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了一天的尹源和路言回家餵了小喇叭之後誰都不想做飯,乾脆打電話叫了外賣,草草結束了晚餐。
然而躺在牀上,路言卻無法入眠。
尹源燒了杯符水遞給路言,路言從牀上坐起來,咕嚕咕嚕地喝了下去。
“不想睡……”路言邊打着哈欠便道。
尹源將一張符紙遞給路言,道:“你握在手裡,夢見了誰就拿着符紙問他叫什麼名字。”
路言的噩夢遲遲不能結束,尹源打算另闢蹊徑,從另一個地方入手。
既然夜夜託夢,自然是有大冤屈。而此人既然已死,那生死薄之上必定有他的名字。
只要問出了這人的名字,尹源不介意去一趟冥府,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
尹源給路言的符水很快就起了作用,路言沒一會就閉上眼睛睡着了。尹源不敢睡,專心的守在路言身邊。小喇叭不知何時也跑到了臥室裡面,窩在牀邊陪着尹源一起。
尹源想了想,從次臥搬來了自己的電腦,邊上網邊看着路言。
秦川的事情沒有着落,趙薈蔚失蹤不見,神秘人的身份無法確定,煞神是友是敵實在不好說,事情堆積如麻,這是尹源離家出走之後遇到的最複雜的一次事件。
更何況,今天還聽人提起了母親的名字……
尹源彷彿回到了十幾年前,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那個女人經常將他抱在懷中,帶他去後山看望那些上古獸族,教他和睦友信,恨不得把一切最美好的東西都給他。
然而隨着他年紀的增長,女人的身體越來越弱,最後竟然到了臥牀不起的地步。
尹源記得,她最後一次牽他去後山,將小喇叭帶給了他。
“小源,這是隻聞磷,以後由他陪着你好不好?”女人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頭,將小奶狗狀的小喇叭交給了他。
“小源,給它取個名字吧。”
“小喇叭……”
尹源記得,後山的花從不會敗落,那時他們身邊正好有一朵盛開的喇叭花。
嗚咽嗚咽的狗叫聲在耳邊響起,尹源這才發現面前的電腦已經自動進入了屏保狀態,小喇叭甩着尾巴蹭着尹源,眼裡滿滿的擔心。
“我沒事。”尹源笑了笑,低聲道:“只是突然有點想她……”
小喇叭不知道有沒有聽懂,臥在了尹源的腳邊,將頭搭在了他的腳上。它的體溫順着尹源的腿,一直暖到了他的心中。
“你還記得她麼?”尹源問道。
小喇叭緩慢的甩了甩尾巴,尹源伸出手摸他的頭,小喇叭張着嘴蹭了他一手口水。
“應該不會忘的吧……”尹源看着小喇叭,道。
牀上的路言突然發出了一聲悶哼,尹源立刻被從回憶中拖了回來,小喇叭也第一時間站了起來,湊到牀邊看着路言。
路言手中握着的那張符發出了淡淡的光芒,尹源道:“沒事,事情進行的很順利。”
緊接着,一人一狗便注視着牀上的路言,只見路言翻騰了幾下,嘴中吐出了幾個不明所以的字符,眉目緊閉,卻很快又神情舒緩。
尹源漸漸放下了心來。
路言手中的符紙黯淡了下去,最後成了一張普通的紙,尹源藉着月光看了看,那符紙上面的硃砂已經消失不見了。尹源知道,路言今天的噩夢算是做完了,可以一覺睡到天亮。
關了電腦拉了窗簾,又把小喇叭送回了它自己的狗窩裡,尹源躺在牀上聽着路言平穩的呼吸聲,逐漸的陷入了睡眠中。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了,一向無夢的尹源也做起了夢來。
尹源成年後就很少回憶小時候了,今天卻被戳動了神經,夢起了幼年時。
駱樊並無天人之姿,但性格灑脫,笑起來便是陽光明媚。尹家在後山養了不少東西,平日裡全靠獸師照拂,獸師駱家雖與尹家並不同根同源,但兩家世代交好,脣齒之比。
尹道正天賦極高,從小就被施予重任,從尹源有記憶開始,他的父親便是忙碌的,明明住在一個宅子裡,但經常幾日幾日見不到蹤影。而母親卻不同,駱樊視他爲眼珠,整日整日陪伴在他身邊,直到彌留之際還笑着對他說,小源啊,以後你找媳婦兒可要找像媽媽這樣的,即使見不到自己男人,也寧願守着他的孩子……
尹源夢到了小時候,駱樊帶着他去後山,後山是尹家禁地,非家主允許不可擅自進入,但這卻對獸師是個例外。
他夢到母親將他抱在懷裡,只用吹個口哨就有無數的小動物跑出,在旁人眼裡這些東西或許是猙獰之態,但小小的尹源可以感覺到它們的善良。
尹源很喜歡和母親一起來到這個地方,直到有一天,他的某個叔伯看見他與一隻大老虎嬉戲玩鬧之後猛得變了臉色,命人射死了那隻老虎,將尹源從虎軀下抱出。那時的尹源並不能理解爲什麼上一秒還和他玩鬧的大貓下一秒就倒在了地下,但他記得母親趕到時氣得發白的臉。
那是尹源記憶中唯一一次母親發了脾氣,她將尹源搶回了自己的懷抱,然後與那位叔伯大吵一架,最後驚動了父親。尹源沒有記住這件事的結局如何,但他卻記得最後駱樊流着眼淚埋了那隻虎。
小小的尹源問母親:“媽媽,爲什麼大貓不和我們一起玩了。”
駱樊勉強的笑了笑,樹上的花瓣紛紛落在了地上,覆蓋了埋虎之地:“它困了,要睡覺覺了。小源困的時候也要睡覺,不是麼?”
尹源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又問:“媽媽,爲什麼二叔不喜歡大貓?”
駱樊是怎麼回答的呢?
“因爲大貓和我們不是一個種族的,它們不是人類。”
不是人類,就要不喜歡麼?
尹源不明白。
“小源啊,你要記住,以後你的人生中會遇到很多不是人類的東西,可是它們的善良是與人類無二的。你在做出判斷的時候,一定要問問自己,問問自己的心。”
尹源睜開眼睛的時候,便看見路言趴在他身上,奇怪地看着他。
“怎麼了?”剛剛睡醒的尹源聲音帶着點沙啞道。
路言沒有說話,只是伸出一根手指摸了摸尹源的眼角。
尹源這才意識到自己似乎在睡夢中做出了某種……羞羞的事情?
路言蹭了蹭尹源的眼角,然後舔了舔自己指尖,道:“你怎麼了?”
尹源把路言的手握在手心,懶懶道:“困了。”
路言眨眨眼,沒有說話。
尹源起身,道:“昨晚怎麼樣?”
見尹源起來了,路言從牀上爬了起來,身上還穿着嫩黃色的睡衣,道:“我又夢到他們了。”
“他們?”尹源拉開窗簾,準備去洗漱一番。
路言跟在尹源身後,點了點頭道:“拿着本子和筆的男人,和一顆頭。頭的名字……叫做王壽。”
尹源點了點頭,嘴裡叼着牙刷,路言也擠在他旁邊,拿起了他們的情侶牙刷,擠了一條草莓味的牙膏上去。
尹源給路言讓開了點地方,路言咕嚕咕嚕的漱着口,尹源拿着毛巾洗了把臉,然後在一旁等着路言。
終於,路言也洗漱完畢。哈出了一口氣,道:“香香的。”
尹源聞言笑着和路言接了個吻,評價道:“下次可以換成香蕉味。”
路言一怔,然後道:“牙膏還有香蕉味?”
尹源本來只是隨口一說,此時也懷疑道:“有吧?”
兩個大男人頓時因爲牙膏問題在浴室裡面面面相覷。
早餐是牛奶加麪包,路言將昨晚捏了一晚的符紙遞給了尹源,道:“上面的字我一睡醒就有了。”
尹源看了一眼,給路言的麪包上面塗上果醬,道:“恩,這是生辰八字。”
路言接過了塗滿果醬的麪包,道:“其實……我感覺他們沒有什麼惡意。”
做了幾個晚上的夢,路言雖然夜夜睡不好,可夢中的東西卻沒對他造成什麼實際的傷害。
“睡都睡不好,還叫沒惡意?”尹源對此不屑一顧。
路言啃了口麪包,又偷偷掰了點給小喇叭,道:“那現在你準備怎麼辦?”
尹源想了想,道:“我要去查查這個人,不過只能等晚上。”
路言點了點頭。
飯後,尹源給廣寧打了個電話,可惜廣寧的電話無人接聽,尹源只好發了條看見就回復的短信過去。
興許是快要下雨了,外面悶熱的厲害,兩人誰都不想出去,開了空調窩在家裡,路言看電視,尹源玩電腦,倒是偷的浮生半日閒。
廣寧一直沒有回電話,到了下午四五點鐘,外面突然狂風大作,路言跑到陽臺上面看着外面,評價道:“快下雨了。”
尹源過來收了衣服,道:“下吧下吧,下完就涼快多了。”
小喇叭發神經一樣的在房裡跑來跑去,尹源抱着一堆衣服準備放到衣櫃裡,路言依舊站在陽臺上,他將窗戶開了條縫,嗅着空氣中的味道。
感覺……有點不一樣呢……
路言皺着眉,等待着即將到來的大雨。
這雨說下就下,一陣電閃雷鳴之後,暴雨從天而降,而同時,尹源放在茶几上面的手機也瘋狂地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