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醉仙樓。
桌上的美食佳釀已上齊,鹿洵與劉墨安對面坐着,誰也不動碗筷,飯桌兩旁的侍衛亦各自侯立。
沉默的房間中,氣氛有些詭異。
劉墨安率先打破僵局,他嫺雅的笑道:“多謝鹿少今日的款待。”
鹿洵那雙冰冷的眸子,並沒有逡巡桌上的菜餚,而是揚起光潔的下巴,居高臨下的望着劉墨安,漫聲道:“不知劉少爺聽說了沒有,有人想對我身邊的女人下殺手。”
聽聞此言,劉墨安心底暗道一聲不好,硬着頭皮笑道:“哦?還有此等膽大之人?”
鹿洵容色淡淡,他輕擡手指,示意侍衛將人帶上來,脣角勾起一絲莫名的笑意,繼續道:“那些膽大之人,我抓來了。”
語音落下,幾個面孔熟悉的黑衣人被侍衛押進雅間內。
劉墨安面色一變,心中震驚:這幾個殺手,不是都安頓在自己府中的暗閣之中麼?鹿洵是如何發現捉來的?
那些人身上暴露着皮鞭抽打過的痕跡,他們被推上來之後,一個個目光苦楚的望了一眼劉墨安,而後皆咬牙切齒的轉過頭,對鹿洵怒目而視。
“不服氣?”
鹿洵眼見黑衣人面露憤怒,他微微蹙起眉頭,手指輕敲着桌面,用清冷的嗓音提議道:“不如這樣,你們幾個一起上,贏了我就可以走。”
語氣風輕雲淡,仿若穩操勝券一般,絲毫不在意自己以一敵衆。
他隨後吩咐一旁的侍衛,道:“放開他們。”
“是。”衆侍衛得了命令,應了一聲,便鬆開了對黑衣人的鉗制。
身上沒了束縛,下一瞬,黑衣人們眼中騰滿殺氣,生死在此一搏,他們拼盡全力使出殺招,聚衆朝着他快速而來。
只聽見一聲聲脖頸被扭斷的聲音,黑衣人停止了進攻,軀體一一倒下。
鹿洵輕鬆甩開手中最後一具屍體,接過侍衛遞來的絲絹,細細的擦了擦白皙修長的手指,神色清冷又帶了幾絲嘲諷:“呵,既然想主動進攻,就要足夠強。不然,自不量力的下場,就是這樣。”
殺雞儆猴。他想暗示給劉墨安的,就是如此暴斃的下場。
劉墨安努力控制住心中的惶恐,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姿態,附和笑道:“鹿少說的是。”
鹿洵眸光別有深意的看他一眼,脣角勾起一抹滿意的邪笑,然後丟下手中的絲絹,端起透亮的琉璃酒杯,晃動着杯中的酒水,對劉墨安明知故問道:“劉少爺,爲何不動碗筷,菜都要涼了。”
劉墨安身子微微一僵,拿起面前的木筷,強笑回道:“現在就吃,鹿少也請。”
鹿洵悠悠的抿一口琉璃杯中的酒水,沒有多言。
這一頓飯下來,鹿洵吃得慢條斯理,劉墨安吃得心神不寧。
另一旁的鹿府。
五月末,午後陽光正好。
襄林用過午膳,獨自坐在花園的鞦韆上,繩索中間掛着花枝和銅鈴,擺動起來就會發出陣陣悅耳的輕響。身形稍長大一些的小斑點,則歡騰無比的撲着花草間的蝴蝶嬉戲。一主一獸,倒也十分愜意和諧。
這時候,一個小廝從前院而來,雙手奉上雕有花紋的精緻木匣,垂首道:“襄林姑娘,這是公主府的人送來,說是給你的。”
公主府的人……
襄林輕蹙秀眉,停下搖晃的鞦韆,她站起身走近幾步,伸手接過那木匣,打開之後,發現裡面放着一件淡粉的霓裳長裙和一大捧的木荷花。
見到那粉色的霓裳裙,她眸光微閃,恍惚間憶起了之前的花燈會,她曾跟謝世容看過伶人翩然起舞,那時候,她說過羨慕舞伶妖嬈柔軟的身段,羨慕舞伶身上飄然欲仙的霓裳衣裙。可是羨慕了許久,也未曾給自己買一件。
襄林目光微滯,看着曾經夢寐以求的衣裙,靜默了片刻,她脣角微翹,輕勾出一抹弧度,心中釋然,忽然覺得自己不那麼想要了。
這些東西是何人送來的,她心裡清楚,那人是謝世容。
根據她對謝世容的瞭解,他不會平白無故送來這些。可無論他是出於哪種目的,她都不會收下木匣裡的東西。
襄林無聲的將匣盒中木荷拿出,又踱步在花草間逡巡一遭,伸手摺了幾支開得正盛的茉莉花,重新放入木匣。她合上木匣,命小廝將它送回公主府,末了,又囑咐一句道:“就說,這些是駙馬送給長公主的。”
她的聲音輕輕淡淡,午風徐徐拂過,幾乎就要飄散在風中。
奉命的小廝離去之後,襄林微微揚起頭,望着天邊隨風婆娑的綠枝出神。
恍惚之間,她只覺得腦袋一暈,腳底發軟,一下子踉蹌跌坐在地面。
微風吹過面龐,帶着溫溫熱熱的觸感,逐漸將她有些發懵的心神重新穩回。襄林連忙搖了搖頭,扶着身旁的鞦韆,從地上緩緩站起來。
自己方纔是怎麼了?
襄林惶惶的顫抖着睫毛,不明白究竟爲什麼會頭昏無力。
她坐在鞦韆上,手指緊緊攥着繩索,閉上眼深吸了幾口氣,再次睜開雙眼時,已感覺不到異樣。
不一會兒,花園中響起一陣翻身騰空的腳步與衣袂聲,襄林回頭去瞧,一個俊朗青年落在了身後。
“襄林,爺總算找到你了。”那爽朗的聲音帶着顯然的喜悅。
襄林愣了愣,驀地睜大雙眼,不可思議的看着來人:“曹璃?你、你怎麼來了?”
沒錯,那俊朗青年不是別人,正是谷中的山賊大王,曹璃。
就在襄林驚訝得呆愣之際,曹璃喜悅的神情一下子轉變,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憂傷,他看着她,頗爲認真的道:“爺過來,就是想親口問你,你是不是,確實已經許配給那姓鹿的小白臉了?”
他問的小心翼翼,且十分虔誠。
襄林有些語噎,不知該如何答話,若是說許配了,可她與鹿洵並無婚約,若是說沒許配,也許他又會纏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