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前幾天,他還一度以爲自己恍然身處夢中,要不然,到這樣只能用惡劣來形容的環境和氣候中來,又怎麼可能是他這個溫帶動物所做的決定呢?
就在進組的前一天,田星滿心歡喜地告訴寧輝,公司給了他機會,他一定要好好把握,做出一番努力來云云。
看着寧輝笑而不語的模樣,田星心裡拗着一股子勁兒,他猜想寧輝八成是看不起他,於是他在心裡暗暗咬牙怎麼着也得弄出一些個姿態出來。
只是沒想到…會這麼艱難。
東北零下十八度的嚴寒是田星有生以來從未經受過的考驗。他向來討厭冷天,零下兩三度便足以大大降低他的活動能力,恨不得整天圈成一團,何況是這樣的溫度?
更有甚者,他所飾演的角色還必須得輕裝上陣。縱然渾身上下貼滿了暖寶寶,可是田星仍然感覺不到零星的暖意。
全身的寒意從腳下開始蔓延,先是麻木,隨後而來的是一種鈍鈍的痛感。血液彷彿結成了冰,田星似乎覺得自己一動便會破碎。
即使如此,他還是咬了咬牙,在導演喊開始的剎那展開了自己的一系列動作。
他一個箭步上前攔住沈則的步伐,後者側身躲開,田星趁勢反手搭他的肩膀,卻失手被他反擒。
沈則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粗獷有力的手臂沒有絲毫放鬆,沉聲說道:“韓露,你若肯悔改,我可留你一命。”
田星沒有理睬他的話,反而偷空用腿攻他下盤,被沈則一個迴旋踢入不遠處的一個雪坑。
鏡頭向田星推進,只見他在雪坑裡一個翻轉,帽子掉落,狼狽地跌了個狗啃屎。他爬起來,眼睛裡全是怒火。
“Cut!”導演叫道。
田星的身體這纔有了片刻的鬆馳,心裡祝福着這一遍能夠順利通過。
他挪動着身體走到導演身邊看剛剛的拍攝效果,沈則早已經在和導演熱烈地討論起來了。田星無奈地聽到沈則口中貌似說什麼“田星跌倒得不自然”啥的,於是他立刻知道了這一條絕對是過不了。
這個沈則,真是死板得一塌糊塗,也實在多管閒事得一塌糊塗。田星心知他也是爲了電影負責,但是某些時候,他懷疑沈則真的有在刻意刁難他。
於是雖然知道是徒勞,田星還是狠
狠地瞪了沈則一眼,然後慢慢地走過去就位。
不一會兒,沈則也走了過來就位,田星沒有看他,臉上裝出一副平淡的表情,堅決不讓他小瞧了去。
沈則去仲出手來在他肩上輕輕一拍,田星下意識看過去,竟從他的眼睛裡讀到一點微微的歉意。
田星當即有些驚訝,還來不及思索便繼續投入到全心的拍攝中去了。
然而這之後的八次,次次不過,而且每次都是從田星身上挑出的毛病。
田星心中悲憤交加,身上狼狽不堪,到最後竟然再也無法從坑底爬上來,幾次三番地滾落在坑裡。跌落的瞬間,他已經感覺不到疼痛,心裡竟莫名其妙地慶幸田咪有事去辦,沒有黏在沈則後面一起來,不然可夠她笑話幾年了。
不過,說起田咪…田星看了看沈則的臉,心裡小小的疑惑慢慢擴大。
他乾脆躺倒在坑裡,邊想着邊打算凝聚些力氣。
導演見狀笑了,叫道:“助理呢?這麼沒眼力勁兒,快去拉他一把,不然凍成冰棍兒了。”
田星聽罷,鼓足力氣一個鯉魚打挺從雪地上蹦了起來,他喘了幾口大氣兒,笑道:“我是新人,哪兒有助理。不過有幸拍了您的戲,萬一紅了,這將來可不好說了。”
“這小子…”因爲沈則的堅持,這一條總是不得過,導演本來還怕他有情緒,見他嘻皮笑臉地,心裡暗歎這小傢伙的情商頗高,不由得也高興起來,於是看了看天色道:“今天已經不早,白天的部分到底爲止,大家先去休息一下吧。”
聞言,田星舒了一口氣,剛想手腳並用地爬出坑來,一隻手卻伸到了他的面前。
他擡頭,果然是沈則剛毅周正的臉。
田星伸出手,任他把自己硬生生地提溜了上去。
“我說…你也太不是男人了。”田星看了看沈則孔武有力的身軀,然後撇了撇嘴嗤道。
沈則聞言,身子頓了一頓,眼睛定定地看在田星臉上。
“是田咪讓你整我的吧?”田星嘲弄道,“就剛纔那幾條,導演都OK了,你以爲我沒聽到?”
“……”沈則低下頭支吾了一陣沒有反駁,隨後又對住着田星的視線,問道:“我也知道這樣做是錯的,但是小咪說…那,你拍的時候怎麼不吭聲?”
“哼…”田星冷哼,“我也不是傻子,確定你整我怎麼會一言不
發?只是剛纔,我不確定是不是因爲我表現得不夠好,所以你才讓我重來…我可不想成爲這部電影的敗筆,我一定要表現好。”
沈則沒有說話,他看着田星半晌,周正的臉上有了一絲淺淺的笑,說道:“放心吧,我不會再刻意爲難你了。小咪她…”
“我知道我知道。”田星不耐煩地打斷他,“你不用替她說好話…我還不知道她?她巴不得我被你整得發飆或者討饒,然而屁滾尿流地從片場逃走纔好呢!”
“不是的!”沈則忙說,“她不過是想看到你這麼認真地對待,她如果知道了,一定…”
“我懂…”田星笑道,“我跟她認識這麼多年,怎麼會不知道…”說着上下打量了沈則一番,“我起初好奇她明明有一百種方法可以甩開你這個傻大個兒,可她寧肯放棄跟我爭寧輝也要和你綁在一起…現在我明白了,別人都只道田咪任性妄爲,偏偏只你能透過現象看本質…”
聽到寧輝的名字,沈則如臨大敵般警戒起來,瞪着眼睛說道:“你說…小咪和寧哥怎麼了?”
“嗯?”田星先是愣了一下,這個大個子,說他是不會捕捉重點呢還是關心則亂?
“沒事沒事…”田星說,“我以人格擔保,他們兩人以前、現在,包括未來都不會有什麼。”
田星泡在浴缸中,懶得動一根手指頭。全身浸在溫水中,微微泛着粉紅色的皮膚愜意地呼吸着。
腳趾頭的一陣奇癢卻在此時不合時宜地打擾起了田星的安樂,他伸手捏了捏,只覺得它們似乎腫了起來。
田星忙把腳伸出水面仔細端詳,卻見一串小蘿蔔似的腳趾頭並排豎着,個個充血飽滿,陣陣奇癢便是從它們的中心傳播過來。
田星不知道怎麼撓起,恨不得用刀子來削削骨。
他從水中起身,拿浴巾將自己擦乾,想趿上拖鞋,誰知道一雙生了凍瘡的腫腳竟然怎麼也塞不進去,於是只能赤着腳走出浴室。
泡完澡的他全身鬆軟,霎時被倦意籠罩了全身。現在只要能把自己塞進暖和綿軟的被窩,田星真覺得是無比幸福的事情了。
然而,如果能聽着寧輝的聲音入睡,那這樣的幸福感會一直延伸到夢中,甚至可以支撐明天更爲艱難的拍攝。
於是,他撥通了寧輝的電話,把自己捲進被子裡等待着對方的接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