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點都不想去……”
“殿下,忍一忍吧?”
劉銘滿臉苦澀,他就希望能夠安穩而又低調地生活一輩子,最好是能夠當一個透明人,不要摻和到什麼大事之中。
事與願違,皇帝的一個命令,劉銘從一個小透明突然間變得萬衆矚目,一切只因爲皇帝讓他到火器軍參加訓練,並且是以士卒的身份。
便是女官所生的皇子,也無法改變劉銘身上有劉彥骨血的事實,儲君之位沒有塵埃落定之前,只要是劉彥的骨血都有機會。
前腳劉慎剛剛被送入軍中,劉慎從前線歸回的消息已經確認,卻是輪到劉銘前往軍中,誰都沒搞懂劉彥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想法,之前認爲劉慎回到長安就會成爲儲君的猜測又變得撲朔迷離起來。
再怎麼樣都是一名皇子,進入軍中卻是從普通士卒開始當起,某方面來解讀的話,是不是另外一種“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的意思?要不然這麼作踐一名皇子,真的很難解釋。
“這一去,便是至少三五年……”劉銘環顧了一圈,周邊的十個人是他很小的時候就負責護衛的親衛:“聽說要航行七個多月纔會抵達歐羅巴,一路上全是在大海上面。我會死的……”
對了,劉銘並不會游泳,更沒有乘過船,對要在大海上漂那麼久真的是感到深深的恐懼。
“殿下這一段時間不是蠻好的麼?”常威笑呵呵地說:“一個月訓練下來,殿下沒有暈船的毛病。”
劉銘直接翻了個白眼,他倒是希望自己有暈船的毛病,那樣或許就不用待在遠征艦隊了。
一衆人笑了起來,他們在很小的時候就開始負責保衛劉銘的安全,一開始的時候其實是鬱悶和糾結,覺得負責一名普通皇子的安全着實沒有前途,認真而言也算是很難有什麼輝煌的未來。
後面事情是得到一些改變,皇帝重啓了古典分封,有功大臣可以享有封國,那麼他們可以肯定就算劉銘在皇子中再普通不過,日後也少不了是會有自己的封國,差別就是被封在哪裡,又會有多麼大。
劉銘會有封國這個判斷讓他們開始有了盼頭,他們一開始還以爲劉銘在成年後會被隨便打發一個地方,可能連封君的地位都不會有,那樣對他們來說簡直就是一個天大的災難。
事實上就是那麼一回事,跟着沒有前途的人,哪來什麼奮鬥的動力,再努力表現也難以換回什麼,升官是別人的事情,榮華富貴更是難以奢望。
現在不一樣了,不但確認劉銘會有屬於自己的封國,他們這些自小就保護劉銘的人,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基礎上,一場富貴是少不了的事情,很可能還會在封國享有高位,只要不犯錯的話,他們子孫三代的榮華富貴算是有了把握。
他們就是隨意坐在海邊的一塊岩石上面。
諸夏的南方海域很少能有全是沙子的沙灘,更多的海灘其實是充滿了各種岩石,大多數岩石是一種多棱角的類型,少數纔會去圓滑圓滑的類型。
海灘之外,海面之上是密密麻麻的各型船隻,有長達兩百米以上的大艦,有長度不過兩米的小舟,更多的是下了錨的五六十米戰船。
劉銘一直都記得母親李菲的教導,不要去爭什麼,不要去表現自己的存在,甚至不能表現出聰明的一面。
在劉銘的印象中,皇后崔婉其實是一名非常和藹的人,他不理解母親爲什麼會視那麼和藹的皇后爲洪水猛獸。
直至這一次那位皇帝的爹讓劉銘到軍中,印象中和藹的皇后似乎是變得有些不一樣了,他還能記得當時皇后看自己的眼神銳利得就像是刀子,纔算是明白母親爲什麼一再有那些告誡。
“我現在說自己會暈船……”劉銘問最爲信賴的侍衛頭子常威:“父皇會信嗎?”
“您要是現在纔對陛下那麼說的話……”常威摸了摸自己的腦袋:“我等幾人大概是會腦袋搬家。”
劉銘想了想,的確是有很大的可能性會發生常威所說的結果。
皇帝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欺騙,訓練時劉銘沒有表現出任何有暈船的特徵,遠征艦隊馬上就要開拔,結果突然有了暈船的毛病,那肯定是有人攛唆。
皇帝肯定是會查,第一個查的層面會是遠征艦隊的幕府班子,查下去不管是不是幕府班子出現問題,比如有人不希望劉銘哪怕是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會威脅到劉彥,那就是一場動盪;第二個會查的是崔氏,畢竟劉銘這邊出了幺蛾子,當前比較有利的就是劉慎。
不管遠征艦隊的幕府班子或崔氏有沒有被查出什麼問題,皇帝沒可能會大張旗鼓地去進行處置,那麼倒黴的必定是劉銘身邊的那一批人,他們就算是全被冤枉死了,產生的後續影響會是最小,甚至連影響都可能不會產生。但處置遠征艦隊就不一樣了,處置了崔氏的結果會比處置遠征艦隊的後果要嚴重一些。
劉銘看到他們臉色變得慘白,稍微愣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事情的嚴重性,慌忙站起來:“是銘孟浪了,還請諸君原諒。”
衆人苦笑着回禮。
劉銘以前有稱呼過他們“叔伯”,結果是全部跪地求饒,說是劉銘想要他們死。
劉銘的爹是天子,並不是什麼人都能承受他稱一聲“叔伯”的。
“殿下。”常威真誠地說:“我們與殿下乃是一體,定會拼死保護殿下。”
這個常威會武功,就是沒打死過狗。
劉慎到軍隊服役,不但是帶去了五十名皇城近衛,崔氏更是出了數百人,諸多勳貴也是派遣子侄效力。
到了劉銘到軍隊服役的時候,皇城近衛只有十人,生母不但出身低微且族人早就死在胡虜之亂是一個人都沒來,同時更沒有勳貴派遣子侄過來。
沒有任何勳貴派人過來已經很能說明一件事情,至少是說明勳貴哪怕是有所猜測也不敢做出太明顯的下注。
遠征幕府那邊,桓溫是當劉銘不存在,王龕和李邁有幾次巡視營盤明明是看到了劉銘也是當作沒看見,僅有王猛見到劉銘的時候會給個笑臉。
現實告訴了劉銘一件事情,生母是誰真的很重要,他明明比劉慎早出生,只因爲母親身份上的差別只是一名庶長子,以前是個小透明,便是受到了萬衆矚目也不會有什麼風光,甚至還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地裡提防着。
這不,後面那幾個人已經來回逛了幾圈,一次次都要好奇地向他們這邊張望。
“是崔氏的人。”常威是侍衛頭子,認人的本領必須要有:“他們也太明目張膽了。”
衆人包括劉銘在內沒人有什麼舉動,更別說氣憤地衝上去理論或是扭打。
以前是透明到彷彿空氣,突然間受到矚目其實很是不習慣,甚至是內心底多多少少是有那麼些虛。
崔氏是什麼樣的存在?以前胡虜統治中原的時候,崔氏就是地方上的豪強,存在感並不差,就是還沒來得及跟胡虜眉來眼去,石羯趙國就被滅了。後面崔氏女成了王后,崔氏反而是有那麼些沉寂下去,但是低調不代表變弱,相反是進入了另外一種層次,不需要太強的存在感來展現自己的強大。
劉銘並不愚笨,他知道但凡自己對儲君之位有一絲絲的窺視,即將要面臨的就是烏雲籠罩和狂風暴雨。他還知道另外一點,自己再怎麼樣都是天子的骨血,那些人不會致自己於死地,可是自己的母親就很難說了。
“若是殿下有一個能說得過去的母族……”武遂小聲嘀咕到這裡也就結束了。他扯了難看的笑容,改變話題,說道:“咱們是要先去馬六甲?早聽聞那裡風景非常優美,有心去看卻是沒有機會。這次可算是達成心願了。”
要是自己的母親背後有一個強大的家族?劉銘其實無法避免會有過類似的聯想,只是也僅僅是偷偷的想一想。
人無法選擇自己有什麼樣的父母,有那麼些人從生下來的那一刻命運就已經差不多註定了,並不是說個人努力就能有什麼樣的改變。
當前的劉銘多少是會有些悸動,只是他無比清楚一點,儲君之位並不是自己所能窺視,沒有大臣會真正地將自己當回事,哪怕是有大臣靠攏也肯定抱着別有目的的想法,比如那位大臣希望自己去挑戰劉慎,然後爲某位“真龍”開路。
“慎殿下快到長安了吧?”劉銘對劉慎就是這麼個稱呼,纔不會無知地喊什麼皇弟,不單單是嫡庶之間的差距,其實是有資格喊皇兄皇弟的只有現任的皇帝。他笑了笑,繼續往下說:“聽說慎殿下給我從極西之地給我帶了禮物,一直神神秘秘,不知道是什麼。”
常威眉頭皺了一下下,直言不諱地說:“殿下,您這一段時間還是不與慎殿下有來往爲妙。”
“……”劉銘張了張嘴,低聲說:“知道了。”
劉銘與劉慎的感情怎麼樣?皇室早年間就他們兩個男孩子,劉彥還是會將他們聚在一塊玩耍,甚至是教育的時候也沒有刻意的區分開來。
人與人之間要是相處得多了,沒有因爲一些矛盾變成仇敵的話,基本上多少是會產生感情。
孩童的心思一般都比較單純,知道對方是自己有血緣的親人,不管是天性還是後天被人灌輸,該互相搶玩具的事情不會少,但親密感卻是不會丟。
劉銘有記憶以來,應該從八歲之後纔不像以前,不過那也是一些大人刻意進行區分,像是他自己的母親教導他對待劉慎必須謙卑,又像崔婉教導劉慎要有皇室嫡系長子的威嚴,纔算是讓兩人明確地知道,雙方都是天子的子嗣,可是子嗣與子嗣之間還是有區別的。
元朔十七年,十一月二十六日,遠征艦隊是在大將軍徐正的親自壯行之下啓程。
劉彥本是要親自送行,只是有另外的事情。
如果有什麼事比遠征艦隊還重要的話,那麼冊立儲君絕對是算一個。
劉慎回到長安,按照程序走了一圈下來,先是有告祭宗廟的行爲,算是爲朝堂衆臣提了一個醒,告知他們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得到信號的衆臣,先是由桑虞上書請求冊立太子,後面是隻要還能喘口氣的文官都跟上,請求冊立太子的奏章就像是雪花一樣地從全國各地飄到了宮城。
在冊立太子這一事件事情上面,武將其實並不是要沉默,是他們遠要比文官特殊一些,着實是發聲不得。
劉彥讓劉慎設宴,並且暗示劉慎邀請在長安的武臣。
被邀請的武臣似乎是明白這是一個什麼流程,不管是當天多麼忙碌,便是真的有病在身也都前往赴宴。
元朔十一月十五,劉慎出現在天壇爲百姓講述自己西征的所見所聞,當天是引得萬人空巷。
一整套的流程下來,劉慎成就了大勢,有了被武將、文臣和百姓接受的局面,輿論中成爲賢明並且懂軍勢的皇子,是一位成爲儲君的好人選。
劉彥在一些場合上表現出對劉慎的滿意,請立太子的呼聲更大。
當前的漢室自然不是先漢的皇室,只是走的卻是先漢皇室的冊立儲君套路,搞出太子人選是衆望所歸的局勢,其實也算是天下人對皇室法統的一種承認。
大勢成了之後,劉彥表現出來的是看到了他們的期許,然後在非正式的場合提到十二月二十二日是一個好日子。
羣臣瞬間秒懂,十二月二十二日的確是一個好日子,是以前的“新年”,是現在的冬至節,怎麼可能不會是一個好日子?
既然是好日子,要不然就讓那個日子變得更加有意義一些?
劉彥認可羣臣的提議,漢帝國是需要一名儲君了,冬至節是一個盛大的節日,冊立劉慎爲儲君的儀式就在那天辦,冊立劉慎爲儲君的同時也給天下人在過節日增添一份喜慶。
漢室冊立太子,按例是會有大赦和大賞,講的就是要開心就大傢伙一塊地高高興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