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道正和尹源兩父子不和在尹家並不是什麼秘密,尹道正寧願將偌大的一個尹家留給養子尹客,也不願將其留給親生兒子尹源。
爲什麼呢?
如果深究下去,那麼尹家的老人就會神秘兮兮地告訴你,因爲一個女人。
這個女人叫做駱樊,有獸師之稱,是尹道正當年排除各方阻力明媒正娶的妻子,尹源的母親。
駱樊在當年,也算是個奇女子。
尹家世代捉鬼,只開鬼路這一個本領就讓其備受遵從,依附於尹家的家族不在少數,駱家便是其中之一。
獸師駱家,與可以自如和異獸交流的廣寧不同,駱家的本領是馴獸。既然帶了“馴”這個字,那麼駱家便不可能是什麼溫和之輩。
尹家後山下面封印着不少上古異獸,能讓他們安眠,少不了駱家的力量。
然而這種折翅膀打斷腿的事情做多了,陰德自然不會剩多少,駱家逐漸人丁凋零,等到了駱樊這一代,主家便只剩下了這麼一個女兒。
駱樊從小就長得好看,說也奇怪,一向厭惡駱家人的動物們都愛親近駱樊,駱樊也不喜家中粗暴的一套,她寧願坐在草堆上和那些小東西好好談談,也不願冷着一張臉施以號令。
這種長得好看又心地善良的姑娘自然人人都愛,尹道正和駱樊是繞牀弄青梅的情誼,等兩人都長到懂情的年紀,誰也說不清是誰先看上的誰,反正就是在一起了。
兩人一開始誰也沒告訴,偶爾悄悄的一起在後山的林子嬉鬧一個下午,或是去市區裡看場電影,日子過得也有滋有味。可是那時候追求駱樊的世家公子不在少數,每每給駱樊送點小玩意來都讓尹道正吃味,有天尹道正終於忍不住了,在人前吻了駱樊。
兩人的小小戀情以星火燎原之勢傳了開來,他們都以爲會受到祝福,誰想卻遭到了反對。
尹家還沒有說什麼,駱樊的父親卻制止駱樊與尹道正在一起。
其實,那時候駱家與尹家的關係已經很尷尬了,說駱家是尹家的幕僚吧,駱家除了馴獸之外一無是處,後山的異獸們千百年之內不會醒來,現代社會除了動物園馬戲團也不需要什麼馴獸的本領了。可說駱家是尹家的僕從吧……畢竟也不是那麼回事,你家後山裡一堆東西,可都是人家的封印,萬一哪天不高興了駱家把封印撤了,那可不得天下大亂了?
駱父想,如果自己唯一的女兒嫁到了尹家,那馴獸之術傳給誰?尹家的繼承人學會了馴獸術,駱家……還會存在麼?
面對駱家的不情願,尹家倒沒什麼特殊的感覺。畢竟尹道正不是小孩了,尹老爺子老來得子,尹道正又天賦極高,這尹家的家務尹道正已經接手了一半,娶媳婦兒這事,還是讓他自己做主吧。
當然,尹家也給尹道正提了不少建議,其中最重要的一條,便是駱樊不適合做尹家的主母。
駱樊在尹家長大,除了自己的父母之外,尹老爺子也是極寵這個玉女一樣的娃娃的。在這樣的環境裡,駱樊難免被養得有些任性,想一出是一出,偶爾還神經兮兮的給大家找點刺激。嫁給別人家當然是沒什麼問題,娶回自己家……就有點懊惱了。
還有便是,尹道正和駱樊,八字有那麼一字不合,他們有情緣,卻不適合做夫妻。
這“八字說”一出,兩人都愣了。然而,兩人正青春年少,又是熱戀,就算是信命的人也生出了一股逆天而行的反抗之心。
總之最後,兩個人在一起了,婚禮很盛大。又過了幾年,尹源出生了,尹道正也完全接手了尹家。
那不合的八字,也開始了它的任務。
駱樊就像是一朵花,她需要去悉心照料呵護,生了尹源之後駱樊的身體也不怎麼好,可是完全接手了尹家的尹道正忙得底朝天,根本沒空去照顧自己的嬌妻弱子。
他需要和各種人人鬼鬼打交道,需要去各處開鬼路,需要觀察着半世界,確保封印無誤,大門緊閉。
而尹道正所需要做的這些,都是駱樊不喜的。
她不喜歡尹道正和那些嬌媚的女子談天說地,不喜歡尹道正整天不回家沒空陪她賞三月的牡丹,更不喜歡尹道正爲了一個未知的東西時時憂心,甚至還企圖讓自己的兒子從小便接受魔鬼般的訓練以防未來的不測。
兩人的矛盾由此展開,可他們畢竟還是深愛對方的,尹道正還是一個好丈夫,駱樊也是一個好妻子。
當然,更多的時間,她是一個好母親。
尹源的到來在某種程度上填補了尹道正的位置,駱樊將這個孩子視若珍寶,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東西通通給了他。在駱樊強烈的要求之下,尹源並沒有像尹道正所設計的那樣學習各種術法,而是跟在駱樊身邊,瞭解天地的美。
尹道正之所以妥協了,是因爲他是對駱樊有愧的。
可是誰也沒有料到,駱樊居然死了。
沒人能說清駱樊是怎麼死的,生命的火光在她身上越來越暗,駱樊自己也有預感,臨死前從後山裡放出了一隻聞磷陪着自己年幼的兒子。
直到她病死在牀上的時候,尹道正都沒有趕回來。
從此,尹源便深深地恨上了尹道正。
“跟你說話呢,聽見沒有?”尹道正看見尹源也來氣,兩父子的個性都強,誰也不肯先向誰低頭。
尹源暗自翻了個白眼,道:“那你可能要重複一遍了。”
尹道正額頭上青筋直跳,他忍了又忍,最終還是沒忍住道:“混賬東西!”
尹源笑了笑,沒有反駁。
尹道正接着道:“就你現在這二兩東西,進了半世界就得死。”
對於此,尹源只是道:“哦,那也總比眼看自己老婆就要死在牀上了也不去看一眼的好。”
在尹家,駱樊的話題是禁忌,也就只有尹源敢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
果然,聽了這話的尹道正拂袖便打翻了桌上的茶杯,道:“閉嘴!”
尹源挑了挑眉,道:“敢做還不讓人說?”
尹道正面色別提多難看,道:“你能力不夠格,我不會告訴你怎麼去半世界的。”
“半世界裡面沒有法則,強者爲尊,我可不想一把年紀了去給你收屍。”尹道正越說面色越冷,道:“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如果我一定要去呢?”尹源堅持道。
尹道正沉默良久,嘆了口氣,面帶疲憊:“尹源,你就不肯聽我一次話麼?”
尹源沒有回答尹道正這個問題。
最終,還是尹道正先開口道:“我答應過你媽,你不想幹的事情絕對不勉強你。你不愛練習術法,我從來沒勉強過你,總想着你不喜歡就算了吧,我總能護你周全。”不知道是不是去了後山,今天的尹道正難得談起這些。
“有些事情想讓你躲上一輩子,沒想到,終究沒有躲過。”
尹道正嘆了口氣,尹源現在長得人高馬大,說是術業不精出去這半年也混得不錯,大大小小的事情解決了不少,可要去闖半世界……恐怕難啊。
尹家作爲半世界與人間界的守門人,世代看護着封印。尹道正答應過駱樊,不把尹源牽扯到這些事情裡來,這也是爲什麼這麼多年尹源壓根沒聽過“半世界”這個詞的原因。甚至可以說,尹源一開始就不是被作爲下任家主來培養的,這也是尹道正的私心。
他希望自己和駱樊的兒子,可以健康、無憂的成長。
可終究人算不如天算,偏生冒出了個半世界的小子,把自家兒子的魂勾走了。
“去找尹客吧,他會告訴你怎麼辦的。”尹道正只覺心累,忍不住又咳嗽了兩聲。
尹源也是乾脆,站起來便往門外走,直到出門的時候,才略帶不情願道:“自己注意點身體,你死了我可不會給你開鬼路。”
尹道正一愣,沒說什麼,板着的臉卻微微柔和了那麼一些。
半世界
路言看着水鏡,裡面的尹源靠在墓碑上,微閉着眼睛不知道在說什麼。
水波微微晃動,畫面消失不見,青年快步從殿外走進,看了眼那盆水,道:“主人罰你思過,你……”
“葉登,”路言微微笑了笑,道:“我擔心我不見了後他會難過。”
葉登看着臉上出現表情的路言,愣了愣,然後還是微微搖頭,道:“真想爲他好,就忘了他。”
路言看着葉登,沒有說話。
兩人都知道,路銘是個佔有慾極強的人,對於他一手養大的路言,更是容不得別人染指。
“主人讓你去一趟。”葉登還是說出了這句話。
路言的身子僵了僵,臉色微微有點泛白。
“主人還說……把東西帶上。”葉登飛快地說出這句話,低下頭不忍心再看路言。
路言抿了抿脣,在葉登面前顯得羸弱的身形一時間竟有些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