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敏不說話。
過了好幾秒以後,他才擡頭看向阮空星。
阮空星的表情很平和,甚至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個微笑,並不像是十分煩心的樣子。
這讓他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好,好像安慰不安慰都不太合適。他動了動嘴,正準備說些什麼,卻是宋知陸的聲音響了起來。
“其實是真的沒有其他的路可以走了。”
這些日子以來,有無數人問了她同樣的問題。
問她有沒有什麼打算,問她接下來打算怎麼辦,如果不能登上冰場以後怎麼辦……問得多了,人就連煩心的力氣都沒有了。
說這些看似關心的話並不能爲當前的死衚衕找到一個出口,事情彷彿的確走到了最糟糕的地步,但這不代表真的會出現所謂“車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美好景象。
宋知陸也問過這個問題,但在看清現狀、看到那麼多人問了這個問題之後,他就也開始不再想回答這個問題了,就連應付差事都不想。
他和阮空星,接下來只有一條路可以走,那就是恢復訓練、提升實力,成爲隊伍裡所有人都無法替代的角色。
這纔是最後的生機。
畢竟這點事看似嚴重,但還絕對不至於到讓人放棄一個精心培養前途無量的運動員的地步。
阮空星很顯然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她叫了一聲。
“教練。”
“這些年來的賽場上,我拿的最多的東西就是冠軍。正是因爲我拿了這些冠軍,才站在了現在的臺階上。我接下來,還會繼續拿冠軍,會站在更高的地方,不會就止步於此的。”
“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阮空星說道。
最後一句她加重了語氣,像是在宣誓,不知道是想讓吳敏更加信服一些,還是讓自己更有力量。
宋知陸說不上來。
他看向阮空星,她的臉色依舊不太好,可她的眼睛卻那麼亮,久違的燃起來了那束他熟悉的光。
像是狩獵者看向自己的獵物,那種勢在必得的堅定眼神。這讓他在這一瞬間,有種想要落淚的衝動。
那個熟悉的阮空星,又回來了。
這讓他重新充滿信心,對他們接下來要參加的比賽,對他們接下來要走的路。
阮空星的低血糖來的快去的也快,吃了點東西后,她很快就恢復了活力。
她坐起身子,用力的動了動自己的胳膊,好讓自己放鬆一些。
她下牀,穿鞋。
狀態既然已經回來了,那接下來就應該心無旁騖地參加訓練了。
可她人還沒走出這扇門,自己就被吳敏叫住了。
“阮空星,你知道李蘭博嗎?”
她的腳步停在了門口。阮空星看向宋知陸,甩過去一個疑問的眼神。宋知陸朝着她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吳敏爲什麼會突然提起來這個人。
李蘭博今年25歲,是蜚聲國際的芭蕾舞大家,自小學習芭蕾舞,十三歲前往俄羅斯學習,19歲成爲莫斯科芭蕾舞團首席男演員。
阮空星對這個人的瞭解並不是很多,她看過很多有李蘭博出演的劇目,但在看的時候,因爲自己專業的緣故,所以對女演員的印象會深刻一些,對李蘭博反而知之甚少。
“他最近回國了。”吳敏突然說道,“他回國內是要參加一個訪談,自己也還有一些節目要參加,在國內會留半年左右。”
這件事阮空星是不清楚的。
她看到過最近的關於李蘭博的消息,還是半年前他在俄羅斯出演了《胡桃夾子》,有人在劇院錄製後傳到了國內的社交網站上,他被罵了個慘的事情。
說的都是些什麼“國外的月亮就是圓”“中國人跑到外國去當首席也是蠻搞笑”的之類的話。
不過也不乏人稱讚他舞技高超肌肉漂亮,那時候她還在嘀咕這個人是否營銷過度了……吃瓜羣衆總是不憚以最drama的想法來評價別人的做法。
“啊?”阮空星應了一聲。她其實不太知道吳敏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一個芭蕾演員,跟她能扯上什麼關係,提這個人幹什麼?
“我的意思是,你要不要……”吳敏頓了頓,有些猶豫。
“我的意思是,你要不要見一見李蘭博?我這邊能牽上線,我希望你可以跟他取取經,學習學習。這個人身上還是有很多你和宋知陸可以學習的東西的,也許會對你們的新作品有所幫助。”
其實他們的新作品還沒有定下來,因爲禁賽的緣故,就連選曲和編舞都遙遙無期,更別說是練習和準備了。
“可……”阮空星有些猶豫。
從去年起,她就一直在被說什麼風格什麼靈魂之類的問題,後來嘗試了拉丁舞的編舞之後反而好了很多,其實接下來的作品她是打算繼續採用拉丁舞來編的。
她對傅江沅那種過度在意的情緒消失後,連帶着對芭蕾舞的執念也消減了不少,再加上這回比賽,她的確是因爲新風格的編舞而嚐到了好處,因此對芭蕾舞,她是沒有選擇的打算的。
阮空星正想拒絕,宋知陸卻先她一步開了口:“可以的,教練,麻煩您了。”
阮空星還想再說些什麼,可宋知陸已經對教練說了一句“那沒什麼事我就先和空星訓練去了”,然後拉着她的袖子帶她離開了。
阮空星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可宋知陸又是明顯不想當面說的樣子,她只好閉上嘴,跟在他身後。
直到走到了冰場,兩個人才雙雙停下了腳步。
宋知陸看向她,卻什麼都沒說。
他們換好了冰鞋,踏上冰面,他伸出一隻手去接她,阮空星不明所以,愣了兩秒,纔將自己的手遞到了宋知陸的手裡。
他牽着她在冰場邊緣滑行,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的身體逐漸熱起來,變得不再僵硬了,宋知陸這纔出了聲:“開始了。”
“什麼開始了?”阮空星沒意識到他在說什麼,直到看到宋知陸的動作才明白了。
他是在滑之前的曲目。
他們合作的第一支曲目,用芭蕾舞的編舞滑的。這支曲子是他們練習的最久、磨合的最艱難的,但現在滑下來卻絲滑無比。
每一個動作都好像刻在了人的骨髓裡,阮空星幾乎不需要思考下一個動作到底是什麼,身體就先一步意識到了自己應該做出怎樣的反應。
她深呼吸,起跳、跳接蹲轉,宋知陸拉着她的手,她藉着宋知陸的力量滑出一個半圓,再被他拉回去,擁入懷中,緊接着又鬆開。
阮空星的腦子裡再次浮現出女皇和將軍的故事,這一次,就連音樂都沒有,她卻如此迅速的進入了狀態,踩着宋知陸,完成了第一個託舉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