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微芒
文/沐清雨
黎庶的經紀人確如別漾所說, 很難搞。他並沒有以檔期等理由搪塞,在沒有告知黎庶的情況下,直接履行經紀人職責, 回絕了製作人:“《滿都海》的導演是新人我都可以不計較, 誰讓我欠別漾一個人情, 可你們那不僅僅是大女主劇, 還是雙男主。男主我們庶哥都要挑本子的, 我無法向老闆交差。”
他沒給製片人繼續的機會,又道:“我去找別漾,我和她說。”
然後他親自來了別樣光影工作室, 開門見山地說:“漾姐,這次你真的爲難我了。我知道這個項目升級了, 但你心知肚明, 它的級別依舊和庶哥的量級不匹配。片酬這些我都不說了, 單說這個雙男主,我就不能應。再加上這個角色之前是賀霄的, 他們曾經還是組合,關係不睦,庶哥再接,不是讓人詬病嗎?”
別漾的身家背景讓經紀人不敢輕易得罪,他說着用手朝長公主做了個跪下的動作:“求漾姐體諒!”
他實際年齡比別漾大, 稱呼“漾姐”是給了別漾最大的尊重, 當然, 也不排除其中有無奈的成分。
別漾伸手攔了下, 玩笑道:“放心, 你拒了我,我也不讓我爸封殺你庶哥。”
經紀人放心了, 他嘆氣:“黎庶那個脾氣你多少還是知道一些,我都沒敢和他提這個本子,否則他頭腦一熱,肯定能應你。”
經紀人心裡其實很感激別漾沒有直接找黎庶,黎庶對別漾的那點心思他看出來了,有這樣難得的合作機會,黎庶肯定不會放過。
別漾並不認爲自己有那麼大的面子,更不希望因一個角色引發黎庶與經紀人的矛盾,她公事公辦地說:“這是工作,找你談是程序問題。”
但不意味着她就放棄了。
別漾話鋒轉回來:“他和賀霄的關係我知道,這方面的顧慮你不用有,針對換角一事,我們會出聲明維護他。當然,雙男主的設置,確實委屈他了,可我還是覺得,你應該把劇本給他看一看。我個人認爲,好的本子也是難遇。”
經紀人此前沒看過劇本,他沒說話。
“他作爲一番,宣傳將全部以他爲主,絕對不會讓庶粉心裡不舒服。”別漾搬事實,講道理:“再說,顏清和他的宣傳片反響有多好你是知道的,他們能再度合作可是衆望所歸。”
“先河現在有多重視顏清我們有目共睹,她那部民國戲的導演是林導,能讓林導加戲的藝人不多,顏清的演技根本不用擔心。一個被先河力捧,又兼具演技的對手戲演員,入股會虧嗎?”
經紀人心裡不知道是怎麼想的,嘴上還是堅持 :“你不能否認,《滿都海》的配置確實不夠高。”
這是硬傷。然而——
別漾不示弱:“有他加盟,就是頂配。”
經紀人抿了抿脣。
“他不是有意向電影方面轉型嗎?我和孟靜下月初要進陳立訓陳導的新電影劇組去討教,如果他有時間,可以和我們一起去。”別漾拋出最後的砝碼:“一個在劇開拍前願意騰出時間去別的劇組學習的藝人,哪個導演會不喜歡呢?”
陳立訓是電影界數一數二的大導,能搭上這條線,對黎庶轉型益處良多。經紀人不可抑制的心動,他考慮半晌,心一橫:“我把劇本給他看,他要是喜歡,我去和老闆談。反之,恕我無能爲力。”
別漾眼底依舊有笑,語氣則是輕飄飄的:“你是真的無能爲力,還是不信他能帶得動《滿都海》?”
經紀人失笑:“漾姐,你的激將法太明顯了。”
別漾挑眉:“什麼是實力派,最佳證明機會,我給你了。”
對於製片人被拒,別漾又把球打回給黎庶團隊的事,孟靜調侃:“你的談判技巧是受別董真傳吧?”
別漾隨口否認:“我就是坦誠以待,哪來的技巧?”
“你坦誠?”孟靜忍笑:“我怎麼覺得你就是讓製片人去打個前站呢?”
被揭穿了,別漾屈指蹭了下鼻尖,剋制住脣邊的笑意:“若是拍照,黎庶的團隊應該是願意和我合作,拍戲的話,他們未必信任我。我直接去找他經紀人談,有利用人情的嫌疑不說,在公對公的情況下,他經紀人懟起我來也不會客氣。”
“但我不去,他回絕了就會覺得不好意思,就會主動來解釋。他來了,我們就多了一次談的機會。引薦陳導等同於給了他一個天大的資源,我們的這張底牌是大牌,我不信他會拒絕。”這件事,那天與陳導通電話時,別漾已經鋪墊好了。
孟靜還是不太放心:“你有多大把握?”
“百分之……九十五吧。不用催,等信兒。”別漾轉着手中的筆:“我說了,月初我們就要進組,他想讓黎庶見陳導,就得在月初前把合同簽了。”
孟靜嘶了聲:“感覺我們可以準備慶功了。”
別漾勾了勾脣:“我還有個想法。”
孟靜示意她說。
別漾提出:“如果我們把《新滿都海》分爲上下兩部,上部只講滿都海和第一任丈夫滿都魯的故事,下部再講她與達延汗,不就沒有雙男主的困擾了?”
這是在和黎庶的經紀人談判時,她得到的啓發。
孟靜大悟,但是:“分部的話,劇集是不是有點短了。”
別漾的想法是:“現在有些劇注水嚴重,劇情拖沓冗長,我們把節奏拉起來,劇情精煉而完善,效果不會差。另外,我們可以分部但不分播,上部播完,中間間隔半個月,在給劇粉回味的同時,同步開展下部的宣傳,隨之就播。這樣一來,上部的熱度猶在,整體熱度持續的時間反而還長了。”
反正出品方是羣星,不存在上部播完,下部定不了檔的情況,上下部的間隔時間靈活可控。
孟靜盯着別漾看了半晌。
後者不解:“你認爲不可行?”
孟靜朝她豎大拇指:“作爲出品方,羣星的價值在你面前,得到了最大化的發揮。”
那是仗着陸鑑之是自己舅舅,只要她們在不超預算的情況下,八月底把戲拍完,怎麼折騰都行。別漾卻只能說:“到手的資源不用,過期作廢。”
既然決定分部,上下部的劇集就要有個合理分配,兩位導演立即把編劇召來開了個劇本會,根據現有的成片,調整了幾集劇本的分場,刪除了陸尋所飾演的滿都魯的幾場戲,增加了滿都海與第二任丈夫達延汗的幾場戲,令上下部恰好各二十五集,名字暫定爲《新滿都海》和《再見滿都海》
至於上部的結局,別漾和孟靜一致認爲,就停在殺青那天顏清的最後一場戲,滿都海到滿都魯墓前告別,最後回眸那一瞬。
確定之後,連編劇都說:“停在這,別說觀衆會急於要看下部,我都期待了。”
別漾笑:“急到罵我們卡戲最好。”
那證明上部成功了,會起到帶動下部的作用。
孟靜伸伸懶腰:“賀霄剛出事時,我做夢都在罵他,現在反倒有點想感激他了。”
編劇懂她的意思:“前期所有的不足,重拍時全能彌補,孟導,我們可能因禍得福了。”
何止是彌補?因爲有了平臺的支持,以及別漾和頂級流量的加入,重拍後的《滿都海》應該要脫胎換骨了。
孟靜提議:“去喝一杯,慶祝一下?”
“等簽下黎庶再慶祝不遲。”別漾看看時間,九點半了:“慄則凜應該在過來接我的路上,我們好幾天沒見面了,今晚我得安撫男朋友。”
“安撫”一詞令人浮想聯翩。
孟靜與編劇對視一眼,一起陰陽怪氣地“哦”了一聲。
換成是顏清,估計連腳趾都要羞紅了,別漾臉不紅心不跳地說:“戀愛的快樂,你們不懂。”
等慄則凜來了,別漾上了車,孟靜邊揮手相送邊冒出來一句:“早生貴子啊。”
不止編劇被她的虎狼之詞嚇一跳,慄則凜啓車的手都一滑。等後視鏡裡看不到人了,他問:“她什麼意思?”
“嫉妒我有男朋友。”別漾向後調了調座椅,“我眯會兒,到家你叫我。”
這就是她加班後的狀態,疲憊到只想睡覺。
慄則凜心疼的同時,吐槽了句:“我快趕上鎮靜催眠藥了。”
別漾頭偏向他這邊,一語雙關:“你比褪黑素管用多了。”
慄則凜輕笑,目光落在她側開叉的裙子上,側身拿過搭在副駕椅背上的外套給她蓋上。
別漾還不樂意:“我不冷。”
慄則凜斜她一眼:“叉開那麼高,我是看你腿,還是開車?”
別漾才反應過來問題出在裙子上,她說:“早上出門急,隨便拿了件,上車才發現,回去換有點來不及了。”說完伸手去握他手:“對你還有吸引力?”
她早被他看遍吻遍了,總不會她露個腿他還心動吧。
慄則凜沒看她,側臉線條繃得緊緊的,單手開車的樣子穩且帥,就在別漾以爲他不會答了,迷糊到要睡着時,隱約聽見他說:“找女朋友,就要找看一眼都有反應的。”
……
別漾是被抱上樓的,她困的連澡都不想洗,直到慄則凜問:“我幫你卸妝?”她才從他懷裡爬起來進了浴室。趁吹頭髮的空隙,她打着哈欠彙報:“如果沒有意外,黎庶會替代賀霄出演達延汗一角。”
慄則凜握風機的手微滯,等把別漾的頭髮吹乾,他順手吹了兩下自己的寸頭,轉身回了臥室。
這反應……別漾跟出去,關燈上牀,鑽進他懷裡,就要去親他。
慄則凜向後仰頭躲開,語氣淡淡:“不是困了嗎,快睡。”
別漾問:“你生氣啦?”
慄則凜沒否認:“男狐狸精都要進組了,你還想我歡天喜地嗎?”
別漾咬他下巴:“他是頂流,還有演技……”
道理他都懂,也早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可一想到別漾後續加班兼顧不到男朋友時,是和黎庶在一起,心裡還是會有些不舒服。
慄則凜沒讓別漾說下去,吻住了她。
別漾抱緊他。
很久後,慄則凜擡頭,藉着月光看她:“工作可以,別讓我發現他有什麼小動作。”
別漾覺得男朋友吃醋的樣子彆扭又可愛,她摩挲他的臉:“上次被你抓的現場,只是我要幫他倒酒,他要自己來,移交酒瓶一瞬間的事。”
那之後他就夏非的事道歉,她反倒忘了解釋。
“我不管。”慄則凜給她適應的時間,抵着沒動:“是我的,誰都不能碰。”
“不給你以外的任何人碰。”別漾承諾他,隨即閉上眼,等一點點適應他的存在,她輕喚:“……慄則凜。”
她這樣連名帶姓地叫他,總讓慄則凜有種自己爲她所有的感覺。
他貼在她耳邊,低着嗓子問:“想沒想我?”
她最近忙的幾乎回家倒頭就睡,他們竟有些天沒在一起了,之前三天他又帶隊員去訓練,連面都沒見到。小別勝新婚。
別漾“嗯”了聲。
之後兩人都不再說話,用肢體語言表達思念,感受彼此。
好似海嘯涌來。
她被吞沒。
隔天上午時,黎庶的經紀人給別漾打來電話,招呼都沒打,沒好氣地直接開腔:“我才把本子遞到他手上,他看都沒看就說接了,然後人家都沒用我,直接去和老闆談的。”
別漾只能說:“這不是爲你分擔嗎?”
那邊呵了聲,明顯是不滿:“他要是有那麼體貼,平時就不會總和我唱反調了。”
別漾不瞭解二人的相處模式,但依黎庶的量級,連老闆都是捧着的,經紀人又能耐他何?她問:“那您是通知我準備合同?”
那邊傲嬌道:“我們的法務可是很摳細節的,別到時候說我爲難漾姐啊。”
別漾終於笑了:“我們的法務也是細節控,就讓他們去磕吧,我不碰你的壁。”
“……”
合同落成那天,黎庶才露面,他先後和製片人及孟靜握手,到別漾時忍不住笑了:“這聲‘別導’我叫不出口。”
“雖說這事的源頭在我爸身上,我也不敢怪他啊。”別漾以導演身份與他握過手,對主創團隊說:“別漾、漾姐、漾導,三選一,再聽見有人讓我別導了,我就真回家了。”
衆人笑。
達延汗到位,又已是月底,距離進陳導劇組觀摩的時間只剩不到十天,除了還在組裡拍戲的顏清,其他主創團隊成員開始加班加點忙起來,別漾和孟靜更是拍攝地和南城兩邊跑。
慄則凜要見女朋友一面,基本得預約了,而她加班的時間越來越晚。
別東羣更是抓不到女兒的影,老父親只能寄情於工作,過問起了項目。這天,他外出回來時,在羣星大樓一樓大廳遇見了盛玉濤。
別東羣原本與盛玉濤不認識,但陸司畫隱婚的新聞曝出來後,他便在網上搜索了下,現下兩人面對面了,別東羣認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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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玉濤顯然也是認識別東羣的,兩人目光對上後,他走上前:“幸會別董。”
別東羣神色不動:“來找鑑之?”
盛玉濤點頭:“上來因爲沒預約沒有見到,這次……”欲言又止。
別東羣一想便明白了:“跟我來吧。”把人帶到陸鑑之辦公室門外,他說:“稍等。”
陸鑑之已經聽前臺彙報了,正欲出門。
別東羣先一步進來,關上門說:“盛導既然有話要說,你就聽聽,他年長你二十歲,又照顧你姐多年,你不應該連見都不見。”
“無非是替她開脫。”陸鑑之脣角抿平:“總不至於她還有什麼苦衷?既便有,就值得被原諒嗎?”
“不是讓你原諒。有些話,他不便對我和小漾說,你是弟弟,他不找你找誰呢?你聽他說完,如果覺得是給你姐找的藉口,你不理就是。”別東羣拍拍陸鑑之肩膀,“不讓你和小漾把事情做絕,把話說盡,是不希望有一天你們後悔。等你們到了我這個年紀會發現,年輕時所謂的仇和恨,都會變談,沒什麼是過不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