表妹,你有沒有什麼擅長的東西,比如彈琴、詩詞、畫畫什麼的?”
謝蘭馨有些不自在道:“表姐,我就不獻醜了吧!”
她可沒有什麼特別擅長的,還是別丟臉了。唉,娘又說對了,在京城中就少不了要比來比去的,自己今後還是要多多用心纔是。
“表妹,你不必擔心,不過是大家一起玩兒罷了,就算真的不好,她們也不會笑話的,你畢竟還小。”鍾文柔忙開導她,“你如果不參與,倒是不太好呢。”
謝蘭馨也知道表姐說得對,自己是要融入這閨秀圈子的,這個不願,那個不想的,會顯得不合羣的,便低頭道:“可是……可是我並沒有特別擅長的啊。”
“我記得姑姑姑父都擅畫畫,想必你也學了幾分,不然你就畫一幅春景圖,有個意思就好了。”鍾文柔替她出主意。
謝蘭馨便點頭道:“那就畫畫吧!”比起作詩寫賦,謝蘭馨覺得還是畫畫比較好。
“那就這麼決定了!我也畫畫好了,”鍾文柔很高興地讓人去準備畫具,“不知表妹需要哪些東西?”
謝蘭馨便一一地報給她。
花廳裡這些都是齊備的,很快就有丫鬟把她們要的東西拿過來,在几案上一一擺了開來,上好的畫筆、畫紙、各種彩色的顏料,非常的齊全。
見東西齊備了,鍾文柔卻並沒有急於下筆,反而招呼謝蘭馨:“表妹,你想好怎麼下筆了沒有?要不要再看看外面的景緻?”
“好啊。”謝蘭馨便走了過去。
花廳這邊的景緻也是謝蘭馨曾經很熟悉的,當初她一年中也不知有多少日子在這個花廳裡賞花,秋冬當時令的鮮花少了,就去不遠處的暖房裡看那時候,曾祖母就會和她講牡丹的故事:前朝女帝在冬日時下旨命令百花齊放,百花不敢不從,一夜之間,花開滿園,獨有牡丹,一身傲骨,不肯違了時令。女帝見牡丹違命,就把它連根拔起,用火燒之,欲斷其根。然而牡丹第二年依然復生,花開得更爲嬌豔,女帝無奈,就把她貶到洛陽。可牡丹在洛陽卻開得更是國色天香,洛陽牡丹名動天下。
這樣的故事,曾祖母也不知給她講過多少,如今她記得的卻不多了。如今看到西窗外那幾株含苞待放的牡丹,她便越發懷念起曾祖母來。
鍾文柔看她神情怔忪,也能明白她的感受,低聲問她:“妹妹可是想起了小時候的事?”
謝蘭馨輕聲回答:“嗯,我是想起我的曾祖母了,記得小時候她給我講過許多花仙的故事呢!”
鍾文柔便撫摸着她的頭髮安慰她:“別難過了,清河大長公主在天有靈,想來也不願看到你傷心難過。”
“嗯,我知道。”謝蘭馨應道。
鍾文柔見謝蘭馨還是有些情緒低落,便想要開解她幾句,忽的想到謝蘭馨剛剛說的話,眼前頓時一亮,道:“我啊,想到一個主意,不如你把長公主給你講的故事一一寫出來,再配上畫兒,裝訂成冊,以此做個念想。”
謝蘭馨一下子就振作了精神:“表姐這個主意真不錯呢!”二表姐真是太厲害了,她就想不起來,要爲曾祖母做點什麼呢。
可是她一想到要複述這些故事,又有些不好意思:“只是我有些故事記不清了,只能寫一點點呢。”
“你想不起來,可以去問姑母,還有當時在場的嬤嬤姐姐們啊,只要肯花時間,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出來的。”
謝蘭馨小臉放光,笑得開心:“嗯,謝謝表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