煞神一出,那些被利用的魂體頓時如同夾尾巴狼一般氣息全無,躲在角落中不願出來,而趙廣義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煞神的反噬,倒在地上尖叫着抽搐着,本就噁心的人此時如同一灘爛泥,渾身散發着惡臭。
那白煞依舊將整張臉藏在帽子下,讓人看不清楚它的相貌。
一時之間,無論是站在裡面的尹源還是站在屋外的老大爺,都沒有說話。
唯獨那被附身了的路言開口道:“王壽。”
煞神似有些反應遲鈍,緩慢地往路言那處看去。
路言幽幽嘆了口氣,道:“昔日我錯判冤案,今夕來爲你翻案!”
煞神聽了這話後竟然發出了嚯嚯的聲音,那聲音帶着點淒厲,可更多的則是不甘。
煞神這一動,地下躺着趙廣義更加扭曲了,他拼着一口氣叫道:“你和我締結了契約的!你和我締結了契約的!”
煞神心智不全,聽到這話身形竟然微微顫抖,尹源摸不準崔判官是個什麼意思,一時不敢有大動作。
“尹公子,”崔判官頂着路言的臉笑道:“你可曾記得答應過在下會爲此人開壇做法?”
尹源點點頭,道:“這是自然。”
崔判官剛想說什麼,誰知臉色頓時一變,疾呼道:“沒時間了,還請尹公子不要忘記承諾。”
尹源點頭答應,崔判官丟出一根毛筆給尹源,道:“此物算是再下借予尹公子,尹公子……”
那崔判官話還未說完,路言便雙眼緊閉,身形一個不穩便要倒下來,尹源眼疾手快的趕了過去,一把扶住路言。尹源只感覺一陣冰涼入手,路言雙目緊閉,看上去十分不好。
“尹小子!小心!”就在尹源懷抱路言的時候,老大爺的聲音突然從外面傳來,原來是那趙廣義趁着這個間隙,將那三足銅鼎扶正,想要重新控制煞神!
尹源抱着路言狼狽地退到安平廳外,路言依舊毫無知覺,尹源將人在一邊放好,道:“我們現在如何是好?”
只見廳內趙廣義與煞神似乎在進行某種不足爲外人道的爭奪,鬼泣聲層出不窮,老大爺種在裡面的植物也隱隱有了枯萎之態,尹源想要再次進入安平廳,可整個廳內被一股強大的氣場所包圍,他沒辦法踏入一步。
“剛剛那人……”老大爺驚疑不定地看着路言,道:“剛剛這小娃娃,是怎麼了?”
尹源苦笑一聲,搖了搖頭沒有解釋,廳內的鬥爭似乎越來越嚴重了,尹源見事不好,趕緊又將門外的符陣補了一番,老大爺道:“尹小子,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煞神的力量太大,若完全失去心智,恐怕會濫殺無辜!”
尹源猛然想到崔判官剛剛借路言之身給他的囑託,一咬牙,道:“大爺,我要開壇做法!”
老大爺像看神經病一樣看着尹源,安平廳內,宿主與煞神的爭鬥還未停止,源源不斷的煞氣流出,尹源道:“只有喚回了煞神的神智,我們纔有一線生機!”
崔判留下來的法器名爲勾魂筆,世人的善惡賞罰,皆在這一根筆下。
尹源用勾魂筆在符紙上寫下了王壽的生辰八字,又將攝魂鈴牢握在手中,老大爺看着天色,面色凝重道:“霧起!雲出!”
頓時,本已將要散去的霧氣又重新匯聚了起來,而天上的烏雲則繼續遮蓋着太陽,讓光線無法照射進來。
尹源用鬼火燒了王壽的生辰八字,等煙霧瀰漫在空氣中的時候,尹源搖着攝魂鈴叫道:“王壽!”
兩人都緊張地盯着安平廳,廳內,趙廣義捧着三足銅鼎不撒手,以自身精血控制着煞神,而煞神一心想要掙脫,每當三足銅鼎不穩時,趙廣義便會割自己一刀子,惡狠狠地盯着煞神。那銅鼎在手,煞神又似乎並不能做出真正傷害趙廣義的事情,只能操控着百鬼對趙廣義進行恐嚇,可趙廣義卻早不在乎百鬼的恐嚇,一副失心瘋的樣子。
尹源和老大爺對視一眼,老大爺將煙桿子握在手裡做好準備。
“王壽!”尹源拿着攝魂鈴,又叫了一聲。
這次,煞神總算有了不一樣的反應,它緩緩擡頭看着廳外的尹源,百鬼也因爲他的舉動安靜了不少。
尹源的喉嚨有點發幹,他繼續叫道:“王壽!”
然後,煞神動了!他不顧地上的趙廣義,直直朝着尹源而去,煞神這一鬆氣,趙廣義又佔了上風,可尹源早有安排,老大爺看準了一個煙桿扔了過去,狠狠砸在了趙廣義頭上!
趙廣義當即口吐白沫,整個人倒在地上抽搐,雙手再也無法護住銅鼎。煞神第一反應便是回去,而尹源又大喊一聲:“王壽!”
伴隨着那喊聲,尹源手中的鈴鐺狂搖,一種人類聽不到的聲音在空氣中傳播着,這聲音對於煞神,或者說王壽而言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煞神沒有清醒過得腦子又開始犯迷糊了,是誰,誰在叫他?王壽……誰在叫我?王壽是誰?
尹源腦門上直冒汗,卻一點大動作都不敢有,煞神站在那裡舉棋不定,老大爺護着身後的路言,而趙廣義還在廳內抽搐着。就在這時,尹源手上的那根勾魂筆突然泛出金光,凌空在空氣中書寫到:長安人王壽,年過而立,身奉百夫長之職,爲西北運輸糧草,然勾結賊黨,使得糧草被劫,今判死罪,斬立決!
伴隨着勾魂筆所寫下的內容,仿若有個聲音在尹源耳邊響起,尹源腦袋有點發木,反應了很久才反應過來這聲音正是崔判官的聲音。
這一行字書寫完畢,那煞神再不顧及其他,顫抖着身子到了尹源祭臺之前,用沙啞的語調吐出了五個字:“大人!我冤啊!”
如果此時路言是甦醒的,必然會發現這聲音與他夢中的聲音一模一樣!
尹源嘴脣有點顫抖,勾魂筆卻不再給提示。
尹源只好硬着頭皮道:“何種冤屈,速速說來!”
煞神緩緩跪下,他身上的白帽白袍在空氣中晃動着,那一身煞氣竟然因爲尹源這句話而隱隱有了散去之意。
“並非我等勾結賊黨,而是軍中出了細作,在吃食中下了藥,軍中將士一睡不起,才讓賊人劫了糧草!”
王壽本是忠義之人,一生兢兢業業,誰知這一次錯便使他丟了性命,性命丟了不要緊,可他卻偏偏被判勾結賊黨之過,哪能不冤?
被趕鴨子上架的尹源不知要如何繼續演下去,而一旁的老爺子意識到了什麼,低聲念道:“五行,雪!”
小小的一方天地之中,漸漸有雪花飄落,那雪越下越大,似乎有吐不盡的冤屈,勾魂筆重新冒出了金光,崔判官的聲音也及時響起:“昔日一錯,鑄得千年,長安人王壽,遭奸黨誣陷,喪命於午門,屍首分離,不入輪迴,吾以森羅殿崔珏之名,涉汝無罪,望汝莫要貪戀人間,早入輪迴。”
此話一完,便有一束金光射入了王壽體內,緊接着,一絲血光從王壽體內飛出,直至銅鼎之中,而王壽身上的煞衣如同粉塵一般盡數散去,只剩下自己身上原本的武將之裝。
尹源知道,時機已到,便再次搖動攝魂鈴,道:“王壽!”
這次,王壽應了尹源的叫聲,被吸入攝魂鈴中。
煞神這麼容易就被解決掉讓尹源和老大爺都鬆了一口氣,煞神一走,那些沒有了束縛的百鬼恨不得將趙廣義撕成碎片,而那銅鼎似乎有什麼奇怪的力量一般,保護着趙廣義,使百鬼不得近身。
“開鬼路!”老大爺依舊堅持道。
這次,尹源沒有反對老大爺,而是深呼一口氣,反手開了鬼路。
同一時間,磐若波羅蜜的往生咒從老大爺的嘴中響起,百鬼聽到往生咒,一個個都變得呆滯了起來,緊接着,他們居然按照順序的往鬼路中走去。
每走一隻鬼,那遺像便無火自燃起來,算是了結了它在塵世最後的牽掛。
白天強開鬼路,尹源頭疼欲裂,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放鬆一二,一旦他這個開關鬼路的人失去了意識,那麼造成的後果是無法想象的。
明明才過了幾分鐘,尹源卻覺得過了一世那麼長,廳內只剩下三五隻鬼,老大爺道:“關!”
尹源條件反射,雙手合攏關閉鬼路,鬼路剛一消失在安平廳內,尹源便膝下一軟,跪在了地上。
老大爺看着尹源狼狽的樣子,道:“都說獸師駱樊之子胸無大志,今天看來倒有幾分乃父之風。”
尹源覺得自己一口血悶在胸腔裡,說不出話來。
比起尹源的有苦說不出,趙廣義已經徹底失去知覺了,死屍一般地躺在地上,他身旁的三足銅鼎最終還是倒了下來,可卻沒有灑出半滴血。
或者說,鼎裡本就沒有一滴血。
尹源胸口越來越悶,一口氣怎麼也上不上來,廳內還徘徊着幾隻不願離去的亡魂,尹源只記得秦川焦急地看着自己,便眼前一黑,什麼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