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是非成敗終是空

樓下的氣氛已緊張到了極點,那無形的可怕壓力四散,化成了風,強烈的勁風。

勁風歐動了湯玉和東洋墨劍的衣衫,兩人都似乎感覺不到。

二人已經完全進入了一種可怕的忘我境界,所以他們對什麼都似不知、不曉。

東洋墨劍的手已緊緊握住劍柄,手指間集聚了全身的功力。

湯玉很沉得住氣,他在等,等一個好機會。

只要對方露出破綻,那怕只有一絲破綻,湯玉就有希望勝,所以爲了勝,他只有等。

東洋墨劍的名頭並非虛得,他只是隨便地站着,卻讓人看不出一絲一毫的破綻。

湯玉無論從何時何方位向他出擊,結果都是一樣,失敗。

所以湯玉還在耐心地等。

湯玉在等待機會的同時,也無絲毫破綻可以被東洋墨劍所趁。

東洋墨劍忽然發現自己低估了這個年輕人,他的功力的確不在自己之下。

東洋墨劍知道自己若要贏得這場戰鬥,必須用自己的經驗和智慧來打這一仗。

他目光閃動之間,已經有了勝利的信心。

湯玉目不轉睛的看着,彷彿成了一個石雕。

東洋墨劍笑了,在這個時候還有心情笑,是讓人始料不及的。

他笑得很開心,邊笑邊感嘆地道:“江湖果然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啊,我真的老了。”

說罷轉身欲走。

湯玉的嘴角露出一絲笑容,勝利的笑容。

他剛一露笑意,身子立即在動,人已憑空掠起,就像被那陣勁風吹起來,直撲東洋墨劍後背。

東洋墨劍彷彿並不知道危險的來臨,仍在向前走着。

湯玉的雙掌剛要拍落之際,就發現了一件事。

一個陷阱,一個東洋墨劍佈下的陷阱,他故意引自己先出手。

人在空中的時候,無論怎樣調整都會有破綻,所以湯玉發現自己竟如一個盲人一樣跌落陷阱,發現的時候想補救,已經來不及了。

這破綻,是東洋墨劍故意設下的圈套。

東洋墨劍冷笑着轉身,拔劍。

墨綠色的劍發出一道慘碧的光芒,迎上了楊玉。

楊玉身子猛然反進爲退,在空中急轉,墨綠色的劍峰隨之而進。

楊玉的速度很快,墨綠色的劍速更快。

墨綠色的光芒刺上了湯玉的左肩,血箭噴射如泉涌。

東洋墨劍已站在原地,目中帶笑望着湯玉。

湯玉一口氣連點三處穴位,暫時止住血,人也幾乎跌倒,但還硬挺着站立。

東洋墨劍仍是笑着,不言不語。

齊天飛看見了剛纔的風雲突變,也不禁詫異。

在他剛纔的想像中,湯玉有十成把握取勝,而現在卻已傷在東洋墨劍的劍下。

湯玉忽然大笑,笑得很悽慘,很悲涼。

東洋墨劍反而有些吃驚的盯着他,冷冷地道:“你還能笑得出各。

湯王道:“我爲什麼不笑呢?因爲我看出了你是什麼樣的人。”說話的時候,他的手捂住的傷日血又殷殷地流了下來。

東洋墨劍道:“只要你把經書交給我.還可以有一條生路的。”

湯玉冷笑:“你已傷了我,還怕我嗎?難道你這麼怕死?”

東洋墨劍道:“你非要逼我殺你?”

湯玉道:“你真的厲害就殺了我,在我的屍體上拿走經書。”

東洋墨劍笑得更可怕,身子沖天而起,口中道:“我會按你的意思去辦的。”

他的身法迅疾如閃電,敏捷如煙,長劍猛地刺出!

湯玉捂住肩膀,血流得更多了,他似乎已支持不住。

東洋墨劍的長劍呼嘯而至,刺的是湯玉的咽喉。

東洋墨劍一劍刺出也發現了一個圈套。

一個可怕的圈套。

楊玉的人已不在原地,而是落在他的身旁,自己的劍已落空。

湯玉的手在等着東洋墨劍。

東洋墨劍知道自己的身軀再硬,也絕對硬不過這雙手,因爲這是個致命的武器。

東洋墨劍不能用自己的身體去硬拼這件殺人的武器。

他在忽然間想到了一個“圍魏救趙”的計策,可挽回敗局。

東洋墨劍慘碧的劍發着寒光反捲回來,直刺湯玉的胸膛。

湯玉冷笑着。

他並不理會東洋墨劍的長劍,一雙堅硬的手仍然向目標打去。

湯玉並非不愛惜生命,但他知道,此刻回手去救,即使是能躲過這一劍,但以自己的體力再也躲不過第二劍、第三劍。

所以他的笑中充滿了悲涼,充滿了對人世間的留念。

“拍”的一聲,東洋墨劍的左肋已遭到致命的一擊,人被打得飛了起來。

湯王也微笑地看着慘碧的劍刺科胸膛。

在這一霎間,他知道死的滋味是什麼了。

湯玉在人世看了最後了眼,他看見了一個人從遠處緩緩走來。

他明白了自己的死是怎麼回事了。

隨後,他就進入了絕望的黑暗。

湯王再也沒有睜開一下眼睛。

東洋墨劍的人飛起兩丈多高,才重重地落下。

地很硬。

他倒地時最先聽到的是骨頭斷裂的聲音,左肋上就像被一柄鐵錐,錐人了骨頭之中。

他幾乎疼得暈了過去。

他忽又驚醒,因爲他發現一個人,已走到了他的面前。

這人才是真正可怕的人。

東洋墨劍攢足力氣,勉強地從地上站了起來。

他的面色蒼白,無半點血色,華麗的衣衫被打成了幾條破布。

東洋墨劍忽然長嘆一聲,垂下了頭。

來人目光中閃爍着酷意,聲音冷冷地:“你不應該傷在他掌下的。”

東洋墨劍默然,他只有承認。

來人又道:“你太心急了。”

東洋墨劍還是垂頭不語。

來人又緩緩地道:“我本來是要等你擊敗湯玉之後,與你一決勝負的。”

東洋墨劍猛擡頭怒吼道:“要動手就來吧,別多說廢話。”他狂怒的神情像一隻垂死的獅子臨終前的咆哮。

來人冷冷地道:“你現在還值得我親自動手?”

東洋墨劍像被人猛抽了一鞭,身子一顫。

是啊,我現在只怕連只狗都無力殺死,更何況對面的人呢。

站在他面前的是江湖英豪榜第一位的“金劍”柳逸峰。

東洋墨劍擡起頭,眼睛無神地看着對面的人。

柳逸峰也在看他,目光比劍述犀利,刺入他的心裡去了。

東洋墨劍的身軀已經彎曲,不再那樣挺拔。

只是才一會兒,他就顯出了龍鍾老態。

柳逸峰道:“你可以再看一眼被你擊敗的人的屍體,這是你這一輩子最後一次勝利了。”

靜。

沒有聲音,一點聲音都沒有,風也平息了。

湯玉倒在血泊中;血已快乾涸了,黑暗幾乎籠罩住了他的全身。

他的屍體有點於癟,收縮。

然而他的手卻沒有收縮,手指仍然纖長;手掌永遠那樣潔淨,細膩的皮膚中發出的金屬般的光芒,在夜空中閃亮着,彷彿在表示着什麼。

這雙天下無雙的手,也是天下無雙的殺人利器。

湯玉生前這雙手很令人可怕,可是現在這雙手已毫無用處。

因爲他死了,死人生前再可怕,他死後卻和別的任何人沒有什麼不同。

其實湯玉的死對他來說也是件好事。

死,使他解脫了,解脫了這塵世間的一切恩恩怨怨,他不用再爾虞我詐,你爭我斗的活着受罪了。

東洋墨劍深吸了一口氣,他也明白了這個世界的險惡,他不再想活下去了。

而且他面前站的這個人也不會允許他繼續活下去。

東洋墨劍擡頭看了看天,已經滿天星斗,他靜立了一會。

激戰過後,他很累,傷口的疼痛已經暫時麻木了,他想休息。

柳逸峰揹着雙手立在他的面前,不再說話,只是動也不動地站着。

過了很久,他才道:“星空很美。”

東洋墨劍苦笑,額上的汗珠滴落在地上,裂成了幾瓣,答道:“的確很美。”

柳逸峰的目光盯在遠空的一顆最亮的星上,緩緩的道:“你一生看這幾次這樣美的星空?”

東洋墨劍慘白的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道:“連今日一共兩次。”

柳逸峰“哦”了一聲道:“第一次是何時?”

東洋墨劍道:“是我第一次殺人的時候。”

柳逸蜂的心“呼”的沉了下去,但面色並未改變。

東洋墨劍嘆息道:“我已老了。”

柳逸峰精藝暴射,卻似在安慰:“人總有老的時候。”

東洋墨劍道:“人老了,難道就意味着臨近死亡?”

柳逸蜂也嘆了一口氣:“可能是的。”

東洋墨劍忽然一陣猛咳,一口鮮血噴了出來,人也幾乎跌倒。

齊天飛嘿嘿笑着從清茶社走出,來到他面前:“你很危險,該休息了。”

他的手在說話的同時已舉了起來。

柳逸峰的目光凝視着星光燦爛的天空,心中一陣起伏,人活在世間的目的就是爲了滿足統治欲和佔有慾嗎?

齊天飛的手掌拍了下去,柳逸峰揮了揮手道:“算了。”

齊天飛的手距東洋墨劍的頭頂只有一寸之遙收住了,不解地望着幫主。

東洋墨劍慘白的臉上掛着慘淡的笑容走向了湯玉的屍體。

齊天飛的目光從柳幫主的身上收回,緊緊盯住了東洋墨劍。

東洋墨劍費力地從湯玉身上拔出長劍,脫下自己的外衣蓋在他的臉上。

他擡起了幾乎僵硬的頭,看了最後一眼星空,長劍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東洋墨劍嘴角還帶着一絲笑意倒了下去,倒在湯玉身邊,臨終前吐出三個字:“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誰?是湯玉?還是被他殺害的一切人?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這句話千真萬確。

東洋墨劍臨終前終於醒悟了。

人在臨死前能醒悟也不算遲,有的人就是死後也不會醒悟。

柳逸峰的目光忽然一陣閃爍,他看見了天際有一顆星劃破夜空。消失在蒼穹之中。

以他的才智本應該能從這顆隕落的星星中發現什麼道理。

可是,他並沒有發現,過多的權力和佔有慾望使他的頭腦膨脹得分不清是非。

齊天飛笑道:“幫主,我們該回去了,今天的收穫很不小。”

過了很久,很久,他才轉過頭,大步走去。

他走向何方?幹什麼?

他要去星星最多的地方,征服這些星星。

胡人傑的店中燈火通明。

人夜以來,這間小店已變得十分的寧靜,紅紅的蠟光照耀着不大的店堂。

現在店堂裡沒有多餘的人,只有多餘的酒。

阿鳳已不知去向,夥計們也早已回家,三個男人坐在一張圓圓的桌前喝着酒。

桌上菜並不多,只有三個小碟,並且似乎已經冷了,因爲熱氣這時已消。

三杯酒已注滿,三雙竹筷也整齊地放在各人面前的小碟上,一切都很有條理。

酒並不是什麼好酒,色澤有些混濁,但香氣卻悠遠深長,人鼻十分的舒暢。

顯然,酒已不在色澤上可以分辨出它的優劣,因爲大多數的東西光靠外表是無法辨出真僞的。

酒是這樣,人難道不也同樣如此?

有的人外表慈善,和氣對人,一片古熱心腸,但是那只是在你有利用價值的時候,一旦失去了作用,滿足不了他的願望時,他的外表雖依舊,但內心已如毒蠍。

酒已滿上,不論是文人還是雅士,無論是豪容還是蠻漢,那他一定會喝下這酒的,不同的只是方式。

終於,耿青端起了酒杯,微微一笑,衝着星光譜和胡人傑道:“兩位前輩,酒已滿,何不盡興?”

胡人傑伸出了手,他的手保養得相當好,一點也看不出有什麼瑕疵,拿起了酒杯,道:“耿公子,今日在此一聚,乃是老夫幾年前一直耿耿於懷的願望,祝耿公子大仇得報。”

星光譜此時也不甘落後,舉起了酒杯,衝着耿青道:“耿公子,老夫今日借胡兄之酒爲公子祝賀,一賀大仇已報,可慰公子的老管家在天之靈,二來更祝公子重獲天字鎖。”

耿青微微一笑道:“多謝兩位前輩的情意,在下深表感激,請兩位前輩同飲此杯。”

說罷,耿青一飲而盡。

杯已空,而竹筷卻依然沒有人去拿,那幾碟小菜碧綠青嫩煞是誘人的香氣,竟沒能使三位投著。

難道他們只喜歡喝着香辣的濁酒,而不願以佳餚爲伴?

無論誰喝酒都不會放過令人垂涎的小菜的,更何況這小菜還不時地勾起人們的食慾?

然而,三人之中,卻沒有一個人去動。

酒壺就在離酒桌有三、四米的牆角處,卻沒有人去搬動一下,爲已空的酒博斟滿上。

難道他們的酒已喝夠,不願再喝?

可是,比酒的人還沒有分出勝負,又怎能不喝?

他們三人坐的姿勢很隨便,也很輕鬆,競也可以說相當舒適,因此沒有人願意動。

可是,卻又絕對不像,從他們的眼神裡,從他們小心翼翼的一舉一動中卻可以窺出,他們似乎非常警覺。

難道當世的三大高手還有什麼可以畏懼的人嗎?

如果這三人聯手,足可以傲視整個江湖,與任何人都可以一較短長,並足以取勝。

無論誰,現在都已不可能令他們畏懼,包括不可一世的飛龍幫柳逸蜂柳幫主。

那麼,他們如此緊張,如此警惕,又是防備着誰呢?

答案只有一個——他們自己。

這是三個坐在一起喝酒,但是卻誰也不能完全信任對方的人,雖然他們已可傲世,但是絕對不可能自負。

因爲,他們任何人都有可能擊倒對方。

寒夜,有風。

月明,星繁。

街市美麗,小房也清亮。

靜夜。

酒杯已空。

三人含笑而坐。

屋裡沒有風,但很冷。

酒香飄逸,卻無人斟滿空模。

月光悄然而人,盈滿小桌。

金博忽然已滿,卻不是美酒。

星月如絲,注滿了空蹲。

雖美,雖誘人,但卻是幻,是虛。

酒依然在壇中。

那壇卻遠離着酒桌。

忽然,三人相視大笑。

笑聲中,耿青忽然出手,星光譜、胡人傑亦已蓄勢待發。

然而,他們卻忽然冷眼而待。

耿青的出手如閃電,快似流星,一指虛點,立即收招回式,出手的空門立封。

星光譜的蓄勢一動,但迅急收回,凝神而備。

胡人傑那雙白晰而修長的手指此刻忽然暴長,青筋霎現,五指齊曲,成弓狀,箭在弦上,卻驟然回收,暴露的雙手已恢復原狀,保養得依舊十分的秀氣。

耿青含笑,很輕鬆的看了看星光譜和胡人傑,似乎並沒有發覺出剛纔險象環生的一幕。

這時,隨着耿青出手,收掌回指,一股酒泉噴涌而出。

月如清絲緞帶,酒如瀑布清泉。

月瘵着酒泉,酒滲着月光直瀉金樽。

耿青以一種超乎尋常的奇特方法,灌注滿空搏三杯,他的虛點之指,似有種奇異的吸引之力。

難道這就是武林中早已絕傳的內功手法,“萬流歸宗”和“金蟬一指”的溶合?

星光譜的臉色已有些變了。

胡人傑的手竟顫抖了一下。

耿青淡淡的一笑道:“兩位前輩,既然比酒,我們豈不人逢佳釀千杯少呢?”

胡人傑微微一笑,擡起了有些顫抖的手,掩飾的哈哈一笑道:“耿公子,好氣魄,好功夫。

星光譜更是笑聲朗朗,掩飾着臉上的變色,忍不住讚歎道:“我輩老矣,耿公子的這一手絕技足以震撼江湖。”

胡人態贊同道:“耿公子,你的這一手足令老夫大開眼界,如在十年前,老夫肯定要向耿公子請教。”

耿青含笑,緩緩地道:

“讓兩位前輩見笑,耿青在魯班門前弄斧,不自量力。”

星光譜道:“耿公子過謙。”

胡人傑道:“星兄,今日咱們不談別的,喝酒,喝酒。”

星光譜點了點頭道:“今日的確應該多喝幾杯,一是比酒助興,二是一醉盡歡。”

耿青含笑道:“星前輩,說得對。”

胡人傑道:“耿公子是當今武林英傑,今晚須得盡歡,不負美酒祝賀之意。”

耿青含笑答禮。

星光譜湊趣而吟道:“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模空對月,耿公子莫負了明月繁星。”

耿青擡頭望月。

月清朗而潔白如玉,絲絲麗光如銀絲遍灑入地。

繁星閃閃,如無數盞明燈閃耀在黑暗的天空。

遠遠的天際忽然飄來一片雲。

這是塊黝黑的雲彩,成蝙蝠狀飄向了繁星,逼近了明月。

耿青卻沒有發現。

不,是沒有留意。

街道被一片黑暗籠罩着。

滿天的星斗發出的光芒卻照不到這片幽靜的土地上。

毀滅之前,總是分外的安靜。

街道上更靜,連小蟲子似乎也被即將到來的殺氣所盛哧,逃得無影無蹤,更不敢嘶鳴了。

殺氣是看不見,摸不着更聽不見的,連小蟲也能感到殺氣的存在,這殺氣一定很濃。

風慢慢地吹起來了,一片烏雲遮住了本已很黑暗的天空。

大地立時一片烏黑。

風吹得猛烈起來了,冷如刀鋒,路邊的小草被吹得左搖右晃,連大樹也被風肆虐地凌辱,屈服得低下了頭。

遠處傳來一聲慘厲的笑聲,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這笑聲比野獸的嚎叫更加可怕,驚醒了樹上的飛鳥,嘩啦啦地飛走了。

一個巨大的身影從遠處飛掠而過,片刻之後已到了這條街道的大樹上。

烏雲散了一些,露出了幾顆遠在天際的星。

這幾顆星看起來分外遙遠,分外明亮。

從這幾顆星上發出的亮光已經照射到這條街道上,而且還挺亮。

星光也照在大樹上,冷清清的星光照在一個巨大的猙獰恐怖的蝙蝠臉上。

巨大的騙蠅似乎很討厭光芒,向旁邊讓了讓,隱入黑暗。

在黑暗中巨大的蝙蝠眼中放出綠色的精芒,注視着路邊的一切。

蝙蝠的口中在咀嚼着什麼,爪子上抓着一個血淋淋的心。

這是一顆人心。

蝙蝠三日兩日地吃掉了人心,滿意地用身上的破布擦了擦嘴邊的血跡,伸了個懶腰,坐在樹枝上。

夜色深沉。

夜空中幾點疏星之下,遠處彷彿有人影一閃。

蝙蝠並未在意這人影,只是有點不耐煩地看了一眼遠處那間小店。

那小酒店人影依舊,編蹈幾乎沒有耐心再等下去了。

他忍不住又笑了起來,可怕的笑聲傳出去很遠,很遠,但卻沒有迴音。

只有幾株已逾凋零的古柏被這笑聲所驚味,在寒風中落下幾片葉子,微微嘆息着。

蝙蝠點着了一盞燈,一盞發出比鬼火還暗淡,還慘白光芒的燈。

這燈一燃起,街道上就充滿了可怕的氣味,比血腥味還令人作嘔的氣味。

在濃如墨的夜色下走來一個人。

他的腳步很輕很疾,輕得幾乎沒有一點聲息,疾得讓人分不清他是在走還是在飛?

那燈旁的蝙蝠如燈泡般的眼睛,發出綠色光芒搜索着附近的動靜,因爲他的耳朵已經告訴大腦,有人來了。

終於,蝙蝠看見了一個人,一個老人。

他發現老人的時候,老人已到了他面前五丈處了。

蝙蝠有些驚異,卻發出興奮的笑聲,這聲音很尖銳,比尖針還要刺耳。

笑聲震得樹枝上的燈猛烈的搖晃着。

老人的聲音蓋住了他的笑聲:“你在等人?”

蝙蝠哈哈笑着:“你知道我在等誰?”他在問話的時候也在打量着老人。

老人穿着一件藍衫,面部卻被一塊黑布遮住,露出一雙眼睛盯住樹上的蝙蝠。

蝙蝠歡快地道:“我此時正好問得慌,你正好替我解解悶。”

老人道:“我是來告訴你怎樣纔不會問的。”

蝙蝠口中發出“呼呼”的聲音,愉悅地道:“說出來聽聽。”

老人的眼睛眨了眨,輕聲道:“做了死人就不會再問。”

蝙蝠的目光忽然一下疾閃,綠色的光芒在老人身上掃視了兩圈,厲聲道:“你是誰?”

老人微微笑道:“討厭蝙蝠的人。”

蝙蝠道:“爲什麼?”

老人道:“因爲蝙蝠該死了,他害的人太多,而且……”

蝙蝠的爪子緊緊抓住材於,狠狠地道:“而且什麼?”

老人以戲弄的口吻道:“像蝙蝠這種東西也想稱雄江湖?”

蝙蝠的身子一陣劇烈抖動,笑聲中充滿了快意:“你找我就爲了說這些?”

老人搖頭。

蝙蝠道:“你我我是爲什麼?”

老人道:“告訴你一件事。”

蝙蝠道:“我正在你的面前,儘管說。”

老人忽然道:“滾開,滾得遠遠的,不許再入江湖。”

蝙蝠又蝶蝶怪笑:“叫我滾出江湖?”他笑得渾身直打顫。

蝙蝠咂了咂嘴道:“今晚一個人心不夠吃。”

老人道:“這是你一輩子最後一次吃,以後再沒有機會了。”

蝙蝠冷笑。

老人嘆了一口氣道:“你乾的壞事太多了。”

蝙蝠然道:“我有資本於這些事。”

老人不屑的看了一眼蝙蝠,道:“難道你的兇殘和野性就是你殺人的資本?”

蝙蝠道:“不錯。”

老人不再理會蝙蝠,只是擡頭看着天空,看着烏雲已經散去的天空。

在燦爛的夜空中,星光交輝編成一幅美麗的圖案。

天邊偶而飛過一顆流星,在這美麗的星光圖上留下一道彩色的線條,更給夜空增加了一分美感。

老人似乎很厭倦再看蝙蝠猙獰的面孔,目光一直停留在星空中。

他彷彿被夜景的陶醉,忘了身邊還有個可怕的蝙蝠。

蝙蝠並不急於殺死這個老人,因爲現在還需要老人給他解悶。

蝙蝠也擡頭看了一眼星空,他幾乎也被星空的美吸引了。

的確,天上遠比人間要美的多。

在遠無人類的時代,地上是比天上美的,地上有許多美景,而天上只有在夜晚纔有美麗的星空。

自從有了人類,就有了狡詐,有了許多罪惡和醜陋。

在人與人之間的相鬥中,罪惡和醜陋幾乎蓋滿了大地,那兒有人,那兒就有醜惡,所以大地的美麗也被這醜惡所掩蓋,變得醜陋不堪了。

現在,也只有天上纔有一片真、善、美的世界。

地上的人們有的能從這真、善、美的天空中發現什麼啓示,有的卻線毫不感興趣。

他們只想佔有與統治。

蝙蝠嘆道:“你看天空是什麼意思?”

老人幽然地道:“尋找地上沒有的美。”

蝙蝠森然地道:“我知道。”

蝙蝠看着星光喃喃地道:“我這一生不會再改變了。”

老人的目光仍在夜空,緩緩地道:“你在殺人的時候應該多想想星空。”

烹羊宰牛且爲樂,會須一飲三百杯。

將進酒,杯莫停。將進酒,杯莫停。

酒已告空,卻興意未減。

耿青的酒意正濃,胡人傑也酒興正旺,星光譜更是酒意正涌。

顯然,這是一場沒有失敗者,也沒有勝利者的比試。

耿青淡淡地看了星光譜和胡人傑一眼,笑道:“兩位前輩,金樽已空,應已盡興。”

胡人傑剛要開口,星光譜已搶先一步道:“耿公子,酒興正濃,卻沒有分出勝負,那麼豈不空負一場比試?”

耿青微笑,緩緩地道:“星前輩有何高見?”

星光譜看了一眼胡人傑,含笑道:“你……”

胡人傑卻截斷了星光譜的話,緩緩地道:“不錯,胡兄說得極是,老夫還想討耿公子所藏的天字鎖一觀呢。”

胡人傑不動聲色淡淡地道:“聽說天字鎖有幾年的歷史,老夫一向很喜歡古董,可否借來一觀?”

耿青輕輕地笑了,他的笑很神秘,也很古怪,更是意味悠長。

星光譜忽然從心裡產生這樣的一個念頭,他覺得耿青笑得就如同老奸巨猾的商人在戲弄着他的對手。

胡人傑卻彷彿已從耿青的笑意裡發現了什麼,他竟也覺得耿青的笑很特別,就如同得道的一隻千年狐狸。

耿青收斂起笑容,淡淡地道:

“兩位前輩原來是想看一看天字鎖呀。”

兩人沒有說話,但他們的表情卻正說明了內心的希望。

星光譜和胡人傑本不是喜怒形於色的人,但是面對時時夢想的天字鎖,他們不免有些不由自主的失態了。

星光譜緊緊地注視着耿青的臉,他希望能夠從中窺探出一些能夠說明他想什麼的神色。

胡人傑卻另闢蹊徑,他雙睛目不斜視地看着耿青的手,他知道石鎖要靠手去拿。

他的確很聰明,也很狡猾,無論如何,這不能不算是監視耿青一舉一動的最簡單,有效的辦法。

耿青看了看急不可耐的兩人,他的手忽然一動。

幾乎誰也沒有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那玉匣已悄然而出,託在耿青的手上。

胡人傑的目光突然間變得收縮起來,眼裡放出一道貪婪的亮光,他終於見到了天字鎖。

星光譜睜開了眼睛,他的心忍不住一陣狂跳,朝思暮想的天字鎖就在眼前。

不過,它卻並不是唾手可得的尋常之物。

星光譜的瞳孔在瞬間業精芒一閃,他的手已赫然伸出,屈張五指抓向了天字鎖。

與此同時,胡人傑的左手曲指伸出,右手虛捏如鷹爪,他的出手變化錯落,左手伸屈指點向了星光譜的脊椎穴,右手卻暴長一倍,五指成鷹爪襲向了天字鎖。

他一出手,立刻帶動了一股殺氣,一股陰冷的殺氣襲向了星光譜。

星光譜冷笑,左手快捷地抓向天字鎖,而右手立刻出擊,化拳爲掌,切向了胡人傑的左手。

就在這電光交錯的瞬間,耿青手上的天字鎖已消失,他的手也立刻避開了兩人的抓襲。

胡人傑、星光譜只覺情況不妙,立刻擺手,兩人都同時感到了呼吸的急促。

胡人傑收勢之後,立刻全身放鬆,然而那看似輕鬆的身形卻無時地刻不蘊藏着幾十種殺機。

星光譜驟然停住了下切的掌力,全身立即鬆懈,藉以調節所耗費的精力。可是他的渾身上下,每一處彷彿都能立時現出十八種不同的凌厲的殺招來。

碟裡的小菜徹底地冷了,那本來碧翠欲滴的綠葉已屈捲了起來,彷彿已萎縮。

難道它們也受不住那可怖的靜,陰森的殺氣。

耿青冷冷一笑,他看了看天,現在他要知道是不是黎明將至,黑暗已過。

可是,天空卻更加黑暗。

夜更深了。

耿青忽然從心裡涌起一個奇異的念頭,他想看一看皎月,看一看繁星。

奇怪的是,天上的星似乎消失了,明亮的月也無蹤跡了,但是黎明卻沒有來。

耿青忽然愣住。

這時,天更黑,厚厚的雲層已遮住了皎月,擋住了繁星。

耿青已看清了那雲,那遮住了月光和星辰的雲,耿青的神情竟有些緊張,竟有着不安的感覺和不祥的預兆。

風已涌起。

大街上寂靜無聲,空曠的街道上只有稀疏的屋影和樹影,並沒有人影。

耿青的心略安。

然而,就在風勁,雲濃,大黑的最陰森的時候,不遠處的街道旁發出了一聲悽然的慘叫。

聲音尖厲略顯蒼老,顯然發出這聲響的人已受到了極大的傷害,否則絕不會如此令人毛骨悚然。

耿青渾身一顫,他似乎已聽清楚了這聲音,因爲他感到了這聲音是熟悉而又不可想像的。

可是,他卻想到了一個人,雖然這個人如同影子般只在他的腦際一閃而過。

星光譜和胡人傑聞聲,忍不住對視了一眠,但是全身的戒備卻更加森嚴,密不可擊。

隨着這一聲慘呼在空中激盪,耿青的人已如同一隻矯健的雄鷹高高躍起,在空中倒翻彈射而出。

就在他身體躍在空中的瞬間,劍已如閃電般拔出,立刻揮了出去。

隨着酒店的小木門發出散架的“劈拍”聲,他的人已如同箭一般衝出,轉眼間消失在茫茫的黑暗中。

風從破門中吹了進來,陰冷襲人。

胡人傑沒有動。

星光譜也沒有動。

他們看着黑暗中的婆婆樹影,一言不發。

終於,胡人傑吸了一口氣。

星光譜卻沉沉地嘆了口氣。

他倆彷彿有滿腥心事,又好像什麼也沒有。

就在耿青飛身躍出的霎那間,他倆本來都有機會出手,而且都有把握得手,但是他們卻什麼也沒做。

雲更濃,夜更深。

街道充滿了一種說不出的陰森詭秘之意,彷彿有噬人的魔鬼在咆哮。

蝙蝠忽然失聲大笑道:“是時候了。”

老人道:“離天亮還有半個時辰呢。”

蝙蝠的日中“呼呼”地響着,惡狠狠地道:“你還想把時間再拖長一些?”

老人淡淡地道:“你怕了?”

蝙蝠陰惻惻地道:“應該是你怕,因爲我看出了你的計策。”

老人嘿嘿一笑道:“看出又怎樣?”

蝙蝠道:“在天亮之前殺了你。”

老人“哦”了一聲道:“你有把握?”編蛹猙獰的面上扭曲着,爪子已深陷入樹幹之中,“呼呼”地叫着:“你就試試吧。”

老人嘆息了一聲,手向蝙蝠坐的大樹輕輕伸去。

風,不知在什麼時候又起,現在更是一陣巨大的陣風擊了過來。

蝙蝠被這風吹得縮了縮有點寒冷的身子,眼中綠光暴閃,爪子已從樹於中拔了出來,雙爪起揚,一陣血腥味很濃的氣浪反擊向老人。

老人放下了手,那陣涌出的風忽地涌了回來,在他身旁組成一道牆,一道風牆。

那陣腥風沒有遇到抵抗,更加肆虐的涌着,企圖鑽破這道風牆。

蝙蝠怪叫着:“江湖至尊,萬毒蝙蝠王!”

這聲音帶着濃重的鬼氣,聽得令人只感陰寒。

老人冷笑:“你知不知道‘夜郎自大’這句話?”

蝙蝠也不答話,雙爪再次推出,涌出一陣更加腥臭,猛烈面強勁的巨力擊向老人。

老人身邊的風牆一陣搖晃,彷彿要倒塌一般,蝙蝠大笑着,身子已從大樹上掠起,雙爪暴伸,飛落下來。

老人一陣大笑,彷彿是失意的笑。

蝙蝠也在笑,彷彿是勝利的笑。

老人一開始笑,蝙蝠就看出他露出的空門。

無論是誰,只要被人把“空門”堵上,他便只有一條路,去死!

蝙蝠的巨大身子呼嘯而下,雙爪銳利如鷹碌,猛烈如雷擊。

老人還在笑,只是笑聲變了,變的聲音使蝙蝠有點迷惑。

蝙蝠還是不顧一切的猛撲而至,爪子已伸向老人的空門——就在這千鈞一髮的剎那,那人的空門卻神奇地消失了。

空門中出現了一柄刀。

一柄雪亮而鋒利的刀,一把令人喪膽的刀。

蝙蝠驚叫着,發現了這個空門中的刀。

他不敢去用爪子碰這把刀。

但是他不能收回這一擊,已經來不及了。

蝙蝠忙叫着翻身,左爪疾揚,一片黃沙般的暗器鋪天蓋地的擊向老人。

老人暴退,退出五丈外才收住腳步。

蝙蝠反身飛回樹枝,右爪已斷,血從斷處滴落樹下。

老人喘息着,前胸已被一片黃沙狀的暗器打爛。

二人只是靜靜地揪着對方,沒有多餘的動作。

黎明前的濃黑。

風停了,街道已陷入了一片死寂。

再過一會,天就亮了,再過一會兒街道就會熱鬧了,而此刻是夜晚最黑,街道最靜的時候。

蝙蝠又發出一聲嘶鳴,他要在天亮之前除掉對手,不然自己就難逃一死。

蝙蝠的嘶鳴又一次打破了靜寂。

蝙蝠巨大的身影又猛然竄出,樹枝還在東搖西晃,蝙蝠已到了老人的頭頂。

他這一擊已盡了全力,這一擊中還夾雜着強烈的腥臭和一片墨綠色的霧氣。

蝙蝠又一次興奮的大叫:“萬毒蝙蝠王,江湖至尊。”話音未落,爪子已觸到老人的手。

他的爪子一觸老人的手就猛地一驚,一種冰冷的殺氣直刺蝙蝠的眉心。

這殺氣如同劍鋒上發出懾人的劍氣一樣。

老人在冷笑,視死如歸的笑和嘲笑集聚在一起。

蝙蝠重逾泰山的一擊已經移到老人的胸口。

老人的手沿着他的手背滑過,猛然扣住蝙蝠的脈門。

蝙蝠又是一驚,卻不改變目標地打了下去。

老人另一支手也已揮出。

蝙蝠一聲淒厲而慘烈的尖叫之後,兩條人影立分,向後直摜而去。

蝙蝠見了一陣骨頭破碎的聲音,心中猛地一顫,劇烈的疼痛涌了上來,他知道胸骨和肋骨全斷了。

他痛苦地呻吟着,倒在血泊中。

老人身子後落十丈遠,才落下,卻勉強地站住了。

他受的傷太重了,血從傷日處流了出來。

血,已經不是紅色的而是綠得發黑。

老人的臉上並沒有一絲痛苦之色,反而有着一絲笑容。

他擡起頭看着已將消失的星空。

萬物的輝煌總是在消失之前的一霎間。

老人陶醉在星空下,他默默地立着,眼中卻閃着比星星還晶瑩還亮的淚珠。

天上的星星發出今夜最亮的光芒,彷彿是美麗的鮮花一齊開放。

遠處竟似真的飄來了花香。

花是爲誰飄香?星星是爲誰閃亮?

難道他們是在挽留一個人?還是吹送另一個可怕的人?

老人深吸了一口花香,看了最後一眼星光,晶瑩的淚光滴落:“二弟,你可以放心的瞑目了,青兒的最後障礙已被清除,江湖也快平靜了,我該來陪你啦。”

他還是勉強支撐着站在已逐漸消失的星空中。

天已顯出魚肚白。

蝙蝠從疼痛中醒轉,他看見了天已快亮,心“怦怦”地跳了起來。

樹枝上掛的那盞鬼火般的燈已經快要熄滅,卻還在強撐着燒盡最後一滴油。

鬼火照在蝙蝠猙獰而蒼白、無力的臉上,蝙蝠掙扎着要從血泊中爬起。

不停地咳嗽,喘息使他運不起一點力量。

星空中的萬點繁星看了最後一眼人間,已進入了天幕之後。

彷彿這些星星是觀衆,在看一場正義與邪惡之戰。

星星終於散去了,因爲這場大戰已到了結尾,星星仍不忍再看下去了。

它們實在不懂,爲什麼人與人之間總是充滿了血腥氣呢?

星星們帶着疑問走了。

蝙蝠看着天,忽然來了力量,一股求生的力量。

他歡快地嚎叫着,爪子撐在地上,身子已經立起了一點。

蝙蝠在繼續用力爬着。

忽然,燈滅了。

蝙蝠看見了自己的生命之燈滅了,身軀猛地一陣顫抖,面部因恐懼而扭曲着。

他已掙扎着爬起,剛要邁步,卻又倒下。

蝙蝠不是支持不住,而是不願也不敢再花大力氣逃走。

因爲他逃不走了。

蝙蝠發現了一個人,一個不可能允許他活下去的人。

這個人早已立在蝙蝠的身前。

蝙蝠現在只看見他的腳。

蝙蝠痛苦地呻吟着,在血泊中扭血,他是被死亡哧倒的。

耿青厭惡地看了一眼萬毒蝙蝠王,冷冷地道:“你還想和我爭?”

蝙蝠忽地咬破了舌尖,力量立時恢復——這是回光反照。

蝙蝠狂笑着雙掌齊揚,一片墨綠色霧氣打在耿青胸前。

一陣哈哈大笑之後,蝙蝠恨聲道:“這就是真正的‘蝙蝠萬毒’。”

耿青冷玲然地用袖子排去了胸前的霧氣,緩緩地道:“還有什麼儘管使吧。”

蝙蝠驚恐而失聲道:“你……”

他說了這一生最後一句話,一個字便倒了下去,臉已扭曲變形,一雙凸出的眼睛裡,充滿了恐懼和不信。

耿青忽然看見了揹負雙手站在微亮的天空下的蒙面老人,猛然一驚,他疾步走了過去。

老人還在呼吸,只是很困難,看見了耿青緩聲道:“你來了!”聲音中充滿了愛憐和慈祥。

耿青也不知爲何,喉頭有點哽咽。

老人道:“我一直在等你來。”

耿青走到他面前,凝視着這老人的眼睛。

老人的雙目似無神采,只是勉強張着,慢慢地道:“我是要告訴你幾件事才能放心地離開。”

耿青的目光忽然停在老人的胸前,只見胸口衣衫破碎,一片血肉模糊,並涌出黑紫色的血。

耿青急忙道:“你怎麼啦?”

老人搖頭道:“這沒有什麼,你不必擔心。”

他抓緊時間地道:“我上次告訴你的故事,你應該還記得,我就是那三兄弟的老大於振鵬,爲了二弟昔年慘死我未能救助,一直在你家門口開一小店,爲的就是能看着你長大……”

一陣猛咳,老人身子搖晃,眼中又閃着淚花。

耿青連忙扶住他,從懷中掏出百草老人遺贈的靈丹放人他的日中。

老人嘆了一口氣道:“我中毒已至心臟,什麼藥也治不了。”

他又道:“還有一件事,柳逸峰就是現在的飛龍幫幫主,他號稱‘金劍無敵’,劍法只在你之上不在你這定,你一定要小心對付。”

又是一陣猛咳,老人已直不起腰了,顫聲道:“與他交手要讓他看你劍上的字,分散他的注意力,你便可勝……利……”

話未說完老人已經滑倒在地,口中留下最後一句話:“星落九天。”

星落九天?

耿青無意間擡頭,發現了蒼白的天空中,閃過一顆迅疾的流星直落九霄之中。

老人就倒在流星劃過的一霎間。

他臉上的黑布飄落,露出一張清瘦的臉。

耿青的心沉了下去,他默然抱起了老人緩步向前走去……

風還在吹,花兒還在點頭,星星卻消失了。

這是一個美好的早晨,也是一個悲哀的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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