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薈蔚的家住在南門裡面,城牆根下的老房子,是一溜的平房,帶着一個小花園,裡面搭着葡萄架,隱於繁華的都市之中。
夏日炎炎,這小院中卻顯得別樣涼爽。
路言第一眼看到趙薈蔚,便覺得這人果然如同尹源所言,嫺靜恬淡,有着一股古意的美感。
趙薈蔚身上的孝服未脫,看着尹源,道:“尹先生,不知道還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麼?”
尹源搖了搖頭,道:“先帶我去房裡看看吧。”
趙薈蔚點了點頭,領着兩人進了屋子,對於多出來的路言她未做詢問,顯然對尹源有着尊敬。
趙家不大不小,正好住得下趙父趙母與趙薈蔚小兩口,這家裡變故一生,整個房子頓時顯得冷清了。
客廳裡擺着一個嬰兒車,裡面躺着個小男孩,趙薈蔚道:“哲成他很乖的,不會影響到尹先生。”
尹源看了一眼秦哲成,小孩挺瘦的,臉色有點白,不哭不鬧,眉宇間有着一絲病氣,尹源猜測這孩子可能是先天羸弱。
趙薈蔚給尹源遞來了一根鋼筆,道:“尹先生,我想來想去,這個應該是秦川最珍貴的東西了。”
wωw⊙ⓣⓣⓚⓐⓝ⊙¢O 那是一根老舊的鋼筆,但保養得很好,看得出來主人平時一定很珍惜它。
尹源收下鋼筆,道:“可以了,我們大概七點鐘的時候開始,不過我要先佈置佈置。”
現在纔剛過五點,趙薈蔚點了點頭,道:“就在客廳麼?”
尹源掃了一眼客廳,道:“可以,不過小孩要抱走,這孩子底子薄,我害怕陰氣入體。”
趙薈蔚沉默了一下,點點頭,道:“好,到時候我把他放回房裡。”
哲成睜着一雙大大的眼睛看着家裡的陌生人,路言覺得這孩子和以前的他有點像,眼裡面都是一片死氣沉沉。
趙薈蔚家裡放着三個牌位,尹源帶着路言上了三炷香,然後對趙薈蔚道:“令尊令堂的牌位,等會恐怕要收一下。”
趙薈蔚一副聽尹源指揮的樣子,道:“好。”
尹源又四處看了看,關了南邊的窗戶,又將餐桌旁的椅子調了下位置,最後看了眼門,道:“不知道家裡有沒有爐灰?”
趙薈蔚愣了一下,道:“這個好像沒有……”
“黃紙呢?”尹源又問。
趙薈蔚點了點頭,家裡一直在辦喪事,黃紙剩下了挺多。
“給我一些,”尹源道:“你們這裡哪適合點火?”
趙薈蔚道:“院子裡就可以,我去找黃紙。”
說完,趙薈蔚就進了裡屋。
路言見趙薈蔚走了,才小聲說道:“這孩子好奇怪。”
尹源看了看秦哲成,道:“怎麼奇怪了?”
路言道:“從我們來到現在這孩子居然哼唧都沒哼唧一下。”
尹源走過去掐了掐哲成的臉,哲成皺了一下眉毛,兩手揮舞了一下,但也沒發出聲音。尹源看見哲成手上還拽着前幾天他給趙薈蔚的那個香包。
“你看吧,都不說話的。”路言小聲道。
趙薈蔚拿着一沓黃紙過來,看見尹源和路言兩個人圍着哲成,立刻帶着些許的緊張道:“哲成可是有什麼不妥?”
尹源趕緊搖頭,道:“沒有。”
趙薈蔚過來略帶警惕地看了看尹源,然後將黃紙放在一旁的桌子上,上前去將哲成抱了起來。
尹源略帶尷尬道:“我們先出去把這沓黃紙燒了。”
趙薈蔚點了點頭,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從牌位旁拿了火柴,尹源接後趕緊帶着路言去了院裡。
“你被當做壞人了。”路言肯定道。
院裡有棵大槐樹,尹源帶着路言來到樹下,道:“怎麼可能!我這麼好的人!”
路言立刻表示此話不能當真。
尹源瞅着院裡剛好有個簸箕便拿了過來,將黃紙放在簸箕上,道:“我們燒點攔門灰。”
“那是什麼?”路言問道。
尹源拿出火柴劃了一根,刺啦一聲火光泛起,尹源不緊不慢的用火柴點燃了黃紙,道:“門口撒上一道灰,象徵一堵牆,用來防路過的死者鬼魂串門的。”
路言道:“真能防住麼?”
尹源點了點頭,道:“咱們不是還帶了桃木枝來麼,等會門兩邊插上兩支,象徵兩座山,把野鬼的路都堵死了,就不會進來了。”
“那萬一秦川也進不來了怎麼辦?”路言隨手拿了個棍子挑了挑黃紙,讓火燒得更旺一些。
“不會的,”尹源又加了點紙,道:“會給秦川留路的。”
說着,尹源便將一張寫有秦川生成八字的紙條扔進了火裡。
本已經即將熄滅的火頓時又燃了起來,躥得老高嚇了路言一跳。
兩人蹲在那裡等黃紙都燒成了灰,又等灰的溫度降下來了,才端着簸箕進了屋。
路言按照尹源的說法從包裡拿出了兩根看上去幹幹扁扁的樹枝,一左一右靠在大門前,尹源又拿着簸箕裡的灰均勻的撒在了門口,對看着他們的趙薈蔚主動解釋道:“這是爲了防止等會一些孤魂野鬼進來。”
趙薈蔚點了點頭,她的手上並沒有抱着哲成,尹源也沒在屋裡看見,想來可能是把孩子抱回了臥室。
到這裡,準備工作已經做得出不多了,尹源對着趙薈蔚道:“將令尊令堂的牌位請走吧。”
趙薈蔚猶豫了一下,給趙父趙母上了香,然後將兩人的牌位拿到了書房。
尹源拿出了很久沒用上的鎮魂幡,將東西鋪在了餐桌上,出門前路言還懷疑地看着這玩意,問了句尹源用不用放在洗衣機裡面洗洗。
對此,尹源給了路言一個深深的白眼。
鎮魂幡鋪好,趙薈蔚也出來了,尹源道:“我要把秦川的牌位放在這上。”
趙薈蔚道:“恩,沒關係。”
尹源對着秦川的牌位鞠了一躬,然後雙手拿着牌位,正面朝北的放在了鎮魂幡上。鎮魂幡上剎那間金光閃現,又很快的消失不見。
趙薈蔚見到這一幕,臉上總算帶上了驚異。
趙家的餐桌是個正方形,尹源指了指正對着牌位的座位,道:“一會兒你坐那。”
趙薈蔚點了點頭,猶豫了一下,然後道:“尹先生呢?”
尹源笑了下,道:“我坐你對面,放心,不用怕。”
趙薈蔚帶着點拘謹地點了點頭。
牌位放在了鎮魂幡的正中,尹源給牌位的背後粘了張畫好了的符紙,又將那支鋼筆放在牌位前,下面壓了張寫有秦川生辰八字的紙。
尹源拿了張凳子放在自己身旁,對路言道:“一會坐我旁邊。”
路言點了點頭,道:“好。”
天已經漸漸的黑了,尹源看時間差不多了,便對趙薈蔚道:“把家裡所有的門都關上,孩子……你照顧好他。”
趙薈蔚聽了尹源的話,去做了最後一番準備。
“等等你無論看到聽到了什麼都不要亂動,我說可以開始了的時候,你才能動,好麼?”
趙薈蔚道:“恩,我知道了。”
等三個人都在桌子旁做好的時候,趙家老舊的鐘表敲了七下,發出了整點的報時。
“蕩蕩遊魂,何處留存。”
尹源唸了第一句咒語。
鎮魂幡發出了金光,血煞之氣隱隱在牌位旁旋繞,對面的趙薈蔚看見這無法用科學解釋的一幕,放在桌上的手有些顫抖。
“三魂早降,七魄來臨,天門開,地門開,千里童子送魂來。”
尹源微閉雙眼,嘴裡唸唸有詞,一團鬼火出現在了他的身邊,發出幽幽的光。
路言看到趙薈蔚的眼睛猛地瞪大了。
“秦川!”尹源突然睜大眼睛,暴喝一聲。那壓着秦川生辰八字的鋼筆開始震動,趙薈蔚條件反射般的將手放下了桌子,
“秦川!”尹源又大聲叫了秦川的名字,路言感覺周圍的空氣有那麼一剎那凝結住了,他又看了看天外,不知何時天已經黑了下來。
外面華燈初上,趙家卻是一片黑暗,路言忍不住將手背到了身後。
“秦川!!!”尹源最後一聲暴喝,貼在秦川牌位後的符紙突然自燃,但那火卻不屬於陽間,無法燒到牌位。可趙薈蔚還是嚇了一跳,起身就要去拿牌位,路言趕忙在她站起前道:“別動!”
趙薈蔚聽了路言的話,神情雖還沒有放鬆,但起身的動作卻是止住了。
那火光漸漸地暗了下來,同時屋裡傳來了呼呼的風聲,風聲中夾雜滲人的哭喊,按理說風是沒有聲音的,可路言就是聽到了。
趙薈蔚顯然也聽到了,她的臉色煞白,顫抖着脣說不出話來。
皮膚上感覺不到風的寒冷,心裡卻無法抑制的發涼。
終於,這一切都停止了,符紙燒完,客廳中又恢復了平靜,唯獨那鎮魂幡維持着淡淡的金光沒有滅去。
“秦川?”尹源輕聲反問一句。
一時間沒人應答,但路言能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出現在了房間裡。
尹源猶豫了一下,道:“你……出來吧,她想見見你。”
趙薈蔚這才意識到了什麼,左右張望着,嘴裡道:“他是不是來了?尹先生,他是不是來了?秦川?”
說罷,眼裡已經充滿了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