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輝提着一隻包往車子的方向走去。田星下了車,繞到他的身後。
“你的樣子倒像是…倉皇北顧。”田星雙手擦袋,看了看寧輝手中的提包,視線再回到他的臉上,竟從中看出些如臨大敵的表情,田星不急反笑,這長久以來的等待和擔憂、迷茫和無措竟然在這一刻大有煙消雲散之勢。
田星笑了,笑自己的癡癡呆呆。
寧輝正色,似乎在思索該說什麼話。片刻後,他深呼了一口氣,剛想開口。
“不要說話。”田星的聲音裡有些他自己也捉摸不清的嚴厲,“我太清楚你要怎麼說…真讓人聽得膩歪!”
寧輝皺眉,他看着田星冷淡的臉,似乎在忍耐。
“看…你總是這麼溫和無害的樣子。”田星冷笑着,想伸手去碰寧輝的臉,“殘忍的時候卻無人能及!我現在…才認清這點。”
寧輝偏了偏頭,他沒有應聲,毫無表情地從田星的身邊繞過去,伸手欲打開車門。
他不覺得自己有必要站在這裡忍受田星的控訴。在這段關係當中,他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十惡不赦之處。
砰一聲,寧輝剛打開一半的車門被大力地按了回去,他不禁有些微怒,朝始作俑者瞪了過去。
“放手。”寧輝冷聲道,他的嘴角微微動了動,“聽見沒有。”
多少年了,寧輝都不曾這樣正面表達自己的不快。
他的本性使然,從來都不願意直面矛盾,即使遇上不得不解決的衝突,他也總習慣以迴避或婉轉的方式去解決。
何必呢?寧輝總是想。怒火是一把雙刃劍,傷己又傷人。
圈中人都道他好脾氣好修養,大概也是因爲從來不曾見過他發怒的模樣。
然而,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寧輝覺得自己似乎離溫和越來越遠。
他可以因爲田星的一句話而長時間不言不語,倒像是擺臉色一般,儘管他清楚有時田星不過是無心之言。
他也可以只因自己內心的百轉千回而晾着田星不理不睬,不陳述也不解釋。
像今天這樣和情況,若是換作他人,寧輝大不了棄車而去,不理睬但也決不去衝突。
而此刻,自己面對的是田星,寧輝的心裡竟無法再去粉飾太平,這樣撒潑的田星讓他覺得莫名其妙,讓他很想放縱自己的憤怒。
這樣想來…又似乎真的對田星有些不公平。
就好像…在欺負人似的。
想到這裡,寧輝輕嘆了一口氣,他看了看田星,對方顯然被自己嚴厲的口氣驚住了,下意識地鬆開了手,愕然地看着他。
“你要找樂子有很多對象,很多渠道。”寧輝略微放柔聲音,“認爲但凡是過去、但凡沒得到總是最好的…這正是人最可悲的地方。你那麼年輕,放開眼光,後頭自然有許多快樂等着。爲什麼偏偏要讓我作陪葬?”他拉開車門,沒有回頭看田星,“你走吧。”
田星沒有再去阻止他,見他真的要走才慌了起來。
寧輝關上車門,看了一眼正在拍打車窗的田星,狠了狠心還是發動車子。
田星說得對,他原本以爲自己還算是心軟,對小孩子也好、小動物也罷,還有一些需要幫助的人…寧輝一直被貼着悲天憫人的標籤。
但現在看來,卻也不見得。
真的是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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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輝的車走得頭也不回,田星只茫然地追了幾步。
他記得剛剛寧輝隔着車窗投過來的一記眼神,滿滿的無奈,甚至夾雜着一絲脆弱。
那一種讓人心生憐愛的脆弱啊。
很多人被騙,然而事實上,他並不脆弱,儘管偶爾會流露出撒嬌,因爲他需要不斷的認可來填補自己害怕寂寞的心。但他並不是脆弱的,甚至是堅定的,田星知道,這個人可以拋棄所有的慰籍,只爲了自己的清靜和自由。
他很善良,但也會無情。
這些田星後來才明白。所以,他一直想保護呵護的心態,無法打動這個封閉的男人。
可是,他也不知道,自己要怎麼做才能讓這個人愛上。
所以,痛苦纔不會停止。
“別走…”田星起初只知道癡傻地重複這兩個字,在不知道說了多少次之後,田星才慢慢清醒過來。他突然想起在T市看過的那個女人——寧輝的舊愛,到了寧輝的口中,最終終只剩下一句輕飄飄的“不適合”。然而她畢竟曾擁有過寧輝的婚姻,自己呢?
田星想象着自己的將來,只覺得四周冰冷的空氣再也無法抵禦,他的心漸漸寒透。
“大騙子…”田星喃喃道,“對我笑,對我溫柔。”
“大騙子!”田星用力喊道,“恨你!我恨你!”
我恨你。更恨自己,太愛你。
一杯接着一杯。
如果,田星甚至願意用酒清徹底填滿自己的血管。還有那渾渾噩噩卻清醒異常的頭腦,如果可以,也拿出來放在酒杯裡泡一泡。
天下最不會背叛自己的,可能只剩下眼前的這位姓酒的好兄弟。
田星伏着身子,任由自己癱軟在桌上,一杯喝下去是笑,一杯灌下去是淚。
混沌的人總是如此,不問身在何處,不知自己是誰。只要能帶走悲傷,狗急跳牆又何妨。
對了,還得抽菸。你不喜歡是吧?我偏要抽。怎麼,不滿意?你來罵我啊?來啊!回來罵我啊…
回來…
田星摸索着口袋,睜着迷糊的眼睛,半晌都沒翻到。
他直起身把外套從身上扯脫了下來,接着拎着它甩了甩,車鑰匙錢包飛了一地。
在酒吧昏暗的燈光下,田星眯着眼仔細地搜尋了一遍,卻沒有發現自己想找的東西。
“你去哪兒了?”田星蹲下身子去摸索,嘴裡喃喃道,“回來…”
“小帥哥
~”一記甜膩的聲音道,“你是要這個嗎?”
田星擡起頭,一根菸在他的膠袋上方晃了晃。他立刻笑了起來,想伸手去接。
那根菸卻適時地飛走了,只聽得剛剛那個好聽的聲音笑道:“想要這個,你得拿一樣東西來跟姐姐交換。”
田星這才注意到香菸後面的那張臉,燈光昏暗、腦海晦暗,他根本無法辨清分明的樣貌,只依稀感到是一副明麗的輪廓,但顯然,這張臉在此時卻遠不及那根菸的魅力大。
“你要什麼?”田星問道。
“呵呵…”女孩笑了一聲,用手指了指田星的T恤,“我很喜歡你這件T…”
田星聞言,伸出手指點了點女孩的臉,一副拿你沒辦法的神情,歪歪扭扭地把T恤扒了下來,扔到女孩手上,隨後把她手上的煙一口叼走,湊近女孩示意她點火。
女孩大聲笑了出來,幫田星點上火,待他抽了一口後又飛快地奪走煙放進自己的脣中。
田星皺了皺眉,想伸手去奪,但是,因酒精而笨拙的身手卻不及女孩的敏捷。
“這裡…”女孩笑着搖了搖手中的一整包煙,慢慢把嘴巴里的煙噴灑在田星的臉上,“弟弟你把褲子留下…這些就全是你的了。”
田星迷濛地怔了怔,他作勢深吸了一口空氣中的餘煙,對着女孩笑了笑,接着伸手去解褲帶。
開心…田星心想,總算是覺得有點開心了。
說得對,到處是樂子…這麼多的對象,這樣…五彩繽紛的世界。
沒遇上某人之前,24年都過得,以後…也一樣過得。
皮帶扣已然鬆開,田星賣關子似的停了一停,他低下身子湊近女孩的耳邊,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褲釦上…
不料卻被一股力道狠狠在手臂上一拉,田星整個人不由得往後一衝,撞上了某個溫暖的身體。
“我弟弟由我接手了…”拉他的人沒有鬆手,田星聽到他正在打發那個女孩,“謝謝你剛剛的照顧。”
女孩離開後,田星癱坐在椅子上,他沒有擡頭,說道:“她走了,你給我煙?”話還沒說完,一件衣服便狠狠地悶頭甩了他一臉。
田星煩躁地將之扯將了下來,發現正是自己的T恤,一時間清醒了幾分,便胡亂地往將它套在自己**的身上。
“來得正好,”田星將一杯酒遞去,“陪我喝一杯。”
來人盯着他的臉,片刻,接過酒杯仰頭一飲而盡。
“夠哥們兒!”田星由衷地笑了起來,“行,那我也幹了…”說罷剛打算把杯子送往嘴邊,不料卻被人奪了去,那人把杯子重重的放在桌上,留下幾張鈔piao,拉起田星便走。
“幹什麼?”田星反手去揮,因酒精而笨拙的身手同樣也不及這個人的敏捷,只好任由他拽着往前走。
“停!”田星喊道,“葉佳寧!你給我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