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白聿棟的心情不怎麼好。
先是陪同安貞前往2號站偵查的隊伍失去了聯繫,緊接着營地裡的移動柴油發電機停止了工作。白聿棟剛打算帶隊出去搞些柴油,結果一場暴雨不期而至。
發電機對於連隊的生活沒什麼影響,只不過那一屋子的電力設備都需要它的支持。偵查隊伍離開了三天,按說現在應該接近了2號站,可就是在這節骨眼兒上發電機歇菜了。白聿棟明明記得發電機還能維持幾天,那天和安貞談話後他還問了通訊兵,後者告訴他只要近幾天不要再啓動設備組就行,撐了一禮拜沒什麼問題。
氣惱歸氣惱,但好在不是機器故障,所以白聿棟也沒有太放在心上,打算第二天去姜河等人撿到手槍的服務區搞點油,順便去把戰友的屍體運回來。結果半夜悶雷滾滾,第二天整個營地被暴雨澆成了一片泥沼。
出於安全考慮,白聿棟只得按下急躁的心情等待雨過天晴,然後一等就是五天,而且看樣子老天還沒打算結束這場豪雨。
戰士們曾經接受過更嚴酷的環境考驗,一場大暴雨倒是難不倒他們。但是當初爲了抵禦行屍,整個站點是依山而建的,而且水泥牆外圍全部挖了陷坑,築起了防禦工事。結果接連五天的豪雨徹底沖塌了陷坑,壕溝變成了水渠,大量雨水積滿壕溝,然後淹進了低窪位置的觀測站。這下可好,不要說冒着暴雨穿過樹林了,眼下一羣人連吃飯都成了問題。
簡易食堂露天竈臺完全被澆毀,堆放在靶場的枯木被雨水滋潤,有的甚至冒出了嫩芽。姜河等人的食物被周槐搶走大半,剩下的根本不夠分,而且白聿棟也堅決不要姜河等人的食物,硬是和戰士們吃了幾天自己種的黃瓜。但是暴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而黃瓜也確實不夠一幫大兵哥造的。
電力和食物還不是白聿棟最擔心的問題,畢竟他們是軍人,對於惡劣的環境條件也有辦法去適應。但是適應壞境並不代表可以抵抗自然,尤其是營地緊靠的大山這兩天開始向下滑落大片沙土淤泥,這讓白聿棟對事態的嚴重程度有了新的判斷。
由於全國性缺電嚴重,所以國家曾經出臺過優惠政策,鼓勵民企私人投資建設水電站,尤其是偏遠山區和農村。所以國內小型水電站數量巨大,無數風車廠房開始在山上紮根。巨大的利潤讓企業和私人趨之若鶩,短短几年,小型電站如雨後春筍般林立,同時越來越多的青山被剃了禿子,翠綠不再,徒留黃土。
而營地背後的這座山上就有着一座大型火力發電站,這意味着整座山上的植被基本被摧毀,而沒有植被的高山面對連日的暴雨,山洪和泥石流發生的概率肯定要高於危險期不戴套懷孕的概率。一旦爆發山洪或泥石流,後果都不用設想,明擺着的。
去2號站的隊伍連帶安貞一共十一個人,帶走了大半精英。營地裡留下人裡,只有六名戰鬥人員,另外有五名炊事班戰士和五名醫務組護士,姜河部分不是傷員就是小孩兒。別說抗洪救災,能不添亂就是萬幸。
白聿棟考慮過離開,但是誰知道大暴雨會不會把行屍全部引出來?這要是在半路上遇到行屍,還不如被淹死來的痛快。
營地裡憂慮的不止他一個人,除了兩個小孩兒,所有人都憂心忡忡的望着漫天瓢潑。
今天是暴雨的第六天,而食物也基本上告罄。如果今天雨還不停,那明天大家就只能生吃那兩頭黑皮豬了。
姜河頂着暴雨跑進白聿棟的棺材房,小芸也在。
看到姜河被淋成了泥猴的樣子,小芸撲哧一樂,道:“這天氣還不老實點呆着,亂跑什麼?”
姜河接過毛巾擦擦臉,壞笑道:“你不是也在這兒嗎?這裡又不是女生宿舍。”
小芸白了他一眼沒答話,轉身去了隔壁屋子。
“有事?”白聿棟推了推桌上的煙,頹唐的靠在椅子上。
“大事。”姜河也不客氣,當即點上一根翹起了二郎腿,問道:“咱們明天吃豬肉刺身?”
白聿棟嘆了口氣,擦了擦眼鏡,道:“你小子還有胃口?”
“有,餓死事大。”姜河止住了嬉皮笑臉,正色道:“現在也看不了天氣預報,就這麼等下去估計不行啊。吃喝且不說,萬一真的發洪水了可怎麼辦?”
白聿棟鼻孔裡噴出兩道青煙,道:“我也在考慮這件事,但是……唉。”
“你是擔心行屍還是安醫生?”姜河挑了挑眉毛,幽幽的問道。
“都有。”白聿棟沒有迴避,道:“安醫生那邊我不是很擔心,陪同前往的都是連隊裡的精英,應該沒多大問題。”
“那咱們不撤還等什麼?”姜河搓搓手,道:“你這觀測站選址真不怎麼樣,昨天山上已經開始往下掉土了,虧得沒埋住人。這兩天雨勢一點不見小,咱們吃的也沒了,再不撤可真危險了。”
“你們有什麼打算?”白聿棟看住了他,緩緩道:“你不是來徵求我意見的吧?說說你們的想法。”
姜河點了點頭,道:“明大俠說山上有發電站,咱們上山。”
“冒雨上山?你們瘋了?”白聿棟失笑道:“想自殺我可以借你們槍,不用這麼麻煩。”
“不是從這裡上山。”姜河解釋道:“我們進林子那天,是分頭搜索的。偉哥在西邊發現了一個地方,據說那邊山坡上樹的草啊什麼的不少,而且山勢比較平緩,問題不大。”
白聿棟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突然問了個不相關的問題:“他是幹什麼的?”
“嗯?”姜河一愣,道:“白領,高級白領。”
“哦。”白聿棟略微有些詫異,沒有再說話,只是默默的抽着煙。
姜河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坐了一會兒也覺得尷尬,只好告辭。
“我考慮一下,明天給你答覆。”姜河臨出門前白聿棟回了一聲。
白聿棟等姜河出了門,叫道:“小芸,你進來。”
小護士推開門,被滿屋子的煙味嗆的咳嗽連連。
“咱們的食物和水還能撐多久?”白聿棟問道。
小芸雙手插在兜裡,盤算了一陣,回道:“水不少,吃的還剩兩隻雞和兩頭豬,雞死了一隻,兩頭牛也跑了。”
“跑了?”白聿棟有些失神。
“嗯,尥蹶子了。”小芸走過去坐在他身邊,憐愛的摸了摸他油光滿面的臉,道:“你在擔心什麼?”
“那幾個小子說打算上山,去山上的發電站。”
小芸指了指頭頂,驚道:“不要命了?”
“不是這裡,說是在西邊有條路。”白聿棟嘆口氣,將小芸的手攥住,道:“發電站倒是個好去處,只是那裡應該不太平。”
白連長扶了扶眼鏡,道:“前些日子我派老三他們去查看,結果一隊人都沒能回來。”
小芸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你不說他們去聯繫3號站了嗎?”
白聿棟垂下頭不解釋,只是不住的嘆氣。
良久,這個年輕連長終於下了決心,擡頭道:“準備一下吧,上山。”
暴雨如注,姜河快步跑回明俊偉住的房子。宋瑤和潘珞都在,晁逸帆也坐在一邊。三個人手裡都握着明晃晃的81式,正在一顆一顆往裡填子彈。一隻渾身溼透的黃狗蹲在牀邊撲棱着耳朵。
“你們要幹嘛?”姜河看着三人熟練的裝填彈藥,臉上都是一副要去殺人越貨的表情。
“準備啊!”宋瑤頭也不擡。
姜河撿起一個黃澄澄的子彈,驚奇道:“哪來的?”
“你問逸帆。”宋瑤擠擠眼,一臉的興奮樣。
姜河疑惑的看向晁逸帆,後者看了他一眼,低頭繼續忙活,簡單道:“偷的,空包彈,不過近距離打行屍沒問題。”
姜河連呼‘臥槽’看着一臉無奈的明俊偉,道:“什麼情況?”
明俊偉攤攤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幾人最近一直在練槍,開始每天練完槍還會把槍還回去,後來跟大兵哥們也熟了,於是也懶得再來回跑,槍一直都放在各自的屋子裡。
姜河滿臉異色的摸了摸晁逸帆的光頭,語氣裡滿是歎服:“你可越來越像個悍匪了。”
晁逸帆笑笑不答話,‘喀拉’一聲拉上槍栓,滿意的點了點頭。
前兩天護士們給晁逸帆拆了線,腦袋之前爲了縫針,頭髮也跟薅羊毛一樣薅掉幾塊。包着紗布還沒什麼,拆線之後就比較難看了。晁逸帆對着鏡子照了照自己帥臉和頭頂一塊兒一塊兒的頭髮,索性全部剃掉了事。光頭頂着幾條帶針腳的傷疤,這個瘦弱年輕人也多了幾分兇勁兒。
“你跟老白說了嗎?”明俊偉問道。
“說了,他說考慮一下,真不知道還有什麼可考慮的。”姜河有些鬱悶,屋裡盡是雨水擊打房頂的聲音,連着聽了一禮拜,越聽越煩。
明俊偉倒是很理解白聿棟,解釋道:“他畢竟是連長,一言一行關乎手下人的生死,考慮也是應該的。你得跟人家學學,再別那麼急躁。”
姜河就怕明俊偉說教,連忙轉移話題道:“你還記得你說的那條路嗎?”
“放心吧,哥哥我全身上下就腦子最好使。”明俊偉得意的指了指腦袋,笑道:“就我一個人知道路線,你們可得保護好我!”
“喳,老佛爺。”姜河沒好氣的翻翻白眼,接過了宋瑤遞來的手槍。
“憑什麼你們都是81式,我就是手槍?”姜河傻眼了。
“你槍法最差,手槍都不想給你。”宋瑤毫不留情地給出了理由。
“嘿!反了你了!”姜河嘴上逞着威風,手裡速度不減,連忙把手槍插進後腰。
外面有人敲門,潘珞跑去開門,小芸渾身的站在門口。
“出什麼事了?”姜河問道。
小芸抹了把臉上的水珠,道:“連長說了,明天早晨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