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微芒
文/沐清雨
別漾獨自在外面待了很久。期間, 顏清打來電話,她沒接,回信息過去:【我睡了。】
平時兩人半夜打電話找對方, 都沒誰會拒接。
顏清明白她是不願意說話, 沒勉強, 只說:【我想回去陪你。】
網絡的神奇之處就在於, 任何事情都瞞不住。
別漾不想因爲自己影響她拍戲:【剛開機, 別請假。我沒事。】
顏清聽曲燦提到網上的事,她下戲後一直在刷網,明知希望渺茫, 還是期待爆料者曝出所謂的陸司畫隱婚,是指早年她與別東羣那一段婚姻。
若真是那樣, 關鍵詞不該是“隱婚”, 而是陸影后“已婚”。
顏清想自欺欺人一下都不能。
儘管別漾與陸司畫的關係很難緩和, 可似乎只要陸司畫單着沒有再嫁,她再絕情, 都是別東羣與別漾的專屬,是他們父女的親人。現在……
顏清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別漾,她想了想說:【我聽燦姐說,陸老師拍那部電影之前就和慄總提過息影的事。】
這和在《滿都海》拍攝期間,她無意間偷聽到陸司畫與陸鑑之所說的話相吻合。那時候, 別漾心裡其實是隱隱有些期待的, 期待她真的是爲了自己才和慄蕭裡提出接了大夫人的角色, 爲顏清做配。所以, 別東羣和陸鑑之讓她在劇組過年, 她同意了。
無論面上多冷硬拒絕,別漾心裡清楚, 那不僅僅是第一次,很可能還是唯一一次和陸司畫一起過年。
有媽媽,到底是一種什麼感覺?她想嚐嚐。
此刻,別漾自嘲地笑了,笑自己可笑,居然寄希望於別人,她以前,不是這樣的。
顏清大膽猜測:【她是不是想和叔叔複合,又不好意思開口,故意爆出這麼個料?試探叔叔和你的反應?】
她那麼驕傲的人,纔不屑於試探。
別漾沒答,她問:【你想過,萬一和我小舅在一起後又分開,會怎樣嗎?】
顏清篤定地回答:【如果我們在一起了,除非他先轉身,我不會放手。】
深怕她受父母影響,質疑和慄則凜的感情,顏清又說:【慄則凜一定和我一樣,對你,不會變。】
別漾沒回。
隔了半晌,顏清說:【漾,你有我們。】
別漾再回到病房時,別東羣看似在睡着。她沒睡到外間的陪護牀上,就那麼和衣躺到了距離父親病牀不遠處的沙發上。
別東羣其實醒着,誤以爲女兒出去和男朋友打電話了,他說:“不要和慄二吵架。這不關你們的事。”
藉着窗外的月光,別漾看着病牀上父親的身影:“他在救援,沒時間通話。”
別東羣語重心長地說:“你認識他的時候他就是這樣的,你還和他一起去過事故現場,知道那些人都是急需救助的,人命關天,你要理解他。”
別漾沒應聲,隔了片刻,她問:“爸,你真的會逼我結婚嗎?”
她本來都同意別、慄兩家長輩見面了,說明她是考慮過和慄則凜組成家庭,長久在一起的。卻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了陸司畫隱婚的亂子,勢必會打擊她的信心。
別東羣怕她又蹦出孤獨終老的念頭,回答:“如果你沒遇到想結婚的人,爸爸不會逼你。但你不要因爲我們就不相信婚姻。想想慄二的父母,一生一世一雙人,還是令人羨慕的。”
在商界叱詫風雲的別董,也會羨慕別人。
別漾翻了個身,面朝裡:“知道了。”
不知過了多久,她眼皮漸沉,迷糊間聽到外面傳來輕微的敲門聲。
這裡是VIP病房區,晚上是不允許探護病人的,不該有人來。
別漾凝神聽了幾秒,又沒動靜了,她以爲是錯覺,拿起手機看了下時間,凌晨三點半,正要鎖屏幕,進來一條信息。
是陸鑑之,他說:【小漾,給我開門,我在病房外。】
別漾沒動。
她料到陸鑑之會回來的很快,無論併購案有多重要,進展到哪一步,網上關於陸司畫的料一出,他第一時間不是聯繫自己的姐姐,就是找別東羣。
爲了讓父親好好休息,更不希望他再上網關注前妻的動向,別漾把別東羣的手機關機了。陸鑑之找不到他,必然會往家裡打電話,管家雖然會聽別漾的話不主動告之別東羣生病的事,可當陸鑑之都問到頭上,管家肯定不敢瞞。
外面的人遲遲等不到外甥女的迴應,去找了護士,要從外面開鎖。
別漾聽到動靜坐起來,在不吵到別東羣的情況下,輕手輕腳走出去,從裡面打開了門。
陸鑑之就讓護士走了,他以爲別漾只是睡着了沒聽到敲門聲,沒看到信息,擡手要摸她頭,安慰她獨自面對父親生病的憂心。
別漾偏頭躲開。
陸鑑之的手僵在半空,他蹙了蹙眉,卻沒計較,收回手就要進去。
別漾擋在門口不讓。
陸鑑之沉默地看着外甥女,無聲地問她要幹什麼。
別漾與他對視,低聲:“你都有新姐夫了,還來幹嘛?”
陸鑑之脣角抿平:“我是你舅舅!”
別漾帶着情緒說:“我沒媽活的好好的,不差少個舅舅。”
陸鑑之斂眸:“小漾,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壓抑的情緒被逼到頂點,別漾質問:“你姐再嫁的時候,你沒問過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沒錯,我和我爸都沒權利阻止她,她有再婚自由,可你們真正想瞞的,究竟是她的影迷,還是我們父女?”
陸鑑之看着她,那雙精亮的眼透出隱忍:“你以爲我知道?”事發之後,他給陸司畫打電話,卻始終沒人接。
別漾認定了他是知情的,伸手推了他一把:“你怎麼可能不知道?那是你親姐!”
她小時候淘氣闖禍,陸鑑之給她講道理她不聽,挨訓了就這樣發脾氣推他,讓他走開,一副和他絕交的模樣,後來漸漸長大懂事了,不再像小時候那樣犯錯,再沒動過手。
陸鑑之忍了忍,又上前一步:“我去和大哥說。”
別漾依舊不肯讓他進,伸手擋住門:“有什麼可說?他需要你解釋嗎?你又能替你姐姐解釋什麼?還是你們想聽他祝福?”
陸鑑之目光沉下來,抓住她手腕:“小漾,我不知道!”
原本他們聲音都壓得很低,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爲的是不驚動護士站那邊和病房裡的別東羣。只有這句話,陸鑑之因情急沒控制好音量,稍大了點。
偏巧不巧的,連夜趕回的慄則凜恰好踩着他最後一句話走出電梯。
上下一聯想,就有歧義了。
像是陸鑑之來晚了,被別漾責怪之下的解釋。
慄則凜不由眯了眯眼,腳下卻未停,徑直走過來。
帶他過來的肖子校見別漾站在門口,沒跟過來,走向欲過來攔慄則凜的值班護士和安保。
陸鑑之眼角餘光瞥見人影,偏頭見來人是他,鬆開了別漾的手。
這時,病房裡傳來別東羣的聲音:“是鑑之嗎?”
“是我。”陸鑑之應了聲,沒理會慄則凜,輕撥了下別漾肩膀,側身進入病房。
別漾纔看見慄則凜,她站在門口,等他走近:“救援結束了?”
“老應他們在協助消防收尾。”他先走了。
慄則凜看着她佈滿血絲的雙眼,扣住她肩膀,把人帶進懷裡,愧疚道:“對不起,我回來晚了。”
對於陸鑑之,別漾明顯是遷怒是氣憤,面對慄則凜,她竟生出幾分委屈來,被他一抱,那些因陸司畫滋生的對愛情的遲疑猶豫又開始蒸發。
她眼眶不由一熱,終是伸出手,回抱住他的腰。
慄則凜微用力摟了摟她,貼着她耳廓輕聲說:“我先進去看看伯父。”
別漾沒應,又靜靜抱了他兩分鐘才鬆手。
病房內已經開了燈,別東羣在牀上坐着,見他們兩個進來,眉頭皺得更緊了:“我就暈了那麼一下,這大半夜的,都往這跑什麼?”注意到慄則凜身上乾涸的血跡,他問:“受傷了?”
車上備用的衣服在救援初期給傷者穿了,慄則凜沒衣服可換,有些狼狽,他下意識把手背到身後:“沒有,血是傷者的。”
別東羣還有精神關心事故的情況:“人都救出來了?”
慄則凜沒說經初步統計,事故已造成五十多人死亡,三百多人受傷,他迂迴了下:“救出了一百多名被困的受傷旅客,具體的傷亡數據還需要進一步統計。”
別東羣嘖了聲,惋惜痛心不已,見他滿臉的疲憊,問:“自己開車回來的?”
慄則凜點頭:“沒多遠。”
從良莊到南城,至少是三個小時的車程。他從晨起就在訓練,中午開始救援,算下來,又是差不多連軸轉了二十多個小時。
別東羣趕人:“帶小漾回去休息,這有鑑之就行。”
慄則凜與別漾對視一眼,都想留下。
別東羣卻說:“衣服上都是血,我看着不舒服,收拾利索的,明天來陪我下棋。”又看向別漾:“你也回去睡一覺,下午再來。”
別漾猜父親是有話和陸鑑之說,她心裡對小舅有氣,不想面對他,領着慄則凜走了。
路上經過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店,別漾讓慄則凜停車,去給他打包了一份吃的,分不清是宵夜,還算早餐。到家後,她把慄則凜脫下來的沾了血的衣服扔了,洗過澡後,從書房拿出一個醫藥箱,給他滿是玻璃劃傷的手背消毒,包紮。
她手法不熟練,明明已經很小心很輕,還是弄得慄則凜有些疼。
慄則凜一言不發地忍着,直到手被包成了糉子,他看了眼嶄新的醫藥箱:“什麼時候準備的?”
“從大臺山回來。”他總是受傷,常用的消腫消毒止痛的藥她都準備了。
慄則凜摸摸她的臉:“辛苦你了。”
他是指跟着他,讓她承受了太多。
別漾卻理解錯了,她說:“那是我爸,應該的。”說起收起醫藥箱:“趕緊把粥吃了睡會兒,天都快亮了。”
事故現場太亂太慘,慄則凜忙着救人連晚飯都沒顧得上吃,要不是車裡別漾給他常備了巧克力,他在回來的路上吃了兩塊,估計要餓虛脫了。
三五分鐘解決戰鬥,他回主臥。
別漾側躺在一邊,給他留了落地燈。
慄則凜關燈,躺下,摟住她。
別漾閉着眼睛,沒躲沒說話。
慄則凜又累又愧疚,貼着她,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隔了半晌,在慄則凜以爲她睡着時,聽她說:“長輩們見面的事,緩緩吧。”
慄則凜心裡咯噔一聲,可別東羣都住院了,延後見面實屬正常。他默了幾秒,說:“不急,等伯父康復的。”
別漾又說:“等他出院,我陪他回家住一陣兒。”
作爲女兒,陪伴照顧生病的父親是應盡的孝道,是理所當然,換誰都不應該攔。
慄則凜心中的不安卻開始放大,他想問:一陣是多久?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改口道:“應該的。”
最後還是沒忍住,低聲問:“是不是生我氣了?”
別漾轉過來,頭枕着他胳膊,手搭在他腰側:“沒有。”
他去拉練,去救援,沒錯,她不會用細節去壓他,要求他在別東羣生病時必須在自己身邊。他確實是陸司畫介紹給她的,可他們本來也是自己相遇的,都沒錯。別漾是真的沒怪他。
她沒像上次經歷夏非事件時那樣抗拒自己,慄則凜放下心來。他在別漾額頭親了親,調整了姿勢讓她枕得更舒服:“睡吧。”
換作以往,小別後兩人必有一番纏綿,但這一次,除了這個額頭吻,他們沒做其它,在晨曦即將來臨前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