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狗將火腿叼回帳篷口,蹲坐在一旁細嚼慢嚥,帳篷裡的兩個人低聲說着什麼,不時傳來啜泣的聲音。
宋瑤短暫的錯愕後,急忙衝進帳篷割開了捆綁小姑娘的膠紙,撿起一邊的校服披在了她身上。小姑娘像一隻受驚的小鹿一樣,緊緊攥着衣服縮在了帳篷的角落,將頭埋在了膝間。
宋瑤腦袋亂成一團漿糊,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好退坐在一旁,給小姑娘留出了一些空間。
帳篷裡沉默了幾分鐘,小姑娘把頭擡了起來,眼神閃爍的瞄了瞄宋瑤,正好和宋瑤看她的目光撞在了一起,小姑娘連忙偏過頭去,身子有些發抖。
宋瑤嘆了口氣,柔聲道:“你別害怕,能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嗎?”
小姑娘壓抑着恐懼,顫聲問道:“你…你和他是一夥的嗎?”
“他?是誰?”宋瑤問道。
“那個瘦高的男人。”
“我不認識他,外邊那輛車是那個男人的嗎?”
“嗯。”
宋瑤將內簾撩開一道縫隙,外邊除了看門的黃狗,沒有其他動靜。
“這輛車是我們的,一天前被人搶走的,我沒有見過你說的那個人。”宋瑤朝她靠近了些,試探着摟住她的肩膀,她能感覺到,肢體接觸的一剎那,小姑娘身子顫了顫。
“你是學生?”宋瑤指了指她身上的校服問道。
“嗯,我在市裡唸書。”小姑娘點點頭,補了一句:“讀高中。”
“我叫宋瑤,你叫什麼名字?”宋瑤左右環視了一週,沒有找到姑娘的其他衣服。
“潘珞。”小姑娘揉了揉眼睛,聲音很低。
槍聲過去了十多分鐘,宋瑤再沒有聽到其他聲響,此刻她心裡還是挺擔心姜河他們,耐心正在一點點消退。
“潘珞,我還有同伴在樹林裡,或許遇到了危險,所以我不能一直在這裡照看你。如果可以,你告訴我發生了什麼,我會試着幫你,好嗎?”宋瑤有些急躁,說話的語氣也就沒了剛纔的溫柔。
叫做潘珞的小姑娘深深的將頭埋了下去,似乎鼓足了勇氣,小聲道:“老師帶着我們三個同學從市裡跑了出來,昨天晚上我們在路邊的林子裡休息,聽到路上有車經過,我們出去求救,那個男人就下來了。”
宋瑤算了算時間,搶車的人看來晚上沒有停車過夜,而是一刻不停的前進,一直到了這裡。
“老師年紀大,走不動了,還有兩個男生,其中一個被活屍咬傷了。老師向那個男人求助,那個男人聽到有人被咬,就殺了那個同學……”潘珞說的很快,語調一直在顫抖,說到同學被殺,眼裡浮起一層水霧。
宋瑤倒是知道那人爲何要下殺手,畢竟小姑娘的同學被咬了,不早早處理只怕會害死所有人。
潘珞接着回憶道:“那個男人說,被活屍咬了也會變成活屍,老師不相信,然後就起了爭執。”
“你們老師…不相信?你們沒見過活人被咬之後的樣子嗎?”宋瑤有些奇怪的問道。
“老師說那是皮外傷,不會致命。”小姑娘怯生生的回道。
宋瑤有些無奈,簡單解釋道:“那個男人說的沒錯,這些行屍不是憑空冒出來的,被咬傷抓傷的人,都會變成那樣。”
潘珞倒是平靜的點點頭,道:“我和那兩個男同學都信,我們看過電影,裡邊都是這樣的。”
“後來呢?你是怎麼……”宋瑤急道。
潘抓住頭髮,痛苦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個男的跟他們說了什麼,我當時在林子裡和二鍋頭看着行李,就看見他們在說什麼,然後,然後我同學就把老師給……”
“二鍋頭是什麼人?”宋瑤問道。
“它。”潘珞指了指帳篷外追尾巴的黃狗。
“哦哦,你繼續,你的同學把老師怎麼了?”
“殺,殺了。”
宋瑤張了張嘴,什麼都沒說出來。
“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然後他就把那個男人帶過來了,我想跑,可是不敢。”潘珞說到這裡哽咽了起來,再也說不下去。
宋瑤隱約猜到了接下來發生的事,試探的問道:“他們對你……?”
潘珞無力的點了點頭,終於支撐不住,嚎啕大哭。
宋瑤有些心疼的抱住了哭泣的小姑娘,輕輕的拍打着光滑的後背,細語安慰了一番。宋瑤知道,語言的安慰起不了什麼作用,但她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設身處地的想想,如果是她自己遭受這一切,只怕也和小姑娘沒什麼兩樣。
潘珞發泄了一會兒,止住哭聲,道:“他們早上就出去了,怕我逃跑,就把我捆住了,他們一直沒回來,我也不知道怎麼辦。”
宋瑤深吸一口氣,道:“你跟我走罷,我還有一些同伴在路上,我帶你離開。”宋瑤站起身翻了翻帳篷裡的紙箱,裡邊只有一些變質的食品。
“你的衣服呢?”
潘珞搖搖頭:“他們拿走了。”
宋瑤四下翻騰了半天,實在找不到可以蔽體的東西,她自己也就穿了一身衝鋒衣,要是給小姑娘脫下來,自己就得光着。無奈之下,只好臨時客串了一把服裝設計師,用校服遮住了女孩子,兩根袖子系在了背後。
“先湊合一下,我們的車裡有衣服。”宋瑤拉起女孩,看着那張稚嫩的小臉和未發育完成的身子,忍不住問道:“你成年了嗎?”
“明年。”
宋瑤本想直接將車開回去,可是鑰匙並沒有插在車裡,她也沒有接線的本事。一方面她也擔心姜河等人的安危,最後只得帶着潘珞徒步返回。
潘珞沒有鞋子,走路很是費力,宋瑤見四下沒有什麼危險,背起了小姑娘,辨認了方向急急離去。
叫做二鍋頭的黃狗見兩女離開,也甩着尾巴跟了上去。
姜河蒙對了方向,半路撞上了撒丫子逃命的明俊偉,沒等他打招呼就看到明俊偉身後跟着一個一瘸一拐的泥人,姜河頭皮一炸,大喊一聲‘小心’,隨即掄圓了將鏟子擲了出去。
專心跑路的兩個人被嚇了一跳,齊齊原地急剎車,端槍抄斧轉過身去。
明俊偉只覺得眼前一花,站在他前邊戒備的泥人就被飛來一鏟砸翻在地。
一擊得手,姜河興奮的飛奔過去,還不忘數落明俊偉:“你說你扛把槍被行屍追的亂跑,丟不丟人?”說着順手拎起鏟子,活動了一下胳膊就準備把泥漿行屍的腦袋剷下來。
明俊偉樂的眼淚都出來了,趕緊拉住姜河的胳膊,道:“小姜飛鏟,你的準頭哥哥很佩服,就是眼神和腦筋差了點,你見過行屍跑的比人還快?”
“耶?”姜河扭頭看了看地上的泥人,後者痛苦的捂着腦袋爬了起來。
“你…!”泥人伸出一隻手指頭指着姜河的鼻子,正準備破口大罵,身後就傳來了正派行屍的嘶吼聲。
明俊偉和姜河兩個賊精的傢伙對視一眼,二話不說撒腿就跑,身後的泥人捂着腦袋拖着步子,邊追邊罵。
“什麼情況?我聽見槍聲了。”姜河跑步速度不慢,湊到明俊偉身邊問道。
“後邊那位唄,林子後邊有個山谷,那傢伙被行屍追出來的,我順手救了一把。
“操,頭一次見到被行屍還髒亂差的活人。”姜河這貨不分青紅皁白給人砸了一鏟子,一點愧疚沒有不說,反倒是臉不紅氣不喘的鄙視起了人家的個人衛生。
“注意點他。”明俊偉道。
“嗯?”
“一個人鑽林子裡誰知道幹嘛的,你是沒見他從林子裡跑出來的速度,簡直就是逃命界的博爾特,這會兒倒突然瘸了。”明俊偉傲嬌的哼了一聲,腳下一個加速,把姜河也甩在了身後。
“大哥!你拿槍你斷後啊!”姜河發足狂奔,譴責明俊偉的不道德。
“那我把槍給你?不知道這玩意兒多重啊!”明俊偉頭也不回,飛毛腿瞬間附體躥了出去,甩了姜河一臉泥巴。
泥人雖然一瘸一拐的蹦跳,倒是也被沒倆人落下,他始終跟第二名的姜河保持着五六米的距離,就這麼跑幾步蹦一下跟了一路。
邊跑邊歇,十多分鐘後,三個人跑出了林子,來到了高速路邊。
姜河擡頭一瞅,心說壞菜,他還以爲明俊偉認得清方向纔跟着跑的,結果眼前的路上哪有大客車?哪有收費站?
“大…大俠…你不認路的嗎?”姜河一屁股坐倒在地,狗喘吁吁。
明俊偉胸口也在不停起伏,不過倒是沒有姜河那麼吃力,他事不關己的攤攤手,道:“上北下南左西右東,林子裡看不清太陽在哪邊,我也沒轍。”
泥人一瘸一拐的湊到兩人跟前,聽到兩人的對話,大概猜到了倆人應該是跑錯了方向,喘息之餘居然還笑出了聲。剛纔跑動太迅速,他臉上的泥漿都幹了,這會兒嘴一咧,臉上乾結的黃泥裂開了幾道縫,‘吧嗒’掉了幾塊,露出了一塊兒黝黑的皮膚。
“操,真他媽滲人,木乃伊啊你。”姜河嘿嘿笑着調侃泥人,問道:“哥們兒對不住啊,剛剛真不是故意的。”
泥人也沒生氣,擺了擺手,道:“你們還有其他夥伴?”
明俊偉瞟了他一眼,道:“這是我們領隊,你問他。”
“你是領隊?”泥人驚奇道。
“不然呢?”姜河翻翻眼皮送出倆衛生球,表示對被輕視感到極度不爽。
“沒沒沒,青年才俊、少年英豪!”泥人違心的豎了豎大拇指,身子一動就‘嘩嘩’往下掉泥巴。
“你們其他人呢?”泥人問道。
不問還好,一問之下倆人臉色都是一變,姜河一下從地上彈了起來,嚷嚷道:“操!宋瑤!”
明俊偉瞪大了眼睛,驚奇道:“你這也太不上道兒了,人都丟了還想着操人家?”
“我呸!別扯淡了,我回去找她!”姜河也沒了心情打屁,火急火燎的就準備進去找人。
明俊偉一把拽住了他,道:“先回停車的地方,丫頭比你機靈,說不定已經回去了,你這麼跑進去我們還得找你。”
姜河做了幾次深呼吸,努力平靜了下來,抓起對講機喊了幾聲。明俊偉腰間對講機傳出了姜河的破鑼嗓子,但是宋瑤沒有迴應。
泥人看着兩人的對講機,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兩人的臉,最後目光停在了姜河臉上。
他不自覺的抖了抖眉毛,結果又抖落下來幾塊泥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