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大概比孟天楚他們更早知道來人是誰,臉色很是驚慌,見孟天楚這麼問,低聲道:“大爺,您不知道,這胡軍爺是…”
就在這時,門猛的被踢開了,胡小旗帶着幾個方纔在城門口見過的士卒闖了進來。可孟天楚卻好像沒看見他似的,依然品嚐着美味佳餚。
胡小旗沒有想到雅座裡坐的人居然是自稱爲刑名師爺的年輕人,趕緊往旁邊一瞧,果然,那個毛若天仙的美豔小娘子就坐在那師爺身邊,後面站着那個俏丫頭。
“呦!真是想什麼,什麼就來!今天是什麼好日子啊,兄弟們,我們拿着這幾位爺給的銀子來吃飯,誰想竟又遇到了他們,真是有緣啊,你們說呢?”旁邊的兵卒們自然隨聲附和。
孟天楚這才一扭頭,瞧了他一眼:“怎麼?軍爺也想坐這雅座?”
“不不,你們先到,當然是你們坐了。”胡小旗一雙賊溜溜的眼睛牢牢的盯着夏鳳儀,嬉皮笑臉道:“剛纔於大爺您一見如故,這一頓就由我胡某請客,咱們共飲一杯如何?”
孟天楚冷冷一笑:“對不起,鄙人帶有內眷,不便於外人共處。”
胡小旗臉皮很厚,笑道:“不礙事,一回生二回熟嘛,一起喝頓酒不就成了朋友了嗎?嘿嘿。”一雙眼睛在夏鳳儀身上到處亂瞄,歪着屁股往旁邊一把椅子坐去。
就在胡小旗屁股即將坐到椅子上的一瞬間,一旁的捕頭王譯腳尖一抹,將那椅子踢了出去,胡小旗一屁股做空,咕咚一下摔了個仰八叉,衆人都大笑起來。
胡小旗大怒,爬起來伸手就要去拔腰間的單刀。就在這時,忽然一陣花香飄來,胡小旗不由自主打了個冷戰,急忙一轉身,只見一個女子,步伐嫋嫋走了進來。
這女子十八妙齡,身着素白交領短衣。素白月華裙,領口、袖口、裙邊綴有簡單的刺繡花邊,腰帶上一根湖藍色的宮洗絛,下垂至地。頭上鬆鬆挽一慵狀髻,用一根象牙髮簪綰着。衣着裝飾如這房間一樣簡潔素雅。雖至微施粉黛,卻足以襯托出面龐眉眼的清秀精緻,尤其是一雙大而清澈的眼睛水汪汪的很是動人。
那女子走上前,花香越發的濃郁了,至是不知道是什麼花的味道,這麼好聞。
胡小旗一見那女子來了,馬上換了一張笑臉,幾步走上前,鞠躬作揖:“見過左姑娘!”那幾個軍士也跟着哈腰作揖。
那女子卻不理會,徑直走到孟天楚面前,道了個萬福。
孟天楚對女孩子從來都是客客氣氣的,見狀急忙起身還了一禮。
“小女子姓左名佳音,是鄙店東家。不敢請教幾位高姓?”
孟天楚聽這姓左的年輕美貌女子,竟然就是這酒樓的東家,不覺有些驚訝,聽她說話,像是讀了些書的女子,雖不知是不是大家閨秀,但至少也是個小家碧玉。於是起身拱手道:“鄙人孟天楚,這兩位是賤內和貼身丫鬟。那位是鄙人的好朋友王譯。”
孟天楚介紹後,相互見了禮,孟天楚讓了座,左佳音坐下,欠身道:“孟爺和各位到我知味觀,沒有招待好,真是失禮的很,希望幾位不要見怪纔好。”
孟天楚擺擺手笑着說道:“左姑娘不必這般,再說也不是姑娘的錯啊,是不是?”
左佳音笑着點了點頭,轉身看了看胡小旗,臉上的笑容依然掛着,只是讓人覺得那笑看起來就不那麼親切,反而有些滲人了。
“您是繼續在這裡待着呢?還是要我請你出去?”聲音聽着雖然很溫柔,但是卻是冷冷的。
“看您說的,我這就走,馬上走。”說完,胡小旗揉了揉屁股,留戀的看了一眼夏鳳儀,帶着軍士們正要離開。
“慢着!”左佳音依然輕言細語的說道,但語氣裡有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氣。
“左姑娘,還有什麼吩咐嗎?”胡小旗止了腳步,轉身膽怯怯的看了看那姑娘。
“你就這麼走?”
“我…”
“哼,你擾了我的客人,應該知道該怎麼辦,難道還要我來教你?”
那胡小旗趕緊走上前來給孟天楚等人作揖鞠躬:“都是笑的不是,掃了幾位的興,以後胡某定然是不敢了,還請看在左姑娘的面子,饒了小的纔好。”
孟天楚哼了一聲,沒說話。心想,這胡小旗氣勢囂張,肯定有些來頭,不過他見到這冷豔女子,卻如同老鼠見到貓一般,卻不知這女子是什麼來頭,肯定不只是店東家這麼簡單。
胡小旗這才帶着軍士們下樓走了。
左佳音轉身給店小二說道:“這些菜都已經涼了,趕緊叫廚房拿回去熱一熱。”
“不用了!左掌櫃。”夏鳳儀道,“還熱着呢,就這樣吃吧。”
店小二卻還是按照那姑娘的吩咐,將菜撤下回鍋熱,那姑娘又點了幾道菜算是賠禮。
孟天楚道:“這件事也怪不得你們店,是別人鬧事,怎麼能讓你來賠呢?”
左佳音淡淡一笑:“何必分得如此清楚呢?吃得開心就行。我也不多說了,別耽誤幾位吃飯。”說完,站起身來,給大家福了一禮,準備離開。
“且慢!”孟天楚微笑着起身讓座,“既然左掌櫃贈了酒菜,何不一起喝上一杯?”
左佳音淺淺一笑,落落大方應了一聲:“好啊,方纔我聽你們在議論西湖菜的典故,小兒所知不多,不如由我來給衆位大爺講解吧。”
孟天楚擺擺手道:“菜名來歷先等等,在下對姑娘的芳名倒很好奇,適才進店的時候,見到門口處有一塊牌子,上面有一句‘麴院風荷是佳音’,想必就是姑娘芳名的來處,或者說姑娘芳名是這首詩的起由。”
“是,公子聰慧過人,佩服!”
“呵呵,這都猜不到,枉我自稱破案如…咳咳…,姑娘請說說這道菜的來歷吧。”
左佳音抿嘴一笑,彷彿沒聽清孟天楚剛纔說漏的話,水汪汪的大眼睛閃了一閃,深深望了一眼孟天楚,這才續道:“這西湖醋魚又稱‘叔嫂傳珍’,相傳古代有寧氏兄弟,滿腹文章,隱居在西子湖畔以打漁爲生。當地惡棍趙大官人見寧嫂姿色動人慾霸佔,施計打死其夫。宋弟爲報兄仇向官府告狀,結果落得一頓棒打。宋嫂勸叔外逃,行前特意用糖、醋燒製了一條西湖裡的鯤魚爲他踐行,勉勵他‘苦甜毋忘百姓辛酸之處’。後來小叔得了功名,在一次宴會上竟然吃到甜中帶酸的特製魚菜,終於找到了改名隱遁的嫂嫂。於是,他就辭去了官職,重新過起捕魚爲生的漁家生活。”
孟天楚鼓掌道:“好一個‘叔嫂傳珍’!妙啊!來,來,來,讓我們先喝上一口,讓左姑娘潤一潤喉嚨。”孟天楚一提議,大家都把手中的酒端了起來,一飲而盡。
飛燕最關心的不是故事,而是這道菜的做法,裝着很隨意的樣子問道:“左掌櫃,這道菜怎麼做的能說說嗎?我們少爺很喜歡,我想學了給我們少爺做做看。”
“好啊!”左佳音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飛燕,慢慢說道:“烹製‘西湖醋魚’,必須選用西湖鯤魚作原料,烹製前餓養兩天,使其排淨腸內雜物,除去泥土氣,這樣烹製後的魚肉才嫩美而帶有蟹肉味。”
大家吃了一會兒,左佳音由說了“東坡肉”等幾道有名的杭州菜的來歷。飛燕由問起做法,着左佳音倒不隱瞞,一一都說了。
古時候,烹飪是一門養家餬口的技術,輕易不外傳的。也更找不到什麼烹飪方面的書籍,這左佳音一五一十都說了,絲毫不藏着掖着。真讓飛燕喜出望外。她天資聰慧,擅長做菜,只聽了一遍就記住了。
吃飯飯,孟天楚等人下樓上馬車離開,左佳音一直送到門口。
回衙門的路上,飛燕還沉浸在學到了杭州菜的喜悅中,自言自語道:“這左掌櫃還真不錯,又熱情又通情達理,長得又美。”
夏鳳儀低聲道:“你們不覺得這左掌櫃忒熱情了點?要是每個顧客她都這麼招待,這生意還不得賠到姥姥家去!”
飛燕嘻嘻一笑:“照我看啊,她一定是看上了我們少爺了。”搖了搖孟天楚的手臂,“噯,少爺,你說是不是?”
“瞎說什麼啊。什麼看上我了?人家這叫經營之道。”
“嘻嘻!我怎麼看她的眼神不對呢?”
夏鳳儀插嘴道:“你是吃醋了吧,看誰的眼神都不對!”
“哪有啊。”飛燕壓低了聲音,羞澀說道,“奴婢只想着少爺能早點定一門親事…納個小妾啥的…”
正說着話,馬車來到了衙門口。門口兩個看門的皁隸一看見孟天楚他們的馬車,驚喜的叫道:“回來了!師爺可回來了!”一個趕緊跑進去通報,另一個迎了上來,沒等孟天楚下車,便着急的嚷道:“師爺,您可回來了,知府柯大人在衙門內衙知縣老爺家裡等您都好半天了呢,知縣老爺一直陪同坐着,您趕緊進去吧。”
知府柯乾?孟天楚隨即明白了,這柯乾堂堂知府,屈駕來找自己,肯定是有所求。這所求的事情,從剛纔城門一幕已經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很顯然,是爲他兒子離奇死亡之事而來。
孟天楚心裡有了底,依然不緊不慢攙扶娘子夏鳳儀下了馬車,夏鳳儀道:“相公,知府大人來了,你還是趕緊去吧,我們自己回屋就是。”
孟天楚湊過腦袋,低聲道:“這時候不擺點架子,人家就不會看重你。讓他等着吧,送你們回去之後我再去。”
飛燕在一旁聽了,吐了吐舌頭,知府老爺(相當於杭州市市長),那可是正四品的高官,少爺居然沒放在眼裡,還在慢條斯理的磨蹭,可真夠大膽的。
孟天楚一直將兩人送毀了衙門內衙自己的小院,本來還想喝一盞茶的,幾個皁隸由跑來催促,孟天楚這才一步三搖來到蔡知縣家。
門房高聲唱道:“孟師爺到!”
孟天楚踱着方步來到客廳門口,蔡知縣已經迎了上來:“先生,你可回來了…”
孟天楚拱手道:“東翁,晚生貪戀山色美景,一時忘了時辰,可是有什麼緊急公務需要晚生處理嗎?”一眼瞧見客廳中客座上坐着一個乾瘦老者,三縷長髯倒有幾分仙風鶴骨,只是眉宇間充滿了哀傷。
蔡知縣點點頭,“是啊,知府大人有要事於先生商量。”轉過身對那乾瘦老者道:“知府大人,這位就是卑職聘請的刑名師爺孟天楚孟師爺。”由低聲對孟天楚道:“這位是咱們杭州知府柯大人。”
孟天楚急忙上前躬身失禮:“晚生見過柯大人。”
柯乾站起身,拱手還禮:“先生不必多禮,坐下敘話。”說話間竟是十分的客氣。
孟天楚見他神色悲傷,想必是心痛兒子的慘死,擋下撩衣襬坐在側位,靜等柯知府說話。
柯知府長嘆一聲:“先生想必已經知道,犬子昨晚上離奇身死,本府傷痛欲絕之餘,卻又不得其解,不知犬子因何亡故,請了杭州有名的郎中一查究竟,也是各持一詞,由的說是風邪入腦,由的說是中毒而亡,更由說是撞了邪的。既然犬子由可能被人下毒殺死,本府這才決定設卡盤查可疑人員。盤查了一天,卻依然一無所獲。今日蔡大人前來弔唁,說起先生破奧如神,本府也由耳聞,今日特來拜訪,想請先生幫忙偵破我兒離奇死亡案,緝拿真兇歸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