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記得在醫院看到顧蘭芝時,是震驚,是意外,可是當她看到裴天陽,感覺到的就是悲涼,那就涼就像是寒冬裡的風,哪怕聞絲不動,卻冷的入骨。
初夏永遠不會忘記第一次見裴天陽的樣子,一身的白衣,在她危難之際如同從天而降的蹁躚而至的諜仙,如玉般溫潤,如春風般沐人,這世上形容男人有一個詞叫玉樹臨風,在見到裴天陽之前,初夏覺得沒有一個男人能配得上這個詞,直到遇到了他。
後來,他一次次有意無意闖入她的生命,吊兒朗當的,卻又滿滿的陽光,救她於危難,扶她有困境,雖然現在她知道那時的一切,只是他有目的的遊戲,但她還是感激他,感激他在她的生命裡塗了一筆不一樣的色彩。
可是現在,他早已沒了最初的模樣,就像他和她也沒了最初的情誼,他坐在窗前,眼睛望着窗外,身子單薄瘦弱的就像是深秋時節枯蒿的蘆葦,仿若一陣風都能將他折斷。
但是,在看到初夏的那一剎那,他灰敗的眼睛還是露出了異樣的光彩,那一刻初夏在想,或許他對她說的一百句假話裡,有一句還是真的,那就是他愛她。
初夏想說些什麼,但是喉嚨緊緊的,她只是看着他,最終還是裴天陽先開了口,“夏夏,我就知道你不會這麼狠心。”
他很瞭解她,知道她心軟,是的,哪怕今天田恬不去求她,她也打算來了,可是至於什麼時候來,她就不確定了,或許是許久後的一天,或許是他離開這個世界的一天。
“你想見我,什麼事?”初夏也開了口,語氣十分生硬,她對自己說不必再怨恨他,但是畢竟他利用過她,傷害過她,她無法裝的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裴天陽定定看着她,片刻後垂眸,苦澀的一笑,“沒事,只是想看看你。”
多麼無奈又牽腸掛肚的情愫,想必每個人都有過這樣一種心情,什麼話也沒有,什麼事也沒有,只是想見一個人,哪怕只是遠遠的看一眼。
初夏被他這句話戳中心頭的*,眼睛有些發澀,她微微偏過頭,回了他一句,“看了又怎樣?”
她承認這話有些殘忍,但還是說了,就像是在說他,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
“我只是想記住你的樣子,我怕忘了,來生找不到了,”裴天陽似乎是故意的,又煽情的來了這樣一句。
好吧,從進門看到他的樣子,初夏的心就軟成了一坨麪粉,現在他又這樣的說,她真有些受不了,胸口像是被什麼填充,脹脹的,酸酸的,那滋味糟糕極了。
“裴天陽,”初夏被他撩的難受,“你說這些也沒用,我不會原諒你,此生不會,來生更不會,記住我?記住我,是爲了來生還要再這樣利用我嗎?”
初夏心裡並不是這樣想的,但還是殘忍的說了,不是她心口不一,而是她不想裴天陽再一味癡迷的錯下去,就像是他一直心心念唸的仇恨。
裴天陽的眸子因爲她的話而變得飄忽疼痛,“夏夏……”
“裴天陽我來之前是打算原諒你的,可是當我看着你的時候,我發現自己真的做不到,我會想起宇揚,我會想起雷佳音,你口口聲聲說愛我,可是你的愛就是傷我,無所不用極致的傷,我差點死在你的手裡,我想你應該不會忘記那個畫面,對吧?”說到這裡,那些過往如同電影畫面,在初夏眼前一張張閃過,每一張都血淋淋的。
初夏心口一陣絞痛,她按着胸口,那種痛就像是魚兒離開了水,缺癢般窒息的痛。
“夏夏,”裴天陽想要伸手過來扶住她,但初夏避開了。
裴天陽揚在空中的手尷尬的垂着,最後默默的落下,“夏夏,你說你不原諒我,我承認是我傷害了你,可是路東驍給你的傷少嗎?你爲什麼就能原諒?”
初夏看了他一眼,他淡淡的笑着,那笑就像是風中的花,蒼白卻又繽紛,而他一直盯着她,那眼神幽深而沉重,他說,“因爲你愛他,所以他給你的傷,你都可以忽略不計……可是夏夏你知道嗎?你口口聲聲說我利用你,騙了你,可路東驍纔是真正的大騙子。”
他這話說出來後,臉上的笑驟然變了,那笑變得陰邪,讓人全身發冷,他盯着初夏的眸光也變得犀利無比,又帶着些許的得意,他說,“路東驍還有個大秘密瞞着你。”
大秘密!
初夏微微皺眉,但並沒有追問,而是微怒的問道,“裴天陽都到這個時候了,你還想再挑撥離間?”
“哈哈,”裴天陽笑了,放肆的大笑,這種笑帶着絕決的味道,“你這個女人就是傻,傻的很欠揍。”
初夏後背開始發涼,“裴天陽你休想再興風作浪,你說什麼我也不會信的,你還是好自爲之吧。”
說完,初夏轉身就要走,可是在她走出門之前,裴天陽還是殘忍的說了出來,他說,“羅凌菲根本沒死。”
這幾個字,就像是重磅炸彈轟在了初夏的頭頂,她的耳朵有瞬間的失聰,想擡起的腳如灌了鉛一般的重,怎麼也擡不起來。
她不受控制的轉過身,看着他,裴天陽的臉已經沉了下來,他盯着初夏,“羅凌菲沒死,她還活着,就活在你的身邊。”
有什麼在初夏眼前閃過,她搖着頭,雙手擡起捂在耳朵上,不想去聽,可是裴天陽的話還是像長了翅膀的往她耳邊裡鑽——
“羅凌菲現在叫林筱!”
初夏全身的血液因爲裴天陽這句話而並凍結成冰,她對自己說不可能,不要信,可是內心深處似乎已經有什麼成了形。
她不知怎麼走出的醫院,而她的靈魂歸位時,她已經站在了林筱的家門口,這是她第二次來,第一次來是和她相認,心情歡脫的如只出籠的小鳥,而現在她的心沉的像是墜了千斤墜。
林筱打開門看到初夏,有一瞬間的意外,她盯着初夏慘白如紙的臉,“你怎麼來了?”
初夏沒有回答,只是看着她,可是眼前的臉真的和她見過的不一樣,她怎麼會是羅凌菲呢?
一定不是,一定不是!
初夏搖頭,結果眼前一黑,差點暈倒,林筱伸手扶住了她,“你怎麼了?”
林筱把她扶進屋裡,給她倒了杯水,“出了什麼事?”
林筱是心理醫生,很容易看穿人,可是現在她也沒想到,初夏已經知道了全部。
她問了初夏幾個問題,初夏都不答,林筱也不再問,而是拿過一條毯子給她蓋上,“不舒服就睡一覺吧。”
說完,林筱轉身往廚房裡走,邊走邊說,“我熬了粥,一會你喝一碗。”
“羅凌菲!”在林筱的一隻腳剛邁進廚房的時候,初夏叫了一聲,林筱的身子驀地停在原地。
屋子裡變得很靜,初夏倉皇的呼吸變得格外清晰,她的心隨着林筱的沉默而沉入冰底。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初夏的情緒崩潰,她雙手緊抱着水杯,那單薄的脆弱的小東西,似乎成了她現在唯一的支柱。
林筱去廚房關了火,走了出來,坐到了初夏的對面,“是,我是羅凌菲。”
她承認的直接而平靜,可是對於初夏來說,卻像是一枚重型炸彈,將她炸的支離破碎。
“你不是一直在找那個當初綁走我的人嗎?現在我可以告訴你,”林筱說出這話時,初夏才知道自己做過了什麼,想做什麼,她都一清二楚。
“是顧蘭芝!”林筱給出的答案,讓初夏並不意外,在來的路上,她已經想到了。
“顧蘭芝讓人把我綁走賣了,但是我逃了,後來被一對羅氏夫妻收養,他們無兒無女對我很好,可是我命不好,在我十六歲的時候,他們又相繼去世,我便成了孤兒。爲了養活自己,我做各種工作,包括人體模特,也就是那時我和路東驍相識。他愛上了我,把我帶回路家,可是顧蘭芝見到我第一眼,就像見到鬼一般,她討厭我,刁難我,爲此路東驍和她一次次鬧翻,可是路東驍越和她鬧,她就越恨我,直到有一天,她把我灌醉送到一個老頭子的牀上。”
說到這裡,林筱驀地停下,她的情緒有了變化,她拿出煙點着,猛抽了幾口。
初夏的心重重的收縮,可是卻說不出一個字來,一顆煙抽盡,林筱的情緒平復了一下,她又繼續說,“但那並不是我惡夢的結束,顧蘭芝還讓雷佳音找人害我。”
聽到這裡,初夏想起了雷佳音說過的話,她說羅凌菲就是死在她的折磨裡。
“雷佳音用了這世上最殘酷的手段,把我折磨的生不如死,她說路東驍愛我這張臉,便把我這張臉用刀子不停的劃,讓我面目全非,在我以爲我會真的死掉的時候,那個糟蹋過我的老頭子救了我,他把我送到國外,給了治療,甚至爲我整了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