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點多,新盛縣物資大酒店,洪峰居住的套間還亮着燈光,洪局尚未休息。
事實上,套間的客廳裡煙霧繚繞,正在召開一個小型的案情分析會。
與會者除洪峰之外,只有肖世高,袁懷英,魏明輝,趙子平,白嬌嬌和王爲。另外還有一個非公安系統的同志——邊城市人民檢察院副檢察長劉柏凡。
幾乎全都是自己人。
之所以這個小型案情分析會會特別邀請劉柏凡參見,是因爲這段時間檢察院的同志和公安系統的同志配合得比較默契,劉柏凡的合作精神非常好,對於公安這邊提出來的要求,儘量予以配合。
而且,薛良意外被殺,令得整個案情一下子變得複雜起來,更加需要檢察院和公安局通力合作。如果這個案子確定是殺人滅口的話,那薛良身後那幾個主要的保護傘,嫌疑非常之高,需要特別慎重對待。
白天召開的案情分析會,人員衆多,線索不足,最終並沒有做出什麼決定,洪峰只是指定人員繼續蒐集線索,尋找更多的證據。
當然,對薛良住宅和公司的搜查也立即進行。
肖世高簽署了搜查令。
現在,各路諸侯齊集洪峰這裡,自然是進一步分析薛良死亡案的案情了。
“暫時沒有搜到什麼有力的證據……”
下午案情分析會結束之後,帶隊搜查了薛良住宅和茂盛貿易公司的趙子平第一個向領導彙報。
“據薛良的大老婆說,薛良沒讀什麼書,不大喜歡記賬,要有什麼賬目,都是記在心裡。薛良雖然文化程度不高,記憶力超羣,很多年前的事,他都能很清楚地記起來……”
非常之人必有非常之處,薛良一個半文盲能在新盛縣混到風生水起,總是有一些特別本事的。
至於趙子平說的“大老婆”,自然指的是薛良的第一任妻子,俗話所說的“原配”,因爲薛良的三個老婆都是離婚不離家,仍然和他是事實夫妻,所以趙子平也就直接以“大老婆”來稱呼薛良的第一任妻子。
反正是小範圍的分析會,沒必要太講究措辭。
順利破案纔是最重要的。
“這一點,薛良公司的財務人員也證實了,他們都說薛總不喜歡看賬本,更不喜歡查賬……事實上,那個茂盛貿易公司的賬目根本就是一團糟,薛良等於自兼出納,很多現金進出都不走公司的賬,直接進了他的私人賬號,他想提錢就提錢,完全不需要走任何程序……”
說到這裡,趙子平臉上閃過一抹無奈。
大家都相當的理解他這種無奈,現階段,很多私人企業的財務都是這種狀況,完全公私不分,反正公司也是老闆一個人的,又沒有實行股份制,公司的就是老闆自家的,老闆自家的就是公司的。
要什麼財務制度?
要走什麼流程?
“已經不止一個人證實,薛良送禮的錢物,基本上無證可查。誰都知道他送禮了,也知道他送的禮不輕,甚至還知道他送給了誰,但到底送的什麼,是現金還是禮物,一共送了多少,那就根本無人知道了。只有薛良自己清楚。”
“薛良不止一次向他周圍的人吹牛,說他的腦袋就是活電腦,什麼都能記住……”
王爲就笑了,插嘴說道:“或許,這就是他被人滅口的原因。有人知道他這個特點,不喜歡記賬,什麼都記在腦子裡,又怕他亂說話,那就直接把他變成死人!”
“這樣最保險!”
沒人說話,沒人反駁也沒人認同,然而這個沉默,實際上就代表着某種認同。
趙子平苦笑一聲,說道:“現在大家都傾向於是這個結論了,關鍵就是,兇手反偵查能力很強,現場基本上沒有留下任何有用的線索,偵查難度很大……而且薛良被滅口之後,幕後那些保護傘也不好查了……死無對證嘛!”
大家的雙眉都緊緊蹙了起來。
現在這個情況,確實比較討厭。
這次市領導指定西城分局異地偵查,市檢察院提前介入,可不僅僅只是想要打掉一兩個“社團勢力”,而是想要將這些“社團勢力”背後的保護傘連根拔起,從基本上消滅新盛縣滋生黑惡勢力的土壤。否則,哪怕將薛良團伙,展武團伙以及其他所有小團伙都一舉打掉,也不能說是獲得了根本性的勝利。
只要保護傘還在,滋生黑惡勢力的土壤還在,用不了幾年,新的團伙又會冒出來,繼續在新盛縣橫行無忌,欺負羣衆。
但是現在,指向那些幕後保護傘的直接證據被硬生生截斷了。
豈不是說,那些保護傘就從此逍遙法外?
最少,爲這個案子的最終偵破,增加了許多的難度,又不知要走多少彎路。
這種情況,是最令辦案人員生氣的。
“那也不見得……”
王爲卻嘿嘿一笑,不徐不疾地說道。
“辦這個案子,也許我們可以換一個思路……”
說到這裡,王大隊故意停頓了一下,等待着所有目光都齊聚到他身上。
正當王大想要得瑟一把,略微裝一個逼的時候,洪峰已經很不耐煩地催促起來:“有話快說,賣什麼關子?”
好吧,在上級領導的呵斥之下,王大隊裝逼失敗,只得訕訕一笑,暗暗腹誹不已。
老洪頭五十多歲的人了,脾氣還是這麼急躁,這麼沉不住氣……
“其實我的思路很簡單,與其我們千辛萬苦去尋找殺薛良的兇手,不如直接逼他們現身!”
大傢伙都是精神一振,目光炯炯地盯住了王大隊。
王爲這回不敢賣關子了,直截了當地說道:“首先,我們要先確定兩件事。第一,薛良確實是他殺;第二,確實是殺人滅口。這兩個前提成立,我說的逼他們現身,纔有實現的可能……”
“嗯,你的意思是說,如果有一樣東西,可以代替薛良,指證他身後的那些保護傘,那殺薛良滅口就變得沒什麼意義了?”
王爲話還沒說完,白嬌嬌就沉吟着接口了。
王大隊只好摸了摸鼻子,點了點頭,神情略有點鬱悶——找個太聰明的女朋友,而且還和自己是同行,有時候還真會搶戲啊!
但不得不說,白嬌嬌這個話說得再明白沒有了。
“我就是這麼個意思……”
“可是這樣的東西並不存在!”
趙子平蹙眉說道。
他是搜查的負責人,他知道真實的情況是怎樣的。
王爲笑了笑,說道:“你知道這種東西並不存在,但是別人不知道啊。雖然說,薛良不喜歡記賬,但茂盛貿易公司到底還是有一個財務部,財務部也確實做了賬,薛良很多錢都是從公司的銀行賬號裡提取出來的,銀行的流水,也是證據……所以說,如果我們對外宣稱,真有這麼一個賬本存在的話,那些人做賊心虛,說不定就會相信了。”
白嬌嬌隨即點頭,贊同地說道:“嗯,這個思路我覺得有一定道理,可以試一下。”
肖世高笑道:“好一個做賊心虛,這句話,說到了點子上,這四個字很關鍵!”
這一回,大傢伙都向肖書記投去了佩服的目光。
別看肖世高不是業務幹部出身,但在公安局長的位置上待了那麼多年,也不再是完全的門外漢了,關鍵他懂人心啊!
“做賊心虛”這四個字,確實相當關鍵。
哪怕明知道那個賬本不一定存在,但他們不敢冒險啊,萬一真有這麼個賬本呢?那殺薛良滅口,就完全沒意義,多此一舉了!
所以,他們多半會想方設法,要把這個子虛烏有的賬本搞到手。
關鍵這個誘餌要做得比較逼真,放出去的傳言要有板有眼,經得起推敲。
一直很禮貌在旁聽的劉柏凡嘴角浮起一絲會心的笑容,立馬就被坐在他對面的肖世高捕捉到了,笑着說道:“劉檢有什麼高見,說出來讓我們大家學習一下?”
劉柏凡笑着擺擺手,說道:“高見談不上,我只是覺得,小王跟我的思路不謀而合……”
他年紀遠比王爲要大,四十多歲;職務也比王爲高得多,正處,自然不會叫“王大”,直接叫小王十分合適。
不過,這種“英雄所見略同”的自我表揚還是讓人有點違和。
“我原先就想,哪怕薛良死了,也不見得就沒辦法把他身後的保護傘揪出來。畢竟還有其他團伙成員提供的線索和證據,勉強也夠我們對某些人採取強制措施了。我們壓根就沒必要那麼辛苦地去找殺薛良的兇手,直接把背後某些保護傘抓起來再說,等他們自己招供了,殺薛良的兇手,豈不是就會自動浮出水面?”
劉柏凡此言一出,大家都是一愣。
有道理啊!
看來思維方式太固定了,真是要不得,確實會嚴重禁錮大家的思想,腦洞打不開!
王爲用一種很佩服的眼神望着劉柏凡,說道:“劉檢,還是你更高明,你這一招,在武術之中有個專屬名詞,叫‘一力降十會’!”
“管你幾路來,我只管一路去!”
“實在是高明!”
劉柏凡哈哈一笑,連連擺手,說道:“小王,你也別總是往我臉上貼金,我就這麼一說,實際操作的時候是不是能夠很順利地執行,那還得兩說呢。說到破殺人案,畢竟你們纔是行家。我看你說的那個方案就很好,很值得一試。”
看得出來,劉柏凡說的是真心話。
畢竟抓保護傘然後逆推抓兇手,總是有那麼點不靠譜。
如果能夠按照王爲的方案,引蛇出洞,那是最好不過。
洪峰臉上難得的露出了一絲笑容,說道:“我看大家的意見都有道理,可以雙管齊下嘛!”
嗯,雙管齊下,這就算是本次案情分析會的權威結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