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林坐在圓桌旁, 雖然臉上靜默,可是心中已經千迴百轉了,她有點兒想不通謝世容屢屢示好的緣由。
最後一聲琴音消散在空氣中, 他指尖的血, 黏稠沾染在琴絃上, 看上去十分觸目驚心。
十指連心, 任何一個正常人, 有這樣的疼感,表情恐怕都不會太過嫺雅,而謝世容卻神情閒適, 滿臉柔和的看着她,沒有一絲絲的痛楚之色。
他用絲絹將指尖的鮮血擦拭乾淨, 起身慢慢走過來, 他眸色溫柔, 彷彿指尖的傷口並不存在,笑道“聽說, 鹿少和你翻臉了。我想知道,爲什麼?是不是因爲我們兩個人的過往?”
襄林只覺得心中某個地方像被針扎般疼了一下,她眼睫微顫,眼神變得有些哀傷黯然,不過很快又振作起來。她長舒一口氣, 再擡眼時, 眼睛已經不復之前的傷感, 只有漠然的清冷。
“你在我眼裡, 跟以前一樣招人喜歡, 只可惜你不夠坦白,攀附的對象錯了。”他盯着襄林, 臉上露出些許的遺憾,輕聲道:“反正鹿少已經生了你的氣,你倒不如考慮,回到我身邊來。”
聞言,她嗤笑一聲,瞭然的揚眉,掃一眼他指尖的傷口,冷然道:“所以,你今天傷着手指還給我彈曲子,是想用苦肉計?”
謝世容瞧着她一語道破,揚起嘴角,他眉眼中滿是紅衣倒映出來的光華,點頭讚許道:“經歷這麼多,你也聰明瞭不少。”
襄林不屑於與他多說,既然知道了意圖,便起身冷冷道:“我也不妨實話告訴你,即便你將手骨彈斷了,我也不會疼惜你,這種虛僞的感情遊戲,我已經陪你玩夠了。”
說完,她擡腳準備離開。
謝世容對她的話未置可否,他輕輕一笑,伸手猛地拽住了襄林的手腕,腥紅的血液在她如雪的肌膚上印出痕跡。
手腕被大力拉住,襄林略有詫異的回過頭,試圖甩開他攥在腕間的手,卻是徒勞。
她心有不解,蹙眉道:“你這是做什麼?放手!”
空氣中瀰漫着靡麗的薰香,混合着淡淡的血腥,令她心中煩悶。
謝世容笑了笑,神情不再嫺雅,反而有些陰暗,他用力將襄林拉入懷中,漫聲道:“苦肉計既然沒有用,那我只好用強硬的法子,將你囚禁在身邊了。”
囚禁?
向來以溫和神情示人的謝世容,此刻竟然面目陰冷的想將她囚禁起來!
襄林實在太震驚了,震驚得目瞪口呆,說話也有些結巴起來:“你、你、你休要胡來!”
謝世容倒是絲毫不覺得自己是在胡來,他勾脣笑着,擡起另一隻手狠狠朝她後頸部敲去。
襄林只覺得後頸部一麻,眼前一黑,便昏昏然失去了意識。
“我知道,我想要的,無論是用哪種手段,終究都會屬於我。”
這一句,是她昏厥之前,朦朦朧朧聽到的話語。
雕刻精美的房門被從外面鎖上,謝世容派人對青蘿閣的掌櫃交代好,不許有其他客人接近。
一間清倌人接客的雅室就這樣變成了一間囚禁人的監獄。
待襄林清醒過來,窗外月色清冷,屋子裡的蠟燭沒有點燃,只有淡淡的月光映出眼前的擺設。
果真,謝世容將她囚禁在青蘿閣了。
心中被慌亂充斥,現在的變故讓她幾乎無法接受,可是事實如此,她不得不接受並且想辦法逃脫這裡。她並不害怕,只是想到身子未來的狀況,想到要被囚禁在此,她就有些不甘不願。
襄林用力咬一下嘴脣,脣畔上的微微疼意,讓自己冷靜下來。
還好她身上並未有繩索綁縛,行動在這件雅室內還算得上自由。
她觀察一下四周,然後緩慢的從軟榻上起身,來到圓桌前,藉着月光將蠟燭點亮。
燭火燃起,室內被光線照亮。
房門被上了鎖,可是窗子是開着的,雅室也只是在二樓,如果從窗子逃出去,還是可以做到的。
想到此,她快步來到窗戶前,窗戶並沒有與街道相鄰,而是面朝青蘿閣的後院,探頭向下目測高度時,襄林驚訝的發現,有兩個侍衛模樣的人已經守在窗戶下。
看來,謝世容早就會料到她想翻窗而逃,已經提前一步派人把守了。
門窗都無法出逃,如此一來,她只能囚禁在這裡了。
她越來越感覺自己此生遭遇的舛事太多,無法像其他同齡的姑娘一樣,在父母膝下承歡,長大後便嫁人安穩度日。除去賭坊、地牢還有鹿府,她幾乎沒有什麼存在感,這種感覺很不好。
就在襄林站在窗邊出神之時,只聽得房門外鎖被打開的,隨着吱呀一聲被推開,謝世容便帶着隨身的侍衛出現在房門口。
他命侍衛侯在門外,自己則進入雅室合上房門。
襄林其實在門鎖被打開的時候就已經回過神,她猜想來人十有八九是謝世容,所以她故意不想轉身,只自顧自站在窗口前。
“怎麼,在賞攏俊斃皇廊萸撲虼巴猓輝富厴磧腖禱埃灘蛔】凇
襄林仍舊什麼也沒說,還是背對謝世容。晚風吹過,拂起她烏墨般的長髮,紛紛揚揚,在夜色中飄揚着美麗的弧度。
謝世容當然清楚她對自己的排斥,他也沒有再說話,只是一直看着她的背影,看得很認真,也很專注,彷彿想要將這身影牢牢印在心間。
靜默半晌,襄林着實不甘心,她回眸冷眼看他,開了口道:“謝世容你憑什麼軟禁我?放我走。”
“不行。”謝世容連一絲考慮都沒有,他清俊長眉微微挑起,眸光柔軟看着她,緩步靠近。
他伸手輕撫上襄林的臉頰,她緊皺眉頭,欲躲閃開觸碰,卻被他另一隻手牢牢捏住肩頭。
謝世容不在意她的不情願,他微微一笑,輕道:“林兒,你知道嗎,你現今憎恨我沒有關係。因爲我總會把你留在身邊。我很開心,你再也不會站在鹿洵的身邊,知道嗎?我覺得他對你的好很礙眼,真的很礙眼。不過,還好,你們兩個再也沒有關聯,從今以後,你大概就只會陪在我身邊了。”
“可我不稀罕!我只想過自己想要的生活!”襄林怒目而視。
謝世容淺笑柔和:“你曾經不是很想和我在一起麼,現在滿足你的願望,難道不好麼?”
襄林閉眼搖頭:“謝世容,我再重複一次,如今我心裡已經沒有你,即便你將我禁錮,也不會從我這裡得到當初那樣純淨的感情了。”
“如果我不在意呢?”
說罷,下一瞬,謝世容已經俯身貼近她的脣畔,將她困在一臂之間,他的鼻尖輕觸她的鼻尖,嘴角有難得的苦笑,道:“其實我都懂,自從在將軍府將你擒押住,你用詫異絕望的眼神看我那刻開始,我便不再奢望從你這裡再得到任何感情。我有時候也覺得自己可悲,應得的這些權勢,竟然要靠着去欺騙一個女人來得到,更可笑的是,到最後,我會對自己欺騙的女人心有不捨。”
襄林咬緊牙關,側頭拉開自己與他的距離。
他漆黑的眸子裡浮出淡淡的憂傷,神色真摯,仿若又回到了從前那個謝世容,在橘黃的燭光下,他輕聲嘆息,緊緊擁住她,像個誠摯的戀人一般,繼而緩緩道:“可我總是想,只要可以讓你不忘記我,哪怕是恨着也是好的。然而,看到你伴在其他男人身邊,我就想將你搶回來。貪心作祟,我纔有了把你束縛在身邊,一直陪着你的念頭。”
她皺眉,擡眸看着他,心中對眼前這個昔日情郎隱隱生出一絲憐憫,語氣卻仍是冷冰冰:“謝世容,不管怎樣,我們從來沒有陪伴彼此的資格,這是我最明白的一件事。”
他緊擁着她的身子,因爲這句話而僵住身子。
“資格……”謝世容喃喃自語這個詞語,驀然鬆開了她,雙眸正視着她,目光帶着悲哀與好笑,道:“那麼我說喜歡你,在乎你,夠資格了嗎,襄林?”
“停,你不要再說了!”她深呼吸一口氣,猛然打斷,臉上浮現惱怒之色:“你口口聲聲說喜歡我,在乎我,可是傷我傷得最深的人也是你!”
眼含笑意的謝世容身子一顫,他斂了笑意,緊蹙起眉頭,靜靜的看着她。
風吹得窗櫺重重一響,她攥緊手指,語氣隱含怨恨與不甘,響在這月光清冷的夜色裡:“你爲了如今的權勢將我陷害的時候,你對我的依戀和你口中的愛在哪裡?我在地牢中被刑罰折磨得遍體鱗傷,奄奄一息的時候,你又在哪裡?你嫺熟的操控一切,卻從不沉迷。謝世容,清醒一下吧,你從未真正愛過我,從一開始直到現今,你真正愛的,只有你自己。”
他眸中神色難辨,張了張口,卻什麼也沒說,表情暗淡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