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患難之際見真情

走出小店,天已經微黑了。

郭威看着遠處,問道:“他會去那兒?”

耿青也愣住了,是啊,城市如此之大,到那兒去找東洋墨劍呢?

郭威道:“他既是東洋人,要就會住在‘異邦站’吧?”

“異邦站”乃是外國使臣,高級客商的客棧。

像東洋墨劍這個極好舒服的人,多半會去這個舒適的地方的。

異邦站。

夜幕已經落下,從花園裡飄來絲絲花香,人跡稀少。

以“風雲鏢”郭威和耿青的身手,這一處的衛兵還不至於能發現二人的動靜。

二人走在花園的小徑上,目光四處搜索着。

突然間,從牆外傳來一路極輕的腳步聲,來人竟然使的是“鬼怪戲波”上乘輕功。

耿青低聲道:“是東洋墨劍的門下。”

花園中此時沒有燈光,天上沒有星光,也無月光。

一個鬼麪人走了過來。

當然不是真正的鬼魂,鬼行走的時候是不會有聲音的,而他卻發出輕微的聲響。

在黑夜中鬼面出現,確實令人恐懼。

耿青和郭威隱入黑暗之中,靜候獵物的到來。

那鬼麪人邊走口中還咕嚕地道:

“師父不讓我去,我就不去了?哼哼那小姐太惹人愛了,師父你不享受,我可要先用了,嘿嘿……”

耿青和郭威兩人相視不語,人已悄聲跟在那鬼麪人身後。

一陣幽怨的琴聲從遠處傳來,在黑夜中聽來,叫人心碎。

鬼麪人順着琴聲走過假山,繞過小亭,來到亭旁一間亮着燈光的小房旁邊。

黑暗之中閃出二條人影,鬼麪人閃身,問道:“誰?”

那鬼麪人笑道:“師弟是我。”

守在房旁的鬼麪人笑道:“是二師兄龐元,有事嗎?”

龐元低聲道:“我得到師父允許,來和那姑娘……”

守衛的二個鬼麪人笑道:“二師兄,這可不行,師父嚴令我們不能放人進去。”

龐元一陣奸笑道:“二位師弟,我幹了這事,只要你們不說,師父不會知道的,而且二位師弟,我也不會虧待你們的。”

兩個鬼麪人嘀咕了一陣道:“二師兄必須快去快出。”

龐元笑嘻嘻地推門進了小房子。

一個很美麗的女孩子,神情憂鬱地靜坐撫琴,她自然是梅琳雪。

兩個打扮得很豔麗的中年女人坐在她的面前。

龐元興沖沖地走了進來,看見了兩個中年女人,不覺一愣,趕忙施禮道:“七師母、八師母好。”

兩上中年豔婦冷冷地道:“你是誰?敢到這兒來?”

龐元低頭道:“我是龐元。”

右邊中年豔婦道:“龐元,你爲何至此?”

龐元眼珠一轉,道:“師父請二位去呢。”

二位中年豔婦站起身來,對梅琳雪輕聲道:“梅姑娘,你歇一會吧,我姐妹先走了。”

二人對龐元道:“你前面帶路。”

龐元一見二人礙事,心中惱怒,雙掌一錯,分襲二人。

這兩個中年豔婦乃是當年江湖上人稱八豔的七姐八妹,武功自然不弱,見掌襲來,冷哼一聲揮掌相迎。

一時間一男二女打在了一處。

龐元畢竟是東洋墨劍的二徒弟,武高極高,不消一會兒,已把兩個豔婦逼在牆角。

中年豔婦怒道:“龐元,你竟敢謀害師孃?”

龐元臉上露出奸笑,道:“你們死後,師父只知道這是外人闖入將你們殺死,其他我一概不知。”

他又冷笑道:“告訴你吧,在師父眼中就是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也對她只有一次興趣,你們這八個老太婆早已令他厭倦了。”

龐元口中話在說,手下卻不留情,雙掌當頭罩下,兩聲慘呼,兩個豔婦已倒在血泊中。

梅琳雪驚恐地看着一切,卻無力去救。

門外兩個鬼麪人推門一看,見師母全死了,大驚道:“龐元,你殺了她們?”

龐元笑道:“二位師弟不可聲張,因爲我是你們放進來的,此事責任大家都有,待會我點住二位師弟的穴道,對外頭說有人來殺死師母,不就沒事了嗎?”

兩個蒙面人無奈只好退了出去。

龐元淫笑着走向梅琳雪。

梅琳雪已經明白龐元剛纔來殺人是爲了什麼。

她忽然聽見外邊的響動,耳邊有耿青細若蚊哼的聲音響起。

耿青感到很驚訝,唯道今日救人竟如此順利?是不是有陷阱?

難道東洋墨劍真的一點防備都沒有?”

剛纔沒有危險,而現在卻有了。

兩條黑影如飛奔至近前。

耿青郭威閃入了黑暗之中。

第一個人正是東洋墨劍,第二人竟是吐爾雷。

龐元此時在屋中正欲強行非禮,門被撞開了。

東洋墨劍面色陰沉地站在門口,冷冷地道:“龐元,你自決吧。”

聲音不高,卻有絕對的威懾力。

龐元竟真的猛擡掌拍向天靈,轟的一聲人倒在地上,片刻之後便已化成腥臭的一灘膿血。

梅琳雪幾乎被這惡臭薰倒。

東洋墨劍道:“梅姑娘不要待在這兒了,跟我走。”

梅琳雪看見了吐爾雷,心中不覺一驚,但知耿青就在附近,也不懼怕,站起身來,跟在東洋墨劍背後。

那兩個守在屋外的鬼麪人走在梅琳雪的身後,跟着東洋墨劍及吐爾雷走去。

郭威用極低的聲音道:“這是我們的最後機會了,我在正面吸引,你救梅姑娘。”

耿青搖頭道:“不行。

“爲什麼不行?”

耿青聲調冷冷地:“我不願看着你死在我面前。”

聲音雖冷,包含的情感卻比火還燙人。

郭威居然笑了,笑得很開心:“好,那你就替她收屍吧。”

此話的份量,不亞於把耿青從幾十丈高的山上向下扔。

郭威不再說什麼,人如一隻野貓般地順着草地已竄至東洋墨劍一行人前面。

東洋墨劍此刻正在笑着對吐爾雷道:“既然大師要這個女孩子,我也不多要,五十萬怎麼樣?”

吐爾雷嚇了一大跳,叫起來道:“東洋劍客,你的心也太狠了,要這麼多啊?”

東洋墨劍笑道:“既然大師不願就算了,生意不成仁義在嘛。”

吐爾雷道:“這次老劍客可爲飛龍幫出了不少力,幫主很器重你啊。”

東洋墨劍冷冷地道:“我爲他已經死了手下最得力的三個徒弟鬼海之怪,他是知道的,可是什麼表示都沒有,現在我已經不願再爲他做事了。”

吐爾雷道:“老劍客此言差矣,幫主今日讓我前來就是爲了給你表示微薄心意的。”

說罷,從懷中掏出一物送給東洋墨劍。

郭威人已飛起,兩道劃破天際的光芒疾閃而至。

Www¸Tтka n¸c o 對這出乎意外的襲擊,東洋墨劍吃了一驚,雙手齊揚,一道墨綠光環迎上襲向自己的疾光,兩物一撞,“當嘟”落地。

郭威發出的乃是成名的絕門兵器“風雲鏢”。

風雲鏢分爲兩支,一支風鏢,一支雲鏢。

風鏢射向東洋墨劍已被打落,雲鏢則已劃破吐爾雷的肩頭。

東洋墨劍身形暴起,又是一道墨綠光環掃出,在手際劃過,竟發出紅、黃、藍、白、黑五種光華,甚是絢麗。

郭威身子一擰,反手再擊,風雲二鏢化做一道巨大動力已然全部擊向東洋墨劍。

“拍”的一聲暴響,慘碧,墨綠的劍擊上了風鏢,並且擊碎了風鏢,雲鏢卻無聲無息地擊向東洋墨劍的胸膛。

當世能逼東洋墨劍使出“倒臥馬鞍”一招的人不多。

而風雲鏢郭威卻能做到。

東洋墨劍的臉霎時間紅了,紅得很厲害,他的劍也很厲害。

慘碧,墨綠的劍化做五色奔騰。

吐爾雷也已出手,他的武功全在手上。

他的手擊向郭威!

耿青幾乎毫不費力地就幹掉那兩個鬼麪人,抱起梅琳雪悄然離開了。

當他以生平最快的速度趕到原地時,人已空。

靜。

這兒只有大戰之後的靜,和幾滴血跡。

人呢?不知道上那兒去了。

郭威勝了?不可能。

他敗了?

耿青幾乎不敢想,他已欠郭威大多了。

一輪殘月西垂。

月光如水晶般清冷,幾顆暗淡的星隱在談談的雲霧裡,閃着微弱而無力的寒光。

冷風如刀鋒般令人齒寒。

耿青失神地注視着空曠的異邦站,他的臉上痛楚而又悽然,肌肉竟有些抽搐了。

周圍什麼也沒有了,沒有了風聲,沒有了人影,沒有了洶涌的氣流,沒有了可以說聲“謝”字的朋友。

異邦站此刻競十分的寧靜和幽雅,風吹落葉的沙沙聲,和枯葉搖曳的婆婆之影交相呼應着。

這裡已靜如處於,傷佛從來不曾有過不速之各驚擾過她的純真,彷彿她的一切都是世外的淨土。

耿青茫然而失望地看着這似不曾遭騷擾過的淨地,彷彿這裡在一個時辰前不曾有過風聲,這風聲絕不是颳風時的呼吸,它是金屬在空中划動時攪動了氣流而形成的陰森咆哮。

這種金屬的碰撞擊打之聲雖然悅耳如同奔騰的駿馬,但卻不是閃現駿馬奔騰雄壯的氣勢,而是呈現出咄咄人的寒光,是生命中最原始,而又最殘酷的行爲——廝殺。

可惜,現在那驚心動魄的場面已逝,已永遠地消失了,連同那蘊藏在那時刻所涌動的殺氣。

那一戰的主角彷彿突然消失在這個世上似的,幾乎什麼都沒留下,沒有留下敗者的屍體,也沒有留下勝者的標記,更沒留下可以追尋的蹤跡。

難道他們已上天,已入地?

一灘粘粘的散發着腥味的**是什麼?

血!

可是,它又能說明什麼?

幾乎什麼也無法說明。

是朋友的血,還是對手的?

耿青無法判斷,因爲任何人的血都是粘粘的,散發着怪異腥味的紅。

遠處,深沉而又單調的鼓聲響起,梆夫那蒼老而淒涼的聲音好似歷經了無限的蒼桑,透着對世態的悲和苦穿過沒漫的夜空悠悠地傳了過來。

梆鼓已擊了二下。

天已至二更。

月色淡!星已稀,霧早濃、風更厲。

梅琳雪雙臂相抱,單薄的衣裙顯然已無法抵擋住寒夜的勁風,她已冷得有些發抖,但是卻依然沒有動,也沒有說話。

她只是靜靜地凝視着冷風、星疏、勁風,迷霧下兀立着的耿青,現在她不能打擾耿青,也不願打擾他。

梅琳雪是個聰穎,且善解人意的女孩,她懂得什麼時候該做些什麼,什麼時候不該做。(那還沒事幹跑來跑去,被人抓。)

在這個時候,梅琳雪知道一切都應該順其自然,一個人突然失去了個誠摯的朋友,且這個朋友是爲了自己而不顧惜生命的珍貴。不顧惜世界的美好,他只顧惜“朋友”兩字,這樣的人是何其的偉大,何其的令人可敬可佩!

能爲“朋友”而不惜生命的人能有幾人?

梅琳雪懂得這一份感情,她理解耿青此時此刻的心情,因爲她知道耿青是一個真正的男子漢,他有情,有着朋友對他的一片深情,更有他對朋友爲己而不惜性命的愧疚之情。

風更肆虐,氣溫已降至零下。

梅琳雪已實在抵擋不住寒冷的侵襲,忍不住劇烈地咳了起來。

耿青彷彿突然驚醒般,他好像才知道這異邦站空曠的地方並不是只有他一個人。

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梅琳雪的臉色已然更蒼白。

耿青松開了身上披着的風衣,走到梅琳雪身邊給她披上,歉然地道:“琳雪,讓你受涼了。”

梅琳雪的心彷彿被什麼東西撞擊了一下,她的眼圈禁不住有些酸漲,競浮起一層晶瑩的水花,輕輕地搖搖頭,顫聲道:

“耿大哥,琳雪害了你爲我受累。”

耿青淡淡地掩飾着自己因失去了郭威這位朋友而引起的痛楚,安然道:“琳雪,別胡說了。”

梅琳雪擡起頭,眼裡的霧氣更濃,道:“耿大哥,不知道郭大哥會不會有事?”

耿青的面上肌肉額動了動,道:“郭威的武功並不弱,我想他一定不會有事的。”

梅琳雪點點頭,輕聲問道:“耿大哥,咱們怎麼辦——

耿青擡頭看了看天上的那一輪月。

此時,月已變得清麗,星光已劃破了雲霧,閃爍着光影。

天氣已轉好。

耿青看了看四周,對梅琳雪道:“我們回客棧去。”

梅琳雪深深地點點頭,她知道耿青已明白了自己今後要做些什麼,她開心地笑了。

因爲梅琳雪此刻已深深地發現,耿青的確不是一個普通的人,更不是個普通的男人。

因爲耿青懂得如何發泄自己的感情,更懂得如何去控制住感情,免使它危及自己整個人的行爲,他懂得什麼叫適可而止。

大門是由總管吳仁行開的,他招呼道:“耿先生怎麼這麼晚,公主等了許久。”

耿青點點頭,拉着梅琳雪進了花廳。

柳姘春正在花廳內來回踱着,好像很是煩躁,她聽見了耿青二人的腳步聲,擡頭看見耿青,喜道:“大哥,你纔回來?”

她的眼角瞟了一眼梅琳雪,本是嬌美清脆的聲音立時冷了下來,站在原地,看着二人。

耿青對梅琳雪道:“這位就是柳姘春。”

梅琳雪含笑對柳姘春點了點頭,道:“柳姐姐好。”

女孩子的心眼雖小,可是柳姘春並非不懂禮儀的蠻橫女子,她也對梅琳雪笑了笑,道:“這位是——?”

耿青介紹道:“這位是梅琳雪。”

柳姘春道:“梅姐姐你好。”

兩個女孩子遇在一起,通常只有兩種情況,不成爲好朋友,就會是敵人——感情上的敵人。

梅琳雪和柳姘春雖然還不是第二種,但言=語間已然不很和諧。

柳姘春道:“梅姊姊何時遇見耿大哥的?”語氣如同在問一個犯了錯誤的下人。

梅琳雪的心情還沉浸在爲郭威的生死擔憂中,所以並不計較對方的口氣,看了一眼耿青道:“是在歡樂堡內和耿大哥相識的。”

柳姘春又道:“這麼多日子你一直和耿大哥在一起?”

梅琳雪聽着這如審問般的問話,心中有些不快,但還是點點頭。

柳姘春今日似乎要打破沙鍋問到底,又問道:“梅姊姊不準備回去?”

別的話還可以接受,這幾句話句句都不中聽。

梅琳雪冷笑道:“柳姊姊之意是嫌小妹不該至此?”

耿青也覺得柳姘春話語有點過火,便道:“姘妹,怎麼說這些不懂事的話呢?”

柳姘春此刻正盼望耿青幫助自己說兩句,卻聽他如此說自己,氣得一跺腳,人已跑了出去。

梅琳雪看着柳姘春的背影,低聲抱歉地對耿青道:“大哥,實在對不起。”

耿青道:“這本就不關你的事,也別往心裡放。”

梅琳雪點頭道:“我不會的。”

耿青嘆了一口氣,看着花架上的一盆君子蘭,道:“她是王爺之女,從小嬌慣,可雖並無惡意,希望你能原諒她。”

梅琳雪走到耿青身旁道:“我知道。”

耿青沉默了一會兒,對梅琳雪道:“你說歐陽兄帶話給我,他說了什麼?”

梅琳雪道:“飛龍幫幫主若犯於你的手上,歐陽冰希望你能饒過他。”

耿青“哦”了一聲,陷入了沉思中……

財富客棧的確太大了。

客棧的老闆曾和人打賭,無論誰在一個時辰內都跑不遍全客找的每一房間。

不服氣的人不但有,而且很多,於是這個賭便經常有人挑戰,可是結束的時候卻無人能傲氣地贏了錢走出去。

因爲根本沒有人能在一個時辰內跑遍所有的房間,最高記錄是跑了十九個院子,十七座樓,十七間大廳,三十六間花廳,三百多間客房。

這個記錄只怕也只是整個財富客棧的一大半而已。

耿青找了半個時辰,纔在一荷塘邊的小亭上發現了柳姘春。

“你很不開心,爲了什麼?”

柳姘春不看耿青,也不說話。

耿青道:“夜深了,風大還是回去休息吧。”

柳姘春忽然用明亮的眸子盯着耿青,大聲道:“我不喜歡你的梅姑娘。”

耿青笑了,輕聲道:“她什麼地方使你討厭?”

柳姘春撅起櫻脣,道:“我也不知道。”

耿青道:“你自己都不知道爲什麼討厭她,這說明你並不討厭她,是不是?”

柳姘春本來就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女孩子,剛纔之所以對梅琳雪不禮貌,乃是心中一時不能接受罷了。

耿青道:“你只要能和她多接觸,便會發現她是個很不錯的人。”

柳姘春忽然道:“我餓了,你陪我出去吃點東西好嗎?”

耿青不禁苦笑,這三更半夜的,竟要出去吃宵夜?

不過,她提出這個要求,已說明氣消了。

湯玉推開小屋門,走了過去。

胡人傑在牀榻上笑問:“玉兒,事辦得怎麼樣了?”

湯玉道:“飛龍幫柳幫主已經把人調齊了,只等天山、華山二派去破仙龍樓,萬草坪了。”

胡人傑看了一眼身旁睡着的女人,輕聲道:“玉兒,你如此幫助飛龍幫,究竟是爲了什麼?”

湯王笑了笑道:“舅舅,我幫助飛龍幫,還不是爲了柳幫主做了皇帝之後,我們可以討個一官半職。”

胡人傑微微一笑道:“玉兒果然想得周全。”

湯玉又道:“上次我託舅父打聽天字會三大天王之事辦得如何了?”

胡人傑嘆了一口氣道:“唉,這天字會確實是個極爲神秘的組織,我也沒有辦法查出多少東西,不過……”

湯玉急道:“不過什麼?”

胡人傑從小凳上取過一杯茶,潤了洞口,道:“我倒查到一個你想不到的人。”

湯王道:“是誰?”

胡人傑笑道:“此人和我齊名。”

湯玉驚道:“星光譜?”

胡人傑道:“不信嗎?他好像對耿青很有信心。”

湯玉冷笑道:“這位江湖前輩似乎很沒有眼光,現在耿青連性命都保不住了,更何況奪回他根本不知在何處的天字鎖呢!”

胡人傑道:“你沒有幫助這位義兄的想法?”

湯玉冷笑道:“我和他如同過眼煙雲一般,本無情義可言。”

胡人傑暗自點頭,心道:“湯玉難道只是三大天王之一?他到這兒來試探我嗎?哼哼!”

胡人傑爲了證實判斷,便笑道:“玉兒,你可打聽清楚天字會開山時的場面是如何的嗎?”

湯王笑道:“據我所知,再過四天,天字會就要舉行開山大典,到時天字會各路人馬全部在天字山上會合,選出幫主。”

說到選幫主,湯玉的眉眼一揚,微有歡喜之色,道:“天字會幾十年來第一次有了幫主,確實是一件大喜事。”

胡人傑故意冷冷地道:“天字會選出幫主有何用處?”

湯玉不快地反駁道:“天字會有了幫主之後,一統江湖自是沒有困難的啦。”

胡人傑試探道:“飛龍幫此次用天字鎖要天字會辦成三件事後,天字會的實力恐怕所剩無幾了。”

湯玉笑道:“我等自不會這麼……”

他自知有些失口,忙改口道:“我等纔不管這些閒事呢。”

胡人傑道:“那是自然,這不是我們兩在閒談嗎?又沒有外人。”

湯王道:“‘預前知後’星光譜和舅舅齊名,你一定知道他的一些情況吧?”

胡人傑道:“那也是幾十年前的事了,自從他成名之後,我和他交往並不多。”

湯王道:“此人的機智如何?”

胡人傑微笑道:“這人的武功在江湖人眼中還不如三流角色,而實際怎樣,卻很少有人知道的。”

湯玉“哦”了一聲道:“此人的武功也不錯?”

胡人傑道:“何止不錯,幾乎達到登峰造極之地步。”

湯玉一驚道:“有這麼高?那他若把自己排進英雄榜中,豈不是要排在第一名金劍柳恆和第二名東洋墨劍之間?”

胡人傑點頭道:“所以你若碰上此人,切不可與他正面衝突,即使不爲所敗,只怕也會落個兩敗俱傷。”

湯玉點頭道:“好啊,反正到時人人都用人皮面具蓋住面目,誰也無法認出我們。”

胡人傑又打一個哈欠,輕輕拍醒身邊的女人道:“小蘭,去替玉少爺倒杯茶。”

那女人連忙抓起一件薄衫套了起來,爬下牀,要去倒茶。

湯玉攔住道:“不用了,我這就走。”

於是向胡人傑行了個禮,走出門去。

胡人傑對小蘭道:“告訴阿花她們,盯住湯玉,看他去那兒”

小蘭應了一聲,走出門去。

胡人傑笑了笑自言自語道:“該是時候了。”

※※※※※※

飛龍幫總舵聚英堂裡。

柳幫主正襟危坐,錢剛走到面前,低聲稟道:“屬下終於查出星光譜的住處了。”

柳幫主笑道:“以星光譜的爲人,一定會找個讓人想不到的地方住,是不是?”

錢剛點頭道:“幫主高見,他住在……”

柳幫主止住他道:“讓我猜猜,看看我和這位預前先知的謀略相差多少。”

錢剛只得止住,靜候着。

柳幫主笑道:“我猜有兩種可能,一是某個官府中,晤……好像不對。”他一拍腿,道:“他住在妓院裡,對不對?”。

錢剛實在是佩服這個幫主,簡直料事如神。

柳幫主道:“星光譜果然智慧過人,他人已接近七十,又從不好色,自然沒有人會懷疑他會住在妓院,是不是?”

錢剛道:“幫主說得極是。”

柳幫主道:“他住在那家?我過會就去找他。”

錢剛道:“迎春閣。”

柳幫主道:“好,我安排一下幫中事後,就去。”

這時陳一絕、齊天飛、程天雕、苗佛四人陸續走了進來。

柳幫主道:“不知諸位對各自的任務可曾佈置妥?”

陳一絕施禮道:“稟幫主,天字鎖和‘可蘭經’被屬下收藏得極好,幫主大可放心。”

柳幫主點頭道:“好,再過四日,陳護法大功就告成了。

程天雕、齊天飛施禮道:“稟幫主,我們二人負責的仙龍樓那邊,已經準備就緒。”

柳幫主點點頭。

齊天飛跨上一步道:“還有一事要回稟幫主。”

柳幫主笑道:“說吧。”

齊天飛道:“此事極其保密,希望大家不要泄露。”

柳幫主道:“什麼事?”

齊天飛道:“剛纔有個自稱天字會三大天王之一的手下來找我,讓我告訴幫主,他家主人想和我們飛龍幫聯合。”

柳幫主道:“湯玉是三大天王中的子醜天王,星光譜是地支天王,那麼這人就是天干天王了。”

齊天飛點頭道:“極有可能。”

柳幫主道:“他有什麼憑證嗎?”

齊天飛道:“信物沒有,不過那人說,天干天王到時候自然會見幫主的。”

苗佛忍不住問道:“天字會三大大王究竟有什麼信物,而且爲什麼互相都不認識呢?”

湯玉從門口走了進來,道:“這個很簡單,天字會的三大天王乃是世襲,只要繼承先天王信物,即是天王,而信物嘛則是各不相同。”

苗佛回頭看了一眼湯玉,道:“有何不同?”

湯玉道:“天干天王的信物乃是玉片上寫着‘天干’,地支天王是銀片上寫着‘地支’,子醜天王則是金片上印着‘子醜’二字。”

柳幫主笑道:“湯大俠可知地支天王是誰?”

湯玉搖頭道:“還不知曉。”

柳幫主也不再問天字會的事,岔開話題道:“仙龍樓那邊,湯大俠可曾安排好高手?”

湯玉道:“王爺請放心,我的手下已盡數布齊,只等他們上鉤了。”他又道:“我還想請教王爺,石鎖交於在下之後,還有兩件事是什麼呢?我好儘早去辦。”

柳幫主笑道:“湯大俠別太急嘛,到時我自會告訴你的。”

湯玉道:“我這次破例幫助王爺可是壞了祖上的遺訓,王爺答應給我天字鎖一定不要失信纔好。”

柳王爺道:“湯大俠言重了,我並非言而無信之人。”

湯玉道:“其實我很信得過王爺,只是提醒王爺罷了,請不必在意。”

說罷,告辭走了出去。

柳幫主看着湯玉的背影,吩咐道:“我們以後和天干地支二天王接觸之事,不可泄露半分給此人知道。”

衆人點頭記住了。

門外跑進一個黑衣人稟道:“報告王爺,東洋墨劍的三個徒弟鬼海三怪已被耿青全部殺了,東洋墨劍親自上陣向耿青要‘可蘭經’,並用梅琳雪做人質,要挾耿青。”

柳幫主道:“只怕要挾是沒有用處的。”

那黑衣人繼續道:“剛纔耿青和另一個黑衣人卻救出了梅琳雪。”

柳幫主嘆道:“所以我說耿青的確不簡單,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陳一絕恨恨地道:“這東洋墨劍也太大意了,自己武功雖然高強,卻不該不把耿青放在眼裡,這次失手,真是可惜。”

柳幫主道:“東洋墨劍這次願意幫助我們,所提的條件還是一半財寶,一點都不肯少?”

苗佛點頭道:“此人向來貪心,再加上他死了三個徒弟,價碼自然不肯少的,若非幫主派吐爾雷給他送那封價值連城的墨玉獅子,他就要停止爲我們出力了。”

柳幫主冷笑道:“這邊的事一了,我親自去除了此人。”

衆人心中早有一睹幫主絕世武功之想,只是無緣得見。

柳幫主忽然又道:“據說現在‘風雲鏢’郭威也在城內,而且和耿青接觸頻繁,而且他還有幕後人操縱,似乎對我們很不利啊。”

陳一絕道:“此事屬下倒知一二,郭威接觸耿青好像是要他加入天字會的事。”

柳幫主道:“難道郭威是天字會的人?那麼他的主人也是天字會的,是三大天王之一?”

問題倒推回去,似乎就離答案不遠了,不過卻不見得是正確答案。

柳幫主忽然道:“時間不早了,你們先回去吧,我還要去找星光譜。”他又吩咐人去叫遲滿。

不久,滿臉都是傷的遲滿趕到聚英堂。

柳幫主看着這個自己曾經精心培養的少年劍客現在已變成這麼一個無用的人,心中的不快油然而生,冷冷地道:

“遲滿,你已經許久沒進聚英堂了吧?”

聽着威嚴的聲音;遲滿不敢答言,只是垂手站立。

柳幫主義道:“你可曾知道這麼多日子來,我爲何不讓你進聚英堂?”

遲滿依然聽着,不敢回答。

柳幫主厲聲道:“就是因爲你大令我失望了,你已經從飛龍幫最年輕的護法變成了一個在飛龍幫沒有任何作用的人啦。”

遲滿的臉如同被人打了兩個大嘴巴似的,紅透了。

柳幫主繼續道:“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讓你改過自新,聽見了嗎?”

遲滿點頭低聲道:“屬下聽見了。”

柳幫主道:“馬上回去,把你現在這副消沉的樣子收拾一下,立刻來見我,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遲滿用最短的時間,把自己打扮得精神多了,至少有了點人樣,不再像一隻骯髒的貓了。

遲滿當然認得“迎春閣”,不但認識,而且很熟悉。

他今日的打扮是劍客的打扮,顯得很威武,而幫主則戴了一頂瓜皮帽,身披大衣,一副商人打扮,跟在遲滿身後。

遲滿走進迎春閣,把幫主安置在一間豪華的客廳中,不讓任何人進入,因爲此間的姐兒相當熱情,只要一言相合,就可能推幫主上牀。

所以他不能讓姐兒們見到幫主,隨意撒野。

遲滿吩咐完了,自己則在迎春院找來找去,終於在一個最小的院落中發現一個小房子還亮着燈。

他推門走了進去,星光譜正在洗腳,欲上牀睡了,見有陌生人進來,便問道:“你是——?”

遲滿很客氣地道:“是星光譜星前輩嗎?”

星光譜道:“正是老朽。”

遲滿笑道:“敝幫主今日將來拜訪星前輩。”

星光譜道:“請問尊幫主是?”

遲滿道:“飛龍幫柳幫主,星前輩總該知道吧?”

星光譜點頭道:“原來是柳幫主,他人呢?”

遲滿道:“在下把他安置在小客廳中,請星前輩前去一敘可否?”

星光譜道:“老朽要睡覺了,恐怕不方便去見貴人吧?”

遲滿道:“星前輩不要推辭了,還是和在下走吧。”

星光譜眼珠一轉,道:“好吧,老朽這就去。”

他把光腳穿進鞋中,跟隨遲滿走了出去……

商人打扮的柳幫主正站在門旁等候星光譜。

星光譜大有受寵若驚之感,連忙施禮道:“老朽星光譜參見幫主。”

柳幫主還禮道:“星前輩大多禮了。”

星光譜道:“幫主貴人深夜來訪小人,我當不起呀。”

柳幫主笑道:“星前輩言語大謙了,此次前來,是有點小事想向前輩請教。”

星光譜道:“幫主只管吩咐便了。”

柳幫主笑道:“星前輩可和天字會有關係嗎?”

星光譜微微一怔道:“幫主此言何意?”

柳幫主道:“我只是隨便問問而已。”

星光譜冷笑道:“老朽和天字會並沒有什麼瓜葛。”

柳幫主沒有說話,遲滿插言道:

“有人卻說星前輩竟是天字會三大天王之一。”

星光譜“哦”了一聲道:“老朽十分榮幸能擔當如此顯耀的職位。”

柳幫主的眼睛抓住了星光譜的每一個動作,但都沒有破綻可尋。

找不到破綻,只能肯定對方的話是真的了。

正因爲星光譜的話太像真的了,所以反而是一個漏洞。

這就是物極必反。

柳幫主笑了,笑得很有內涵,緩緩地道:“既然星前輩不是天字會的地支天王,那麼……”

星光譜微微一怔,臉上卻不動聲色,心道:連地支天王飛龍幫都已知曉,看來隱瞞不住了。

柳幫主又深深地看了星光譜一眼,繼續道:“星前輩知道英雄排名第四的‘佛手’湯玉吧?”

星光譜道:“我當然知道湯玉,此人掌上功夫確實厲客。”

柳幫主道:“此人便是子醜天王。”

星光譜似乎大吃一驚道:“湯玉是子醜天王?”

接着星光譜看了看窗外,口中喃喃地道:“我身在江湖,號稱預前知後,連一些小事都不知曉,唉,我真老矣。”

柳幫主勸道:“星前輩不必嘆息歲月太快,以你的身手和身份,只要肯出山幫助飛龍幫,將來你一定不會吃虧的。”

他把星光譜的“身手和身份”幾個字說得很響,足以點透其中含意。

星光譜道:“不知幫主有何差遣?”

柳幫主笑道:“星前輩言重了,差遣二字不敢當。”

他品了一口茶,道:“以你看耿青奪回天字鎖的把握大嗎?”

此話間得確實厲害,單刀直人,星光譜思忖片刻反問道:“不知幫主認爲呢?”

柳幫主笑了,道:“星前輩之意,在下已經明白,既然是前輩對飛龍幫沒有信心,我也不阻攔前輩另尋高人。”

星光譜急忙道:“幫主何出此言,老朽並無半點不敬之意。”

柳幫主笑道:“那你是答應幫助本幫了?”

星光譜沉吟不語。

柳幫主道:“你老和本幫結盟,我能保證:一、八月十五天字山大會之時,天宇鎖可以交給你。

二、我和你單線聯繫,絕不會讓湯玉知道閣下就是地支天王。

三、你做天字會幫主之後,我飛龍幫和貴會井水不犯河水,永不起爭端。

四、此筆交易,當今世上只有你我知道,我保證不會泄露出來。”

星光譜聽了四個優厚的條件,笑道:“幫主的條件如此優越,老朽十分感謝,你的要求呢?”

柳幫主笑道:“星前輩只要能想辦法除去耿青,別的就不用管了。”

星光譜眼睛一亮,道:“就這麼簡單!”

柳幫主點點頭。

的確很簡單。

簡單的事往往不容易辦成,星光譜當然明白這個道理。

星光譜毫不猶豫地答應了這個簡單的事情。

爲什麼?

因爲星光譜有自己的想法,他目前對耿青的信心並不減,有一條退路會更保險的。

星光譜很愉快地把柳幫主送出門去。

柳幫主的心情並不輕鬆,通過和星光譜的接觸,可以感覺得到這個“預前知後”很不簡單,是一個遠比湯玉難對付的人。

遲滿不解地問道:“星光譜真是地支天王?”

柳幫主“嗯”了一聲。

遲滿又道:“難道這個地支天王是光桿司令,只有自己一個人?”

這個問題問得很好,柳幫主也在想這個問題,他平日怎樣和部下聯繫,傳達命令呢?

柳幫主道:“你就負責監視星光譜的一舉一動吧。”

遲滿在很長一段時間來第一次得到幫主的重用,心中自然高興,趕忙道:“幫主放心,星光譜有何動靜,屬下自當及時報告。”

柳幫主“嗯”了一聲道:

“這是你最後一次立功機會,希望不要出任何差錯。”

遲滿當然不願錯過這一次立功的機會。

可是被監視的人並非遲滿所能對付得了的。

這一點柳幫主似乎沒想到,其實他想到了,想監視星光譜,飛龍幫內誰都無法能看得住他。

用遲滿只是試試看而已。

在這深更半夜裡耿青本來不抱希望會有小店開門營業的。

在街盡頭,偏偏有一家極小的店鋪門上還亮着一盞小油燈。

難道真有人在這黑夜裡還開着店鋪?

是啊,在半夜裡還開酒店營業,說明了店主的勤勞,也許還深含其他含意吧。

柳姘春有說有笑地拉着耿青走進小店。

店不大,卻很潔淨。

整個店中收拾得一塵不染,一張靠牆的桌上趴着一個姑娘在打瞌睡。

耿青輕咳了一聲。

那店姑娘立時驚醒,站起身來,招呼道:“二位來了,請坐。”嘴上說話,手中卻不閒着,用條方巾擦拭着本就很潔淨的桌子。

那店姑看着二人坐定,道:“二位要點什麼?”

耿青剛要答話,從裡間傳來一個聲音:“阿鳳,你和誰在說話?”

店姑阿風向裡面道:“當家的,來了二位客人。”

一陣腳步聲傳了出來,緊接着就是一張耿青非常熟悉的臉。

“胡掌櫃的,是你!”耿青頗感驚異。

胡人傑笑眯眯地道:“耿公子,是我,你還認識故人?”

耿青笑道:“你也到這兒來了?”

胡人傑意味深長的道:“還是這兒生意好,所以……”

他回頭對河風道:“去,弄幾個下酒菜來,要好的招待一下公子。”

耿青看着阿風的背影道:“胡掌櫃已經有家室了?”

胡人傑哈哈笑道:“我老胡還有點豔福吧?”

耿青笑道:“此位乃是柳姘春柳小姐。”

胡人傑讚道:“果然天生麗質,與公子極相配。”

一席話,只說得柳姘春臉已紅至耳根,心中卻喜滋滋的。

耿青也被說得不好意思,連忙岔開話題:“胡掌櫃,這多時日,過得如何?”

胡掌櫃苦笑了一下,道:

“生意人活着也就是這樣,不知公子之事辦得如何?”

耿青道:“在下此次所遇變故,已不是我一人的痛苦,而是江湖人士將面臨的災難,所以我在等候時機。”

胡掌櫃從阿鳳手中接過兩樣菜和酒壺給耿青,並滿滿斟了一杯,自己也倒了一杯,他道:“耿公子是不是爲了‘天字鎖’一事,遲遲不動手復仇?”

耿青點點頭。

胡掌櫃又道:“你能以大局爲重,確實也不容易啊。”

耿青黯然:“江湖上在這場殺戮中,已經有很多無辜的人被殺害了。”

胡掌櫃道:“以後你準備怎麼辦?”

耿青又黯然,柳姘春竟從未看見耿青如此不快,連忙道:“我們走吧。”

胡人傑站起身,道:“我希望二位能經常來。”

此時夜色濃於墨。

長街的中心彷彿有條幽靈般的影子,挺直地站立着。

這個人是誰?

他爲什麼要一個人在如此黑夜挺立街頭,莫非特地在等他們?

在如此濃黑的夜,他孤獨地站在這兒等他們,爲什麼?

一盞將枯的油燈掛在這人身旁一棵小樹上,發出鬼火般的光。

無論誰都不願看這盞燈,這盞燈和這個人一樣,在夜裡散發着陰森鬼氣。

柳姘春只要有耿青在,從來就天不怕,地不怕。

她看不清這個鬼影的臉和身。

所以她想跑到這面前去看,她的小手被耿青拉住了。

難道耿青也有怕一個人孤獨的時候?

柳姘春不很高興地道:“你爲什麼不讓我去看看他呢?”

耿青的聲音比夜還冷:“你不能過去。”

柳姘春還欲說些什麼,那個幽靈般的人在黑暗中傳來尖銳的聲音:“你們爲什麼不過來?難道是怕?”

聲音尖銳得幾乎像針在刺擊耳膜,彷彿要把耳朵刺穿。

柳姘春的手心沁出了冷汗。

她明白了耿青爲什麼不讓自己過去。

那鬼火似的燈已經發出了紅色的煙霧,散在夜空中,氣味相當的難聞。

耿青冷笑,輕鬆地問,“閣下是誰?”

那鬼火下的幽靈冷笑道:“你們爲什麼不過來看看我是誰呢?”

耿青對柳姘春輕聲道:“你別過去。”

耿青當然要過去,一定要過去看個明白。

柳姘春握着耿青的手已經全被汗溼了,她憂心地道:“怎麼樣?”

耿青只是微笑,不說話。

柳姘春放心了,耿青的微笑幾乎等於自信,只要有自信,無論對手是誰耿青都不會吃虧的。

燈光已經熄滅。

此時,這裡又恢復了黑,濃濃地黑。

耿青走到那盞剛滅的燈火不遠處,看見了一張臉。

這是一張令人恐怖的臉,在一排森然排列的黑牙——比炭還黑的牙上,有一個比漏斗還尖還長和鼻子,一雙向外凸出,死魚般的眼睛,黯淡無光。

他的身上披着一件深黑,比夜還黑的披風,把整個身體罩在其中,如從黑夜裡飛出的編幅。

無論誰看見這麼一個人,一個不像人的人都會大吃一驚。

耿青也不例外,他從未見過這麼醜的人。

風,吹起來了,吹起了夜的寒氣。

柳姘春忍受不了夜的寒氣,好奇心使他悄悄地走到耿青身邊,手抓住了耿青的肩膀。

又是一陣寒風吹過,她忍不住機靈靈地打了個冷戰。

她看見了那張臉,那張恐怖的臉,接着又看見了這個臉和身子組合的整體,如同蝙蝠般的整體。

若非她還在耿青的身邊,若非她的手還抓着耿青,她幾乎要被嚇暈過去。

那蝙蝠的口中發出了聲音:“現在擺在你們面前的只有兩條路。”

耿青道:“是一條向前的路和向後退的路,是不是?”

蝙蝠使勁地點點頭:“你很聰明。”

耿青道:“這兩條路我會選擇前者。”

蝙蝠發出一陣淒厲的笑,柳姘春的心似乎隨着笑聲起伏,並且越來越冷。

蝙蝠叫道:“你非要死?”

耿青笑了,笑得很開心:“你是想喝血纔出來的。”

蝙蝠愣住了,那本黯淡的眼光立時發出一道精芒,道:“你知道我是誰?”

耿青搖頭,道:“這世上的妖魔鬼怪我若都認識,我豈不成了城隍廟的菩薩爺了。”

蝙蝠冷笑,發出更淒厲的聲音:“你會爲說這些付出代價的。”

他又道:“告訴你吧,萬毒蝙蝠王就是我。”

蝙蝠的聲音近似於縹緲,聽來彷彿很近,又彷彿已遙遠。

柳姘春幾乎已控制不住,要彎腰嘔吐,因爲蝙蝠每說一句話,就散發出一陣令人作嘔的血腥。

耿青吃了一驚。

萬毒蝙蝠王?

據說這是一個江湖中令人聞風喪膽的人。

此人武功之高,可排在江湖英雄榜上前五位,英雄榜上之所以沒有他的位置,因爲此人實在是臭名昭著壞事幹盡的魔頭,當年是星光譜不屑於把此人當做英雄排入英雄榜內。

武功之高還不是江湖人怕他的真正原因,他最厲害的就是蝙蝠萬毒。

蝙蝠萬毒是一種極其陰毒,非常霸道的毒。

萬毒蝙蝠王倚仗絕世奇毒“蝙蝠萬毒”縱橫天下,自然無所不能。

不過,已經至少有十年,萬毒蝙蝠王沒有找到想殺的人了,更沒有在這黑夜中呆呆地等過人。

看來,萬毒蝙蝠王很在乎耿青。

在天底下,萬毒蝙蝠在乎的人不會超過五人。

夜,更深了,天已經是夜晚最黑的時刻,此時是黎明前的黑暗。

耿青並不因爲知道對面站的人是誰而驚慌。

柳姘春卻被這分不清是黑夜的寒氣,還是殺氣所籠罩的百般寒意所籠罩,此時這寒意不知是從何處鑽出來的,已鑽入她的衣服,鑽入她的心中。

這寒氣不是從刀上發出,也不是從劍上發出,但卻比刀比劍的寒氣更冷,更逼人。

柳姘春幾乎不願再留在這兒,但她不可能走,她放心不下耿青。

萬毒蝙蝠王凝視了耿青片刻,眼中的表情很奇特,緩緩地伸出了手。

這原被長袖遮住的手是一雙很奇特的手。

確切地說這不是手,是一雙爪子,一雙極利的爪了。

手很枯瘦,很長,指甲更長,甲面上併發出金屬般的光芒。

這是一雙由骨骼血肉組成的手,看起來卻不像血肉做的,反而像一種奇特的東西。

這又是一個令人感到可怕的東西。

似乎萬毒蝙蝠王整個人就是由“可怕”二字組成的。

萬毒蝙蝠又答話了:“你看見了嗎?這就是蝙蝠刃。”

蝙蝠刃就是萬毒蝙蝠王的兵器,足以令任何人死亡的兵器,儘管這只是一雙指甲而已。

耿青當然看得比此物是殺人的利器。

萬毒王陰惻惻地道:“你知不知道我爲什麼要找你?”

耿青搖頭。

萬毒王淒厲的笑聲又響起:“只要你答應幫助於我,我可以幫助你報仇。”

這話的確出乎耿青之意外。

萬毒王森然地道:“你只要答應,奪到天宇鎖之後交給我,我可以幫助你殺掉任何一個人。”

看得出,萬毒王只是個獨行盜而已,並非受人之託來殺耿青的。

耿青微笑,道:“我若不同意呢?”

萬毒蝙蝠王忽然發現天已閃現曙白——微弱但卻頑強地劃破漆黑蒼穹的一線曙白。

他嘿嘿冷笑着,身子突地轉旋而起,如一巨大蝙蝠消失在夜空,身後留下一句話:“明天晚上我會告訴你結果的。”

耿青的手抓住了柳姘春的腰,向後倒翻,暴退十餘支,穩穩落下。

柳姘春以爲耿青在玩耍,嬌笑道:“耿大哥的……”

耿青的手已經捂住了她的嘴,大聲道:“別吸氣。”

柳姘春此時方纔明白剛纔萬毒編幅走之際扔出一把毒粉,耿青及時發現,方纔免遭災難。

柳姘春拍拍胸口,定定神,暗道:“好險。”

耿青也微笑道:“是好險。”當耿青無意中回頭看了一眼胡掌櫃的小店時,那店門口的小燈已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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