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在吹,馬在嘯,戰鼓的聲音在咆哮。
因爲太多的軍隊彙集,下密城周邊早被砍伐得光禿禿,看去就是一片灰黃色的大地,更加顯得荒涼。
王樸在左右四顧,他驕傲地發現本方纔是戰場上唯一統一了制服的那一方,其餘不管是劉徵帶來的青州軍,或是斐燕帶來的高密叛軍,全部都是花花綠綠的一片,甚至有不少僅僅是褲襠上纏一條布遮羞。
統一的制服能夠給人一種“我是集體一員”的潛意識,使人明確地知道該是站到哪一邊,並且會因爲一樣的制服而產生親近感和信賴感。
知道站在花花綠綠沒有統一制服的一方,看對面統一戰袍另一方會是什麼感覺嗎?除了嫉妒之餘,更多就是會心生一種“對面好厲害”和“我們好業餘”的心態,都沒有開始打,內心裡就會先矮了一頭。
“漢部真是富庶啊!”劉徵有這樣說的理由:“整個趙國,僅有天王的‘龍騰衛士’擁有統一戎裝,沒想到劉彥竟是會給全軍配給戰袍!”
劉徵說的是真話,石碣趙國的軍隊很少有什麼統一制式的東西,其中就包括了軍服。
不止是石碣趙國,目前所有的胡人政權,他們麾下的軍隊大部分都沒有統一的戰袍,僅有一些特別的精銳部隊纔會由國家形式的配置戰袍。
石碣趙國的龍騰衛士,慕容燕國的三千鐵騎,拓跋代國的猗衛軍。
石碣趙國龍騰衛士是由羯人中的勇士挑選而成,是拱衛石碣趙國都城的部隊,算是禁衛軍之類的軍隊,亦是由石碣趙國的天王直接統屬,集全國之財力纔有三千甲騎具裝的鐵騎和八千的具裝重步兵。
慕容燕國的三千鐵騎也是甲騎具裝,他們到了慕容恪統屬的時候進行了改進,每一名具裝重騎都會由帶着鉤刺的鐵鏈,結果是變成了鐵馬連橫。
拓跋代國的猗衛軍其實也是鐵騎,數量只有可憐巴巴的一千,由拓跋一族的勇士組成,與石碣趙國的天王一樣是由最高統治者直接統屬。
之所以會是以猗作爲名字,那是因爲猗是神話傳說中祖巫水神共工的寵物,多智,其形似狗似蛇,犬頭,蟒身,四蹄,魚尾,身長數十米,生活於水中,力大無窮。(後被火神祝融殺死)
不要小看統一制服的關鍵性,看看現場的氣氛,再看看三支不同陣營的軍隊,劉徵的青州軍和斐燕的高密叛軍,這兩支軍隊的士兵只要是多看一眼漢部那統一制服的部隊,每多看一眼就會越感到自卑。
當然了,那是建立在漢部一直在戰爭中獲勝威名所導致,要是想東晉小朝廷的軍隊,雖說東晉小朝廷的將士也是身着統一制服,可因爲司馬皇室對外戰爭一再失敗,任何一個與東晉小朝廷對上的軍隊,哪怕是穿得再五顏六色也不怕身穿統一制服的東晉軍隊。
漢部的軍威看去鼎盛,劉徵和斐燕卻是帶着一絲絲的期盼,畢竟劉彥可是派人言明會站在他們的陣營。儘管不是那麼相信,但劉徵和斐燕只能暗暗祈禱劉彥是真的站在自己這一邊。
轟隆作響的戰鼓聲聽了下來,一時間失去了戰鼓之聲令很多人感到不習慣,看眼神似乎陷入了某種恍惚。
差不多是戰鼓停下的當口,三方各自有了行動,那是劉徵的青州軍出動了三千脫離本陣,漢部有兩千新附軍脫離本陣,斐燕那一方則是擺出了戒備防禦的姿態。
看戰場動態,劉徵和劉彥的部隊都是緩緩地向着斐燕所部逼近,倒有點像是要聯合撲滅叛軍的樣子。
“劉彥不會假戲真做吧?”斐燕說不緊張絕對是假的,他的呼吸變得有些粗重:“你說呢?”
宮陶先生看着比較淡定,說道:“劉彥沒有理由那樣做。”
前面的戰爭一觸即發,雙方互相進入射程之後,戰事以射出箭矢開啓了序幕。
王樸在大聲喊:“豎盾!”
漢部出動的就是兩千的新附軍,一邊準備防禦射來的箭矢,另一邊是射出了本方的箭矢。
劉徵看到劉彥的軍隊與斐燕的叛軍發生交鋒可算是鬆了口氣。他命令本陣搖動旗幟,是示意脫離大隊的三千部隊可以發動進攻了。
陣陣的呼喊聲開始在戰場出現,那個各種方言或者語言在吼“殺”,一波又一波的箭羽中,慘叫和悶哼從被射中的士卒嘴巴里發出,鮮血拋灑大地的同時,一具又一具屍體轟然倒地。
斐燕所部是防禦的一方,可以依借擺出的拒馬和柵欄作爲依託,急躁的梆子聲中一次又一次地射出箭矢。
攻防戰的戰事進程不會太快,比的就是誰的弓箭手能夠射出更多的箭矢,命中率是不是足夠。再來就是比士卒的意志,哪一方可以頂着傷亡,進行推進或是固守,戰事只會是暫時僵持下來。
劉徵很注意在觀察漢部那一方,看到互相發射的箭矢數量正常,再看雙方不斷倒下的士卒,一顆吊起來的心總算是放回去。
有人變得輕鬆,那就會有人陷入緊張,斐燕不止一次發問,說劉彥不像是在演戲,憂慮劉彥不會說話算話。
“軍主且安心。”宮陶先生內心想什麼不重要,他看去無比的穩健:“我們的存在對劉彥的好處多過於壞處,但凡他有攻取更多郡縣的野心,該是消滅劉徵所部,不是我們。”
那些東西斐燕都懂,他們已經亮出慕容鮮卑的旗號,對於石碣趙國來說就是最應該消滅的對象,只要他們還存在,石碣趙國怎麼也會容忍漢部的肆意擴張,畢竟一個是明明白白的敵軍,另一個是表露野心的地方部族,就是石碣趙國再沒有國家觀念,也懂得分清楚什麼叫孰輕孰重。
歷來的每一次戰事都沒有可能是一開始就陷入決戰,只會是磨磨蹭蹭地消耗對方,簡單而言就是爲對方放血,於兵力和士氣上不斷地消磨對方。
劉徵迎來了第三次與劉彥的不見面對話,那是劉彥派人告知劉徵,說劉徵纔是主力,若劉徵不打算投入更多的兵力,劉彥會選擇暫時撤出戰鬥。
“合情合理。”劉徵對自己的副手張林說:“第一天就這樣,鳴金撤兵。”
鳴金聲響起,屬於劉徵的部隊撤出了戰鬥,出戰三千人撤退的時候只不過是損失了不到兩百人,可見戰事根本就不慘烈。
劉彥亦是下令鳴金,出戰兩千人撤回來了一千九百二十六。
第一天的第一場試探結束,三方合起來的損失人數不會超過五百,但這個也是應有之意,畢竟不止是有兩個陣營在交戰,是有三個陣營,並且劉彥的存在不但是讓斐燕忌憚,劉徵也不相信劉彥是真的要合作。這樣一來三方基本都是會採取謹慎態度,怎麼可能真的下死力。
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一波退下之後是第二波。
斐燕怕了,他選擇將軍隊撤回營寨,要依託營寨進行防禦。
任何事情都有相應的匹配性,比如斐燕將部隊撤回營寨讓劉徵開始放心。
這一次劉徵顯然是略略放心了一些,派出的五千部隊幾波開始衝營,今天第一場近身搏殺似乎就要出現?
劉徵派人對劉彥下達指示,命令劉彥的部隊也必須衝營。
“爲了讓劉徵更加放鬆警惕,派出奴隸兵衝營吧?”呂議認爲既然是要做戲就該逼真,又說:“要不要派人安撫斐燕?”
斐燕看上去真不像是一個膽大的人,真不清楚這麼膽小怎麼會做出那麼轟動的事情,亮出慕容鮮卑的旗號。
“應該是被宮陶先生說服的。”呂議提醒劉彥,說道:“文士擅長脣舌,行事叵測。”
接下來的連續四天,三方是劉彥與劉徵聯合不斷進攻斐燕的城寨,有好幾次劉徵的青州軍都差點攻入城寨,導致斐燕派來聯絡劉彥的使者越來越低聲下氣。
直至斐燕派來人嚴明,說是劉彥再不有所行動,他們就會選擇撤退,並且是一退直接退出青州,讓劉彥去獨自面對劉徵和姚靖。
“我比較好奇他們會怎麼退,又是推向哪。”劉彥是真的在迷糊:“慕容燕國沒有海軍吧?”
“會退往晉國。”呂議述說劉彥忘卻的事實:“慕容皝是晉國冊封的燕王、大將軍,斐燕完全可以率軍撤入晉國。”
劉彥聽得愣了。他是真的沒有往這個方面想,一聽呂議那樣講恍然道:“難怪了……”
既然斐燕已經撐不住,多日的演戲之下劉徵怎麼也該放鬆警惕,再則就是應該到位的部隊已經到位,那麼的確也是時候亮出真正的獠牙。
當夜,劉彥派人聯繫劉徵,相約共同發力殲滅斐燕這股叛軍。
在派人前去劉徵那邊的同時,劉彥又與斐燕聯繫,表明漢部向劉徵進攻的時間。
“很難一戰擊潰,那麼第一戰就以消滅有生力量爲主。”劉彥笑得略略詭異:“到時候改換旗幟,就說那些部隊被斐燕蠱惑,加入到慕容鮮卑的陣營。”
就像是一個小孩子游戲,但很多事情根本不需要講邏輯,學天朝官員的一句話: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