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睡似醒中,方楚楚聽見殿內有人不斷說話言語,似在議論她的病情,又似乎在爲她祈禱。可是千百個聲音之中,就是沒有一個自己心頭的那個聲音。
“夜……凌旭……”慘白的兩片脣瓣微微張啓,只吐出了一個名字。
殿內衆人都爲之一震,只怕這個時候,夜凌旭正大鬧皇宮。
蘇卿陽雙手背在身後,鳳眸中頭一次對夜凌旭有了敬佩之情,“我倒是沒想到,爲了楚楚他竟然不惜與嘉和帝鬧翻。不過要是我,肯定早就翻了,怎麼可能等到這個時候。”
“你是站着說話不腰疼。”楊榮等人礙於蘇卿陽的身份都只敢怒不敢言,霓裳卻沒這麼多的顧忌,反正她都是從鬼門關走一遭的人了。不客氣的給了蘇卿陽一個大白眼,“你父皇對你好,還是個明君那是你的福分,是齊國的福分。可是殿下沒有那麼好的福分,我們衛國的人更沒有。”
見上升到了家國大事的高度,蘇顥連忙出來打圓場,“好了,楚楚還沒醒來,大家都少說兩句。卿陽,前些日子你不是說蕭家公子蕭瀛送了一朵千年靈芝嗎,去把它取來,問問御醫他們用得上不。”
蘇卿陽也知道在方楚楚昏迷之際與他人爭吵不是好事,點點頭,“是皇叔,我這就去庫房取來。”轉身,看向太子府中的老管家,“管家,麻煩你了,和我走一趟吧。”
“何來麻煩之說。”管家朝蘇顥微微俯身行禮後,纔跟着蘇卿陽穿過走廊朝庫房走去。
“太子殿下……”正巧在走廊轉角遇上從宮中回來的夜凌旭,管家喚出口後才發現他面色陰沉,該是宮中發生了什麼事。
蘇卿陽一個眼神示意管家先行離去,等只剩下兩人後,不顧形象的仰頭大笑起來。
夜凌旭本來正在氣頭上,爲了自己那不辨是非的父皇,沒想到蘇卿陽這廝卻在這裡鬨堂大笑。“笑什麼,你不就是投胎比我好一點,有個齊王那樣的父親,很贊吧?”
“是很贊。”蘇卿陽停下笑聲,撇撇嘴,“可有時候就是太愛管我的事情了,我娶誰,什麼時候成婚,要幾個孩子,他都給我計劃好了。”
夜凌旭嘴角抽搐,“生幾個孩子也能事先計劃?”
“恩……”蘇卿陽很無奈的點點頭,扳着手指數道:“小昕是未來皇后,我父皇說了,皇后只能生一個嫡子,否則兩個便要奪權了。女兒倒是可以多生幾個,反正他喜歡公主。至於那些還沒影的妃子,我父皇的建議是一人要生兩個,這樣她兩個孩子都想爭皇位的話,她就無法顧及兩頭了,畢竟皇位只有一個。”
“你父皇想得可真遠。”夜凌旭由衷的感慨道,忽然想起自己那個不着邊際的父皇,眼眸幽暗,“如果我父皇有齊王的一半爲我着想,也不會對楚楚如此行爲了。”
提到方楚楚,夜凌旭憂心道:“她還沒醒吧?”
“恩,皇叔叫我去取蕭瀛前些日子送的靈芝過去,看御醫要不要用。”蘇卿陽點點頭,“你快進去吧,剛纔你不在的時候楚楚在昏迷中叫你的名字,你都不知道我們看她那慘白的小臉有多心疼。”
回到殿內,衆人見夜凌旭來了,紛紛退出了殿宇。御醫等人也暫時束手無措,開了些保胎的方子讓下人拿去抓藥後,也一一撤退。
“楚楚,我回來了。”
迷糊中,方楚楚感覺一雙溫熱的大手包裹着自己的雙手,沉重的眼皮緩緩睜開,“你回來了?沒事吧。”
夜凌旭微不可見的點點頭,騰出一隻手撫摸上方楚楚的臉頰,嘴角微揚,“這麼小,連我一個巴掌都不到。”
被夜凌旭的話逗笑了,可才笑出聲方楚楚便感覺到來自小腹的一陣陣疼痛,卻又擔心表現得太明顯讓夜凌旭擔心。只好隱忍不發,只那微蹙的眉頭,還是讓夜凌旭看出了端倪。
“御醫,快!”見方楚楚稍做了一點痛苦的表情,夜凌旭立即緊張的叫來御醫。
可憐的御醫纔剛出去沒走幾步,便被重新叫回。
月色蒼茫,整個太子府忙碌在一天一夜,在方楚楚情況稍微好轉後,衆人才得到了第一次休息的機會。
“殿下,老臣有話想單獨跟你說。”就在夜凌旭也以爲方楚楚的情況有所好轉時,御醫之首院判卻忽然找到了夜凌旭。
夜凌旭心頭一顫,沒由來的感到了一股發自內心的恐慌。側目,見方楚楚正沉浸在夢鄉中,揮揮手示意院判出去說話。
寒風呼嘯,夜凌旭和院判站在殿宇外的走廊上,四目相對,院判雖然於心不忍,可有些話該說還是得說清楚。“殿下,這一天我們整個御醫院翻遍羣書,終於知道太子妃的脈象作何解釋了。”
“是什麼原因?”夜凌旭陰沉着臉色,月色下尤可感到他渾身上下散發的冰冷氣息。
院判吞吐半晌,才含糊不清道:“中,中了別人的毒。”
“毒?”夜凌旭發紅額眼眸已經足夠說明此時內心的煎熬,眼瞳危險的眯起,“楊榮雲煥燕墨,從現在開始放下你們手頭一切的事情,去給本王把下毒之人揪出來!”
“是!”三人齊刷刷的點頭應道,連覺都來不及睡,便分頭行動去了。
三人飛速的離開後,院判見夜凌旭緊皺的眉頭,“如今之法,只能以靈芝吊着太子妃腹中的胎兒性命,等到胎兒足月後立即進行催產。否則,在這時若是出了問題,不僅胎兒保不住,恐怕連大人也……”
後面的話院判見夜凌旭恐怖的臉色沒敢說出口,可大家心中都明白,如今方楚楚腹中的胎兒只怕已經保不住了,爲今之計,只能先保住大人再說了。
“先不要告訴太子妃這件事。”夜凌旭擔心方楚楚知道這個消息後會承受不住,更擔心因爲她的崩潰而導致更糟糕的意外出現。
院判明白的點點頭,轉身要走卻又想起一事,“殿下,還有一事老臣必須得說清楚。太子妃現在的身子狀況只怕是糟糕得很,必須每日好好調養,精神狀態也需要保持在最佳。如果稍有意外,只怕不管是太子妃還是腹中胎兒都會一命嗚呼……”
“一命嗚呼?”夜凌旭腦中嗡的一聲,只感覺猶如大石壓頂般要暈過去了。
回到殿內,方楚楚似乎感應到了夜凌旭的回來,睜開迷濛的雙眼,伸出手拉住夜凌旭的大手,“手好冷,我幫你捂捂。”
夜凌旭抽回自己的手,幫方楚楚捏好被角,“不了,怕凍着你,我去洗漱再回來歇息。你乖,先睡好不好?”一想到方楚楚接下來要面對的殘酷現實,夜凌旭便巴不得掏出自己的心,只盼她在接受現實之前能夠開心一些。
不知是真的困了還是身體受不住,方楚楚聞言點頭,“好,那你快些回來。”
“楚楚呀楚楚,如果可以,我恨不得替你承受這一切的痛苦。”夜凌旭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走出寢殿的,站在屋檐下無力靠着門板,雙拳緊握。他只怕自己再多呆一會兒就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楚楚那麼聰明,他若是稍微不慎很有可能便會被楚楚發現。
咬牙,一拳拳砸在眼前的楠木柱子上,要不是楠木夠結實,只怕此刻早已粉身碎骨。
正在發泄中,忽然一隻野貓從腳邊穿過,夜凌旭還以爲是殿內的方楚楚醒了,驚得連忙收回自己的手。
擡頭,發現殿門緊閉,不過是一直路過的野貓罷了,夜凌旭這才鬆了一口氣。眼眸低垂看着自己受傷的手,“夜凌旭,你這是在做什麼?如果你不能保持清醒,那楚楚該怎麼辦,她除了你還能靠誰?”
飛快的洗漱完畢回到寢殿,見牀上熟睡的方楚楚,那沉睡的容顏是那麼的美麗。躡手躡腳的上了牀,小心翼翼的在她身旁躺下,十指相扣緊緊和她並肩躺在一起。
“有我在,什麼都不用怕,欺負你的人,我會一個個找出來,讓他們爲自己犯下的錯誤接受懲罰!”說完,如珍寶般的在方楚楚額上印下一吻,“晚安,我愛你。”
翌日清晨,方楚楚一覺醒來動了動身子,卻發現夜凌旭居然還在牀上沒有起牀。嘴角上揚,眼中滿是震驚:“今天是怎麼了,忙碌的太子殿下居然睡到日曬三竿還未起牀,不知道的人還以爲是我拖着不讓你起牀呢。”
“沒辦法,有嬌妻在懷就是不一樣,再說了,偶爾偷懶一兩次,也沒什麼大不了。”夜凌旭說着率先起身,將方楚楚今日所需的衣裳全部準備完畢,親自拿到牀邊,“來,夫人身子不方便,夫君服侍你。”
“那我還真是受寵若驚。”方楚楚雖然覺得夜凌旭今天的行爲很是奇怪,可一時半會兒她又猜不透他反常的原因,只好順着他的意好了。
早膳時間,夜凌旭更是一勺勺的將粥吹得溫度剛剛好,再送到方楚楚嘴邊。
“看來我還是沾了孩子的福氣,從前你哪對我做過這些。”方楚楚舒適的斜倚在軟榻上,享受着夜凌旭貼心的照顧。
夜凌旭拿着勺子的手微微一顫,從前是他不知道愛就該表達,以爲來日方長,什麼都可以慢慢來。可是經過這一次的事情,才讓夜凌旭發現,有些事現在不做,很可能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揚脣莞爾一笑,“你若喜歡,我天天餵你。”
“纔不要,我又不是沒手。”方楚楚嬌羞一笑,不好意思的別過頭,不讓夜凌旭看見她發紅的臉頰。可不知道,正是因爲如此,她才錯過了夜凌旭眼中的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