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青回到家裡的時候,他才知道自己也犯了一個多麼巨大的錯誤。
他的心太軟,太善良了,不忍心傷害別人,但是卻有人專欺負這種善良的人。
他們把善良視作軟弱,視作可欺。
耿青的腳步有些踉蹌,湯玉急忙扶住了耿青。
耿宅的外表依卓越是那麼高大雄偉,但是,華麗的外表卻已無法掩飾其內在的冷清了。
時間過得並不長,只有一天的時辰,變化中的耿宅已彷彿經歷了幾個“世紀”。
耿宅裡也沒有人,沒有能夠活着的任何東西。
這裡,除了死亡,還是死亡。
內室的每一樣曾經是雕樑畫柱的廂房,早已蕩然無存,但卻並不是燒燬,而被折毀。
一塊塊青磚紅瓦整齊地推放在後院的空地上,這一項工程做得仔細,很小心,幾乎沒有什麼可指責的。
看來他的學說並不低,最起碼他們居然懂得建築學,懂得如何不損壞地抓下每一片磚瓦。
耿青知道東西他們肯定已經找到了,在這樣仔細而又細毫不亂的安排下找東西,連一根針都不會漏掉的,何況是比針大幾十倍的一把石鎖呢?
湯玉扶着耿青在一石磚上坐了下來,耿青的神色很疲憊也很憔翠,但絕沒有眼淚。
湯玉道:“大哥,找們還是找一處地方暫時休息一下吧。”
耿青搖搖頭道:“賢弟,福叔呢?”
湯玉看了看放在牆角的兩副水漆棺材道:“大哥,福叔他死了”
耿青聽了,只是點點頭道:“福叔真的死了?”
湯玉道:“是。”
耿青又道:“寶兒呢?寶兒也死了嗎?”
湯玉道:“恐怕也是。”
耿青的眼裡涌出了淚花,他沉重地道:“賢弟,是不是大哥害了他們?”
湯玉沉聲道:“不,是飛龍幫。”
耿青豁然道:“我從來不曾想過要在江湖上尋仇。”
湯玉道:“可是,這次卻不是你的本意,但爲了天下武林,爲了福叔,大哥你必須振作起來。”
耿青道:“師父曾經讓我立下重誓。”
湯玉道:“環境所迫,有時候不得不犯戒的。”
耿青卻繼續道:“師父曾說過,學武不是爲了在江湖上冤冤相報,只是爲了健身。
湯王道:“但是如果你不殺人,別人就會殺你。”
耿青播頭道:“師父的話沒錯,佛門弟子戒殺生。”
湯玉道:“你,大哥,我湯玉真沒想到結交到你這樣一位沒有人性的朋友。”
耿青兩眼精光一閃即逝,神態艱難地道:“師命難違,除非……
湯玉沉聲道:“除非什麼人
耿青道:“除非我死過一次。”
湯玉冷聲道:“怎麼才叫死過一次?小弟倒願聞其詳。”
耿青道:“家師只說過一次,他說,如果有人犯了你,而你又想復仇,唯一的辦法就是你必須經過一次鬼門關,不再是我怫門弟子之後,方可再開殺戒。”
湯玉道:“大哥,我不明白這話的含議。”
耿青道:“我也不明白。”
湯玉突然冷冷地道:“耿青,難道;除此之外就沒有辦法令你改變誓言了?”
耿青道:“是的。”
湯玉冷冷一笑道:“好,耿青,既然如此,就算我湯玉瞎了眼,錯交了朋友,從此以後你也沒有我這個朋友。”
耿青急聲道:“賢弟。”
湯玉並不答理耿青,站起身,撣了撣身上的灰塵,冷冷地道:“這種人跟灰塵一樣令人厭惡,還是排乾淨了好。”
耿青望着湯玉轉身離去的身影,眼裡涌出了依依之情。
然而,這是耿青的一廂情願的依依之倩。
直到湯玉的身影消失了很久很久,耿青才收回了視線。
他知道,他已沒有地方可去,也沒有地方可以住宿,他只有經過一次死亡之後才能獲得新生。
因此,耿青站了起來,走到福叔的棺材前深深地跪了下來。
淚水終於止不住嘩嘩地流過了面頰,滴在那漆黑髮亮的棺木上,滴在堅硬的土地上。
仇一定不會忘記,恨一定要在喋血後才能消除。
此刻,耿青唯一要做的一件事情就是去尋找死亡。
死亡並不難尋找,只要有勇氣,有恆心,有毅力,處處都蘊藏着死亡的危機。
然而,耿青卻不是要尋找真正的死亡,而是要尋找一次能復活的死亡。
這樣的死亡,對任何人來說,都很難,也都無把握。
因爲死神不喜歡開玩笑的人。
沒有人願意與死亡做一次遊戲的。
耿育不願意,但他卻別無選擇。
有很多時候,人的偏偏就是一個奇怪的東西,它往往讓人做出不可思議的事來,但卻又無法解釋。
“百日樂”賭場。
黑衣人含笑地把玩着手中的玉盒道:“陳護法,你知道這鎖對於我們來說,意謂着什麼嗎?”
陳護法躬身道:“幫主,江湖上將不得不爲飛龍幫的強大而俯身聽命了。”
黑衣人哈哈大笑道:“不錯,有了它,大字會將不再是我們的敵人,而是我們的工具了。”
陳護法道:“是的,幫主。”
黑衣人的眼裡閃着威嚴的厲光道:“天字會將是一個好工具,一個好的殺人工具。”
陳護法恭維道:“幫主英明,我等才能追隨幫主獲得石鎖,才能以此威鎮天下。”
黑衣人含笑道:“陳護法,你看來要隨我回一趟總舵了,以便用這石鎖令天字會……”
陳護法陰笑道:“幫主,屬下明白。”
黑衣人道:“你們把這裡的後事都解決了嗎?”
陳護法一楞,他明白黑衣人所講的後面指的是什麼。耿青和湯玉的武功實在太可怖了,但他不敢說明。
沒有人會在飛龍幫幫生面前說一句自己是個廢物的話,因爲那樣他就註定要死了。
躇躊了上下,“金筆秀士”陳一絕小心翼翼地道:“幫主,恐怕他們不會活着走出老於酒店的。”一
黑衣蒙面人似乎並沒在意陳一絕模棱兩可的回答,只是命令道:
“陳護法,這石鎖的事一定要暫時保密,等我們大功告成的時候,才能讓天下的人知道飛龍幫是如何強大的。”
“屬下遵命。”
耿青的頭現在很痛,他感到已經有爆炸的可能了,小酒店的夥計憂心忡忡地看着他。
酒桌上是第七個空碗了。
小酒店在這一帶並沒有什麼名氣,因此生意並不好,但老闆爲了度日,平素只有賣一些廉價的燒酒。
燒酒有時候的確不能算作是酒,而只能認爲是酒精摻了白開水罷了。
心情好的人喝上幾碗,或許並不礙事,因爲酒這東西跟催化劑一樣,當你快樂的時候,它助你更開心,當你憂愁的時候,它同樣更加讓你愁上加愁。
耿青現在無法快樂,沒有人能夠在突然遭受到如此巨大變故的時候,還能做出很開心的樣子。
因此,他醉了,七大碗燒酒即使是快樂的人喝下去也會醉的,更不要說有着憂愁的人了。
夥計喟然地長嘆了一聲,他沒法勸阻耿青喝酒,他心裡也知道,有時候人醉過一次,才能知道清醒是多麼的重要。
夥計在這酒店裡幹了十年,什麼悲歡離合的事情沒見過?許多人醉了,醉得簡直如同已死了一般,但是他一旦清醒過來,他的心情就會平息了許多。
夥計希望這位樂善好施的舉人也能夠這樣,他的信念中有着一種堅定,好人終究是能夠戰勝自己的弱點的。
這一醉,耿青整整地在小店鋪裡躺了兩天兩夜。
虛弱和疲憊的兩天兩夜,這兩天中他有時已經醒來,但卻懶得動上一動,睡着,他就這麼睡着想了許多,他想起了湯玉臨走時那鄙夷的眼神和冷淡的神態。
他知道湯玉沒有錯,這一切都是爲了他能夠擺脫那該死的留言,那該詛咒的發誓。
無線的繩索捆綁在耿青的靈魂深處,他開始有些懷疑自己所信仰的佛,是不是真的能普渡衆生?
恩師臨終前的話語又浮現在耳邊:“青兒,爲師的話切記,入了佛門就要樂善好施,做一個虔誠的怫門子弟……”
如果師父還活着,耿青很想問,可是問什麼呢?耿青一時還不知道問什麼。
頭現在痛得很,耿青需要的是一杯水,一杯可以清醒自己大腦的清涼劑。
小店鋪的老闆顯然是個好人,雖然看上去有着生意人的那樣精明,但畢竟是個本份的掌櫃。
“耿少爺,你喝上一碗薑湯,這是解酒的。”
耿青感激的地道:“胡掌櫃的,麻煩你了。”
胡掌櫃和藹地笑了笑道:“耿少爺,以後再也不能喝這麼多燒酒了,身體會受不住的、”
耿青點點頭道:“胡掌櫃的,這兩天沒有給您惹麻煩吧?”
胡掌櫃道:“耿少爺,他們還不知道你在我這兒,沒關係的,你就放心好了。”
耿青道:“他們?”
胡掌櫃嘆了口氣道:“飛龍幫現在在城裡四處派人找你和湯玉相公人”
耿青想了想道:“他們還想幹什麼?”
胡掌櫃道:“據說老於酒店的老闆也在他們搜找的目標之內呢。
耿青道:“老於?他們爲什麼要抓老於?”
胡掌櫃搖搖頭道:“這我就不大清楚了,反正現在外面亂得很,到處都是飛龍幫的人。”
胡掌櫃停了停又道:“耿少爺,我有一句話不知當不當說?”
耿青道:“胡掌櫃,有什麼話你說吧——
胡掌櫃道:“那好,耿少爺你打算今後怎麼辦?難道要躲着飛龍幫一輩子不成?”
耿青看着胡掌櫃,沒有回答,神色顯得十分痛苦。
胡掌櫃道:“耿少爺,你是不是一個讀書人?”
耿青點頭。
胡掌櫃道:“讀書人講究的是那四個字?”
“忠孝廉恥。”
耿青十分奇怪朗掌櫃今天爲什麼要問他這種問題,難道胡掌們也準備去考功名?
胡掌櫃道:“‘忠孝二字,對於讀書人來講,是不是勝於自己生命的、”
耿育當然同意,所以他點了點頭。
明掌櫃道:“忠是不是忠於國家,忠於社稷?孝是不是孝敬尊長,孝敬父母?”
耿青又點了點頭。
胡掌櫃道:“如果不忠不孝是不是天底下最可恥的人?”
職青還是點了點頭。
胡掌櫃突然道:“那麼忠孝兩字是不是勝於一切?”
耿青承認,他實在不明白鬍掌櫃問這些話的涵意,但卻又認爲這種話十分正確。因爲他認爲這是讀書人必備的品質。
明掌櫃此時話鋒一轉道:“如果由於某個人而使得天下殺戮不斷,社稷變得岌岌可危,你說他該如何面對‘忠’字?”
職青頓時明白了,他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胡掌櫃卻繼續道:“耿少爺,如果家廟被毀,祖業被摧,而身爲人子的卻無動於衷,這該算作不孝吧?”
職青痛苦地道:“湖掌櫃,你別說了。”
胡掌櫃冷冷地道:
“耿少爺,在情在理,師命與聖命上,就看你怎樣選擇了。”
耿青起立,深深一揖道:“胡掌櫃,你說我該怎麼辦?”
一個深沉聲音道:“你別無選擇。”
耿青聽到這熟悉而意味深長的話,十分吃驚地道:“賢弟,是湯賢弟?
“佛手”湯玉走了進來,道:“耿少爺,你應該拿定主意了!”
耿青喃喃地道:“我真的別無選擇了?”
湯玉堅定的聲音:“不錯。”
胡掌櫃笑道:“耿少爺,湯公子爲了讓你振作起來,花費了不少心血。”
耿青深深地道:“湯賢弟。”
湯五道:“大哥,在目前情況下,只有你才能擔負起阻止武林中爲石鎖而引起的殺戮了。”
耿青的目光有些散亂,他知道他們是對的,但是他一時又無法下定決心。
耿青恍惚道:“誓言,誓言…-”
胡掌櫃苦笑了笑,對湯玉道:“湯相公,讀書人的臭脾氣都是這樣的,死抱着信念不放。”
湯玉道路然道:“胡掌櫃,看來只有讓他在自己的誓言實現過一次之後,才能讓他徹底清醒了。”
胡掌櫃點點頭。
胡掌櫃的祖制燒酒味道並不很差,酒力也絕沒有人們想像中的那樣令人不勝其力。”
耿青居然又喝起來了。
燒酒的入口很辣,但又有一種令人迴腸蕩氣的香辣之氣,耿青現在覺得燒酒的味道絕對不壞。
胡掌櫃數了數小桌上已無處落腳的酒碗,卻並沒有勸阻耿青繼續喝下去的意思。
難道胡掌櫃不怕耿青喝得酩酊大醉嗎?
夥計驚訝地看着十個空酒碗,眼睛都有些直了,他絕不相信人的酒量會有如此大?
因爲他曾見過耿青只喝了半碗,便醉得如同昏死過去一樣,可是今天,耿青的臉色居然變都沒,只是額頭上沁出了一些細密的汗珠來。
耿青對胡掌櫃道:“今天我喝的酒多嗎?”
胡掌櫃居然搖了搖頭道:“你還能喝。”
夥計用懷疑的目光看了看胡掌櫃,他現在開始覺得老闆大概已經很有神經方面的問題了。
如果老闆心無雜念的話,他就絕不會勸自己的客人喝,不停地喝那烈酒。
胡掌櫃的雜念是什麼?夥計卻聰明得很,絕不去想這個問題,因爲他知道老闆與耿少爺似乎有着某種默契。
耿青放下第十二碗燒酒的時候,胡掌櫃含笑問道:“客官,你還要嗎?”
耿青微微一笑道:“掌櫃的,該結帳I。”
胡掌櫃點點頭道:“好,客官,把以前的所有帳都結了吧。”
耿青道:“掌櫃,你做的燒酒味道相當不錯,我明天還要來喝上幾碗。”
胡掌櫃歉意道:“對不起,客官,明天起小鋪將關門歇業了,不再開店了。”
耿育道:“爲什麼?”
其實,不光是耿青想知道,就是連夥計也茫然不知所措了愣在那裡,老闆關門不開酒店的消息,他卻事先連一點風聲沒有得到,但看胡掌櫃的神態,卻絕不像是在開玩笑。
夥計無法理解其中的緣由;
胡掌櫃道:“小酒店的本錢很少,禁不住別人的恐嚇,更不是任何人的避難所,因此,膽小怕事的老闆自然不會置性命於不顧,而繼續開下去的。”
耿青突然道:“難道老闆就沒有想到過其他辦法?”
胡掌櫃冷冷地道:“想過,但是那小酒店的老闆雖膽小如鼠,卻還能明辨是非;不像有的人置天下大義於不顧,只管獨醉解千愁,卻不知沉醉之後愁更愁。”
胡掌櫃說完,看也不看耿青一眼,轉身走進了酒窖裡,有一會兒,酒窖裡傳出了劈劈拍拍的聲音,霎時,濃郁的酒香已迷漫在這間小小酒鋪的各個角落裡。
夥計驚呆了,他現在真的開始懷疑老闆的神經出了問題。
幾十罈陳年老酒就這樣砸碎了。
夥計知道老闆說的話沒有一句是戲言。
耿青自然明白老闆這是爲了什麼。
耿青慢慢地站了起來。
現在他感到非常清醒,一陣風吹來,耿青禁不住握起了雙拳。
夥計看着走出店鋪的耿青,忽然道:“耿少爺,我家掌櫃讓我告訴你一句話。”
耿青停止了腳步,卻沒有回頭。
他在聽。
夥計道:“胡掌櫃替你留了一罈最濃最香的燒酒,但是要想喝,卻不是現在。”
夥計講完了,便回去了。
這是句沒頭沒腦的話,夥計傳達的時候也覺得有些奇怪,他不知道這燒酒耿青什麼時候才能喝到?
可是,耿青卻聽得很清楚,也很明白。
酒,是要待他能夠超越自我的時候,才能喝上這一罈酒。
耿青笑了笑,這酒地喝定了。
“夏日樂”賭館的生意現在是更加興旺了。
飛龍幫的周舵主自然是很高興的,他不僅僅爲生財有道而沾沾自喜,更爲了幫主的嘉獎而興高彩烈。
他馬上就要由飛龍帶的一個舵主,升任到總舵爲護法了。
人在開心的時候,是不是都希望找點可以宣泄心情的樂子呢?
周舵主找的樂子就是喝上一頓佳釀。
一邊哼着小曲,一邊品看壇十里香,周舵主的神清簡直是愜意極I。
想着即將榮升的情景,周舵主的魂兒已開始自由自在的到處飄蕩悠晃去了。
人的確是逢了喜事精神爽。
可是,就在周舵主完全沉浸在自我陶醉的極樂世界時,一道白光閃過了周航主的眼前。
當局舵主睜開雙眼準備爲下一個節目找點刺激的時候,他突然呆住了。
一個白衣人正靜靜地坐在他的對面,用一種靜默的眼光冷冷地注視着他。
汗,喝酒冒的冷汗和由於驚嚇而出的虛汗,交織着流了出來。
周舵主失聲道:“你,你是耿青?”
白衣人笑了笑,用平靜的聲音道:“周舵主,在下耿青,咱們已有幾天不見了。”
周舵主顫聲道:“耿青,你來幹什麼?”
耿青道:“你們找我,我就來了。”
周航主冷靜下來道:“你是怎麼進來的?”
耿青道:“走進來的。”
周航主道:“外面的弟兄很多。”
耿育道:“奇怪的是,他們全都睡着了。”
周舵王鎮靜地道:“你究竟想幹什麼?”
耿育道:“聊一聊。”
周舵主冷笑道:“你不怕我把你抓起未?”
耿着笑道:“你可以試試。”
周舵主忽然抽出一對峨媚刺,直取耿育的咽喉和前胸。
黑暗中,刺發出晶亮的銀,咄礎逼人。
眼看着峨媚刺已貼近在耿青的身上,耿青居然依舊不理會地坐在椅子上,一動也不動。
周艦主心中暗自冷笑,哼,姓耿的,今天我讓你知道輕視大爺的代價是什麼?
峨媚刺的速度瞬間增快了一倍。
然而,周舵主所希望的聲音並沒有聽到,他盼望刺人肌膚的那般快意竟然沒有發生。
周舵主還沒弄清究竟是爲I什麼的時候,他的蛾媚刺已成了“落花流水”。
粉碎的峨媚刺如同殘花敗柳般的落地面。
周舵主卻沒有看出耿青是如何出手的。
耿青突然道:“你試好了沒有?”
周舵主這下出的汗全變成冰冷的了,他驚道:“耿少爺,你
耿青道:“周舵主,你只需回答我幾個問題。”
周舵主急忙道:“耿少爺你說吧。”
耿青道:“石鎖在什麼地方?”
“泉州總舵。”
“你們奪走石鎖是爲了什麼?”
周船主猶豫了一下道:“不知道。”
耿青冷笑道:“是嗎?”
耿青凌厲的目光直刺向周舵主。
周舵主心中一額,但他突然想到了金筆秀士走時的交待,頓時又答一句道:“我真的不知道。”
耿青冷聲道:“你不說實話,不怕我殺了你?”
周舵主把頭一昂,道:
“耿青,你要殺就殺,姓周的絕不會再多說一個字。”
耿青道:“好。
耿責聲落人動,周舵主閉上眼睛等着,耿青下手,然而,過了好一會兒,周舵主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前已空無一人。
周舵主揉了揉眼睛,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個夢。
當他從地上擡起了一張紙的時候,他才確定夢已成真。
欠債還錢。
欠血還命。
耿青
周舵主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金筆秀士臨走時的耽心,現在終於出現了。
但是,周舵主卻一點也沒有辦法。
老於的酒店歇業了,他已不知道去了什麼地方。
胡掌櫃的燒酒鋪也關門了,開得還不錯的一間店鋪,就這樣莫名其妙的停業了。
西貢院街上的三教九流很想去找,找那樂善好施的耿舉人,卻也沒有了地方可尋。
耿青常去的兩家酒店都在一邊紛紛揚揚的石鎖變故中銷聲匿跡了,人們再也沒有看到耿舉人,更沒有看到那擁有祖傳秘方釀酒的老於和賣燒酒的胡掌櫃。
若干時候以後,西貢院街的人們只有在要喝酒的時候,纔會想起老於和胡掌櫃,只有在遇到難事的時候才又會想起那耿舉人。
時間再長一些,人們已逐漸在記憶中把石鎖,老於、胡掌櫃、耿舉人……給慢慢地淡忘了。
這是一條崎嶇的山道,它是通向很遠很遠的一座城市——泉州的必經之路。
盛夏的山道,炎熱的陽光燃燒着大地,它的那一份熱情足以使人變成一個香氣撲鼻的烤山芋。
這一份炎熱使得許多人不願出門上路,自然,山路上便不會有什麼行人了。
山道沒有行人,卻行着一匹馬,一匹神采飛揚的駿馬,正沿着山道的陰影緩緩而行。
駿馬的確要比驢子聰明,自然更不要說那些喜歡在炎熱的沙漠地行路的駱駝了。
聰明的駿馬很會照顧自己,沿着山邊走只會承受陰涼而不到太陽,它十分乖巧的把太陽那一份熱情奉獻給了高高的山脊。
這回,大山又變成了傻子,居然替馬兒當起了遮陽的盾牌。
山道雖然崎嶇,卻並不狹窄,道路競十分的寬闊,山道的兩旁竟然長滿了各式各樣的野花。
燦爛的野花朵朵您開,傳播着它那令人陶醉的陣陣清香,確有沁人心脾的神韻。
能夠欣賞到如此奼紫嫣紅的滿山野花,的確是人的一種絕妙享受和情趣。
遺憾的是,太陽太熱情友好,倒減少了人們出來欣賞這沐浴在它的光輝照耀下野花的興致。
自然,並不是人人都沒有這一份享受的,那駿馬上的年輕人此刻正極目遠眺這滿山的秀色和祥和。
野花叢中,多情的蝴蝶在翩翩飛舞,尋找着屬於自己的那一方溫馨的樂園。
三五成羣的蜜蜂更是在花徑的小路上來回倘佯着c
燦爛鮮豔的花蕾上,不時浮現出它那辛勤的身影。
蜜峰在辛勤採集着蜜。
蝴蝶飛舞尋求的是自己的歡樂。
耿青騎着馬兒在磁蜒的山道上將要採集什麼呢?
山道雖美,但絕非世外桃源,它不但蘊藏着勃勃生機,還蘊藏着生命的艱險。
馬兒越往前行,山路便愈加崎嶇難行,輕鬆的蹄聲變得緩慢而無節奏f。
走出這一段山道,展現在眼前的是一片平坦的開闊地。
馬兒信步遊繮的悠悠而行,居然給它找到了一處小溪,碧清的流水清澈見底,開心的魚兒快活的戲着水,溪邊垂柳在輕風中搖曳,像是美女輕梳髮髦。
幾隻羊兒在遠處的草地上爆鬧,陣風吹過,倒也應了那“風吹草地見牛羊”的詩句。
耿青此時已看到了不遠處的空地上有幾棟茅屋,星兒點點地散落於花草叢中。
茅屋旁的花草已迎然不同於山道的野花。
這裡的花豔,豔得雍容華貴;這裡的草異,異得他根本就從沒有見過。
時近中午,耿青的腹中似有飢餓難當之感,便下馬到了一間草屋門前。
屋門虛俺,耿青輕輕地敲了敲門道:“請問有人嗎?”
屋軍沒有人回答,但卻傳來一陣細微的呻吟之聲,似乎是有人在痛苦中掙扎。
耿青鍘耳聽了聽,便果斷地摧門走了進去,藉着房外的陽光,他發現牆角邊斜臥着一個面色蒼白的老人,地上的泥土上濺滿了殷紅的鮮血,四周的牆壁上也有斑斑點點的血色。
耿青急忙過去扶起了老人,急切的問道:
“老人家,你醒醒,你怎麼啦?”
老人緩緩地睜開眼,嘴脣動了動:“你是?”
耿青道:“老人家,我是路過這裡想買點食物充飢的過路人。”
老人無力地點頭道:“年輕人,你趕快離開這裡吧,這裡有強盜。”
耿青道:“老人家,你能告訴我是怎麼回事嗎?”
老人苦嘆道:“年輕人,告訴你也沒有用的,你是管不了這件事的。”
耿青看了看老人,他發現老人的傷口在左肋下,這是致命的創傷,大概已穿透了肝臟……
現在老人的傷口已經沒有什麼血可以流了。
耿青急忙道:“老人家,附近可有什麼大夫嗎?我現在就送你去看。”
老人搖了搖頭道:“年輕人,不用了。”
耿青急館道:“老人家,不能再耽擱了。”
老人勉強地擡起一隻手,放在耿青的肩上道:“年輕人,謝謝你啦,我就是個大夫。”
耿青連忙道:“老人家,那麼你傷藥在什麼地方,我替你拿來敷在傷口上。”
老人吃力地搖頭道:
“不用了,我已經不行了,你不用管我了,快走吧,否則飛龍幫的人來了,你會掉送性命的。”
耿青聞言,臉色微憤,急聲道:
“老人家,飛龍幫又在這裡幹什麼了?”
老人家看了看狼藉四處的屋子,痛苦道:“年輕人,你還不知道這飛龍幫?”
耿青點點頭道:“老人家。我知道有這個幫派,他們好像要統霸武林。
老人憤憤地道:“他們何止是好像要統霸武林,簡直就是欲統治江湖呀。”
耿青沉聲道:“老人家,你能告訴我,飛龍幫爲什麼要到這裡來嗎?”
老人重重地端了一口氣,道:“年輕人,我老到了這地步,也不用瞞你了,你可知道有個江湖郎中百草翁嗎戶
職責搖I搖頭。
老人這纔想起眼前的年輕人乃是一文弱書生,便道:“年輕人,你既不是江湖中人,便不會知道小老兒有一件人人慾得的百毒不侵的藥衣——百草衣。”
福叔道:“飛龍幫是爲奪百草衣而來的?”
老人點點頭。
耿青道:“老人家,那麼你的百草衣被飛龍幫奪走了嗎?我去幫你奪回來。”
老人仔細地看了看耿青,道:
“年輕人,你能不能幫我做件事情?”
耿育道:“老人家,你說吧。”
老人艱難地擡起手臂指了指一堆草藥道:
“你把那藥草拿開,裡面有一件衣服。”
耿青道:“老人家,是不是你所說的百草衣?”
老人的眼裡閃着光,道:“是的,這是我歷盡艱險在翻越了百座深山後,嘗試了百種草藥而織成的衣服。”
耿青道:“老人家,你準備怎麼辦?”
老人吃力地仰起身子道:“年輕人,你貴姓?”
“耿青。
老人想了想,似乎想從記憶中得到這個似曾熟悉的名字來,但終於失望了。
老人道:“耿義士,我有一個兒子在華山派學藝,想請你把這件百草衣交給他,讓他爲我報仇。”
耿青點點頭,鄭重道:“老人家,你放心吧,只要我找到你的兒子,一定把百草衣交給他。”
老人逐漸聲音低沉下來道:“耿義士,我的兒子叫向飛,你一定要告訴他,叫他替我報仇……”
耿青急忙道:“老人家,你放心吧,我一定會告訴向飛的。”
老人感激地笑了笑,這笑容裡面包含了極大的信任與無限的感激之情。
好一會兒,老人從懷裡又取出一個木匣遞給耿青道:“耿義士,這是我精製的兩顆百毒解救丸,你留著作個紀念吧。
老人氣若游絲般地吐出了最後一個字,頭一歪便死去了。
老人一生從不打睹,從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但事已至此,他不得不冒險賭一次了。
老人不知道自己睹對了沒有,但是他卻是面容極其平靜地死了,沒有死不瞑目的樣子。
耿青很想把這位老人找個地方埋葬起來,但他正準備動的時候,卻猛然感到了一陣殺氣。
凌厲的殺氣。
他緩緩地站起向身,注視着茅屋的門口。
門口出現了一個人,一個衣衫華麗的人。
那飄逸的華衫,英挺的身姿顯得英姿勃勃,但是他渾身上下都無法掩飾住一種氣勢——殺氣。
他居然是個有着凌厲殺氣的人,他還年輕,但其氣勢已相當有了功底。
華衫少年立在門口,注視了耿青好一會兒,他冷冷地]同道:“你也是九清教的?”
耿青不動,他知道這華社少年口中的九清教乃是江湖上名氣並不十分響亮,但卻是比較正派的一個組織。
華衫少年突然劍尖一指,喝聲道:“聽到沒有,你這個酸生,小爺在問你話了?”
耿青並沒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了看華衫少年手中的劍,他的劍尖上並沒有血跡。
耿青談淡道:“你是飛龍幫的?”
華衫少年一楞,不由自主道:“不錯,小爺是飛龍幫?”
耿青依舊道:“百草老人是你殺的。”
華衫少年不屑道:“不錯,小爺是殺了他,而且還殺了不止他一個人。”
耿青的眼光突然閃動了一下,道:
“你覺得殺人是一件很隨便的事嗎?”
華衫少年傲然道:“殺個把人似乎並不見得是一件壞事,難道你不覺得現在江湖很擠嗎?”
華衫少年說完,覺得自己的這句話說得挺有趣,竟然哈哈大笑了起來。
耿青冷冷地道:“你認爲這件事很好笑?”
華衫少年已覺得氣氛不對,認真地注視着耿青道:“秀才,你準備管這件事?”
他的口氣陰冷,充滿了殺機,別人一定是被華衫少年的氣勢所嚇倒的,可惜,耿青不是“別人”。
所以,耿青點了點頭。
華衫少年突然大笑道:“秀才,你也配管這件事?”
耿青不息不躁道:
“路有不平伯有人鏟,世間不平事,自有人要管。”
華衫少年忍不住奇怪地打量着一副文弱打扮的耿青,陰陽怪氣地道:“秀才,你拿什麼管?”
耿青輕輕地拍起了手道:“嘴管不了,只有靠手幫忙。”
華衫少年道:“秀才,你的手準備寫狀紙嗎?”
在華衫少年的眼裡,耿青那雙保養得相當不錯的手大概只能提提筆寫寫狀紙而已。
耿青笑了笑道:“狀紙告你有用嗎?”
華衫少年覺得與一個秀才對話倒也十分有趣,慢條斯理道:“根本沒用。”
耿青點點道:“既然如此……”
華社少年截口道:“既然如此,秀才在這種時候是不應該管閒事的,是不是?”
耿青笑道:“我不是秀才,是舉人。
華衫少年聞言,愈加覺得此人酸得可愛,便調侃道
“秀才和舉人有什麼區別嗎?”
耿青動容道:“有。”
華衫少年笑道:“當然,舉人是老爺,秀才卻不是。”
耿青談談道:“你錯了,舉人不只是老爺。”
華衫少年奇道:“舉人難道還有什麼別的稱呼?”
耿青忽然冷冷地道:“舉人還有武的。”
華衫少年忍不住大笑道:“你是武舉人?”
耿青道:“你不信!”
華衫少年笑道:“你是武舉人,那我就是個文狀元了。”
耿青道:“是嗎!”
華衫少年忽然冷笑道:“秀才,你是想死還是想活?”
耿育看着華衫少年,沒有回答。
華衫少年道:“想活,就趕快把這死老頭的百草衣交出爲給遲大爺。”
這時耿青似乎聽說,動容道:“遲滿?”
華衫少年冷笑道:“秀才,你聽說過‘飛天獨行’遲滿嗎?”
耿青點點頭道:“聽說過,不過他是個已死的廢人。”
華衫少年陰沉道:“秀才,你找死!”
耿青吃驚道:“難道你又想殺人?”
遲滿冷笑道:“我已說過,這世道上的人太擠了,少一個沒有壞處。”
耿青同意道:“的確,少一個飛龍幫助護法——‘飛天獨行’遲滿,絕對是件好事。”
遲滿臉色頓變,冷笑道:
“秀才,大爺看你今天是不想活着走出這裡了。”
突然間,遲滿的劍已出鞘。刺出,整個動作相當乾淨俐落漂亮,任何人一見,都知道遲滿劍上的功夫至少有十年以上。
殺一個手無寸鐵的秀才文人,“飛天獨行”遲滿的確不需要用多大的力道。
耿青是舉人,不是秀才,而且還是個武舉人,那麼遲滿的劍便不可能輕易殺得了他。
武舉人,是中了皇家功名的人,自然不比平常武林豪傑,畢竟中沐浴了皇恩浩蕩的人。
所以“飛天獨行”遲滿並沒料到這一劍居然沒有輕鬆地刺進秀才的咽喉,而是刺偏了。
飛天獨行的臉色很不好看,對付一個酸秀才,那怕是真正的武舉人自己堂堂的飛龍幫八大護法之一,竟然沒有在一招之內殺了他,此事如果傳揚出去,那他在江湖上的確是不好混人
耿青這時已冷冷地道:
“遲滿,本老爺讓你三招再出手,免得以後傳到江湖上,說舉人老爺欺負‘飛天獨行”遲護法。”
遲滿的臉色鐵青,陰聲道:“秀才,你究竟是什麼人?”
耿青冷笑道:“你不是不知道我是個舉人,武舉人嗎!”
遲滿冷聲道:“看來你是不敢報真名了?你究竟是屬於那一派來消這渾水的?”
耿青目光冷峻,徐徐道:“復仇派。”
遲滿陰沉地笑道:“看來你是特意與我們飛龍幫作對的啦?
耿青冷笑。
“飛天獨行”遲滿看了看光線並不明亮的小草屋,冷聲道:“秀才,你是武舉人的話,咱們就到外面的空場面去見個高底。”
耿青道:“有何不可?”
離溪邊五十公尺處有一塊空的草地,這裡很安靜,環境也相當的舒適。
耿青卻發現這裡已看不到三五座老先散落在奇花異草中的小茅屋了。
他覺得這裡是比武的好地方。
他看到這空地上有一些藥草的時候,才知道這裡以前是百草老要曬藥的場子。
現在這場子卻已不再曬藥,而是在曬死人。
耿青看到這空場地上曬了三具屍體,從傷口上看,顯然死的時間並不很久。
三具受了創傷的屍體,創口卻都在身體的同一部位。
耿青的目光有些陰冷,他道:“遲滿,這些人都是你殺的?”
遲滿冷笑道:“他們學藝不精,殺了他們只有好處面沒有壞處,免得到處多管困事。”
耿青道:“他們是什麼人?”
遲滿不屑一顧的道:“都是標榜爲正人羣子的白道九清教門下的弟子,個個都是廢物。”
耿青動容道:“九清教弟子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遲滿冷笑:“不自量力,卻只有死路一條。”
耿青嘆了口氣,居然好像是認爲遲滿說得有些道理。
遲滿此時已發現耿青不再說話,而在專心一致地察看着創傷,便道:“你看出了什麼?”
耿青凝視片刻,然後道:“創口很細。”
遲滿笑道:“不愧是武舉人肚裡有墨水,我這三劍的速度都很快,殺他的時候都使了同一招。”
遲滿極爲得意和傲慢,但語氣卻極其輕描淡寫地說出他的得意之作——一招制敵。
耿青點頭承認:“你的劍的確不凡,能在三個人同時圍攻的情況下用同一招置人於死地的實在不多。”
遲滿得意地一笑道:“這一招很平凡。”
耿青道:“我已看出。”
遲滿的神情充滿了自信,傲然道:
“你也能看出我使的這一招是什麼/”
耿育道:“不錯,你這一招是‘鳳凰點點頭’。”
遲滿一楞道:“你真的能看出這是‘鳳凰點點頭’?”
耿青道:“的確,你這一招是有些變形的鳳凰點點頭,遲護法,我說的對嗎?
遲滿再也無法傲氣十足了,不由自主地道:“你怎麼看得出來的?”
耿青並不回答,只道:“這裡叫什麼?”
遲滿道:“落間坡。”
耿青點頭道:“遲護法的確很聰明。”
遲滿一楞,在聆聽。
耿青道:“落間坡下有個落間在,莊主素與百草老人有隙,如果有人用落間莊莊主賴以成名的劍招‘鳳凰點點頭’來殺人,誰也想不到是飛龍幫的人乾的。”
遲滿道:“不錯。”
突然間,退滿覺得現在的氣氛有些不對勁了,自己堂堂的飛龍幫大護法,竟然給一個秀才牽着鼻子走了。
耿青冷笑道:“沒想到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飛龍幫,竟然也做此嫁禍於人的勾當。”
遲滿突然冷笑道:“你應該說夠了,秀才。”
耿聲沉聲道:“事情已很清楚,也沒有必要再說下去了。”
遲滿陰笑道:“那你就可以從此徹底地把嘴閉起來了。”
耿青的眼睛在冷視。
遲滿已不再用嘴說話,他的劍的確很快,也很不凡。
劍已出鞘,人劍已達合二爲一的境界,疾刺向耿青的咽喉,劍很快,帶着破空的淒厲呼嘯而來。
耿青的眼裡居然沒有任何表情來說明他將如樹對付這凌空的一擊,是不是劍太快?
遲滿很有把握地笑了,這一劍的氣勢在他看來,這位自稱武舉人的秀才絕沒見過。
沒有見過如此凌厲的劍式,又如何能夠躲得過這一劍的勢不可擋的一擊?
耿青猶豫了一下,他覺得自己的確有些不知所措了,簡直不知該用什麼方法來化解這一招。
耿青的身上寸鐵皆無,自然就沒有什麼兵刃可以用來抵擋,他本來是有柄劍。
劍卻在馬囊裡沒帶來。
耿青幾乎沒有對敵的經驗。
怎麼辦?
遲滿的劍已堪堪地刺向了耿青致命的咽喉!
耿青只好擡起了那雙被遲滿譏爲“豆腐”,只配拿拿筆桿子的,保養得挺秀氣的手。
遲滿心裡覺得這秀才實在很可笑,很滑稽,在死到臨頭的時候,竟傻呼呼地用手來擋鋒刃。
白肉之軀怎能抵擋銳利之劍?
這情景使“飛天獨行”遲滿都有些於心不忍了,他的劍鋒微微偏離了致命的咽喉。
這是次致命的偏離。
遲滿真應該感謝自己良知突然的出現,否則他恐怕只有命喪落間坡前了。
耿青只伸出了兩個手指。
陽光下手指上的根根自筋都能一覽無遺。
沒有閃電,沒有呼嘯,沒有壓倒別人的氣勢,什麼都沒有,一切都如同應該發生的一樣。
劍,“飛行獨行”遲滿那堪稱勢如破竹的一劍已被夾住。
劍紋絲不動地固定在耿青那修長而白皙的手指中。
遲滿那雷霆萬鉤的一劍,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消失在這莫名其妙的夾擊中。
耿青含笑道:“遲滿,劍是利器,沒有人能經得起它那霸道而兇狠的一擊。”
遲滿的臉頓時漲紅了發育,他的眼珠幾欲竄出,聲音因恐懼而變得發抖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耿青。
遲滿冷笑道:“我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
耿青談談地笑了笑道:
“秀才一向是隻顧埋頭讀書寫狀紙的,何來名聲?”
遲滿不信道:“江湖中的一流高手,本護法知道得已經夠全的了,卻從來沒見過你這樣的人物?”
耿青一揮手,夾住指中的劍尖已斷裂成兩半,同時向不遠處的一顆松樹射去。
劍沒人樹幹。
耿青輕輕地拍了拍手,看了看依舊白皙的手指,徐徐地道:“武舉人不屬於江湖中人。”
遲滿道:“耿青,那你卻爲何要插手江湖中的恩怨?”
耿青道:“江湖平靜,何需舉人老爺走江湖去管那微不足道的小事?”
遲滿道:“耿青,江湖上的恩怨豈是你一個人所能管得了的?我還是奉勸你儘早退出江湖,免引來殺身之禍。
耿青點頭道:“遲護法此話的確有理,不過老爺有一事不明,卻還要向遲護法討個公道。”
遲滿沉聲道:“你說。”
顯然,遲滿又恢復了殺氣,別人有事請教可能又刺激出他一貫擁有的傲慢和自信。
耿青寬厚的笑了笑道:
“遲護法,有一個很樂善的年輕人,一日偶得一寶物,卻遭人掠搶,同時又把年輕人無辜的貼身僕童和老管家亂刀分屍,你說應該如何辦?”
遲滿突然笑了笑,眼珠一轉,機警地道:“耿秀才,你是讀書人應該比我清楚。”
耿青沉聲道:“讀書人自料只有寫狀紙告到衙門去,還能有什麼辦法?”
遲滿敏捷的截日道:
“到底是秀才,的確聰明,交給官府處理,這是個好主意。”遲滿就像只狐狸已經聞到了獵人的氣味般,機敏地從獵人佈下的羅網中逃脫。
耿青嘆息道:“可惜那年輕人經歷了這場變故之後,就如同個廢物一般,處處唯唯諾諾地害怕別人趕盡殺絕,因此他已沒有能力寫狀紙告那些歹人了。”
遲滿笑道:“這樣就更好了,從此恩恩怨怨不就了結了嗎?
別看這‘飛天獨行”的武功不行,那鼓起的舌簧卻相當伶俐。
耿青點頭承認這是個好辦法道:
“是呀,可是這年輕人想死一次來慰藉他的兩個僕人,因爲他不忍心他們死得如此悲慘和無辜,年輕人很想知道怎樣才能達到這個目的,而又不真正的死去。”
遲滿眼睛凝視着耿青,他眯起眼審視許久,終於詭秘地道:“耿青,如果我告訴你如何解釋這個公道,你是否願意與我做筆交易?”
耿青情願地道:“這件事情纏繞了我良久卻沒有能解,如果你能解決,我們可以做筆交易。”
遲滿輕轉眼珠,忽然道:“耿青,你是個秀才?”
耿育點頭。
遲滿很得意地道:“你一定讀過‘史記’?”
司馬遷的史記耿青可以倒背如流。
耿青道:“不少於十遍。”
遲滿洋洋自得道:
“那你應該也讀過‘三國志’中的曹操,曹孟德的故事?”
耿青笑道:“遲護法,你也可以做秀才的,才識的確不低。”
遲滿笑得很開心。
耿青道:“曹孟德割發代首?”
遲滿的神情中充滿了對自己學識淵博的自豪。
耿育道:“遲護法,應該感謝你救了年輕人一命。”
遲滿道:“當然,如果不是本護法博古通今,那年輕人肯定無法鑽出牛角尖。”
耿青笑道:“的確如此。”
遲滿道:“交易做成了?”
耿育道:“是。
遲滿道:“那你就把百草衣給我吧。”
耿育道:“好。
遲滿滿心歡喜地收起了職責遞給他的百草衣,譏諷地笑笑道:“耿青,咱們就此別過,後會有期。”
耿青含笑不語。
遲滿縱身向山外奔去。
一聲長悠嘶鳴之聲突起,遲滿回頭望去,只見一匹俊逸的白馬正引頸長嘶。
遲滿心中一喜,不由得向白馬奔了過去,他順手牽羊地帶走了這匹雄健的良馬。
耿青目視着遲滿遠去的背影,他微微地笑了,瀟瀟灑灑地拍拍手,似乎並不後悔這“虧本”的生意。
遲滿一見白馬的鞍橋齊全,飛身躍上了馬背,駿馬一聲長鳴,如風馳電掣般地四蹄騰空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