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時發過誓,一旦踏出那扇門,我可以被行屍咬死,可以病死,甚至被別的倖存者殺死……只有一點,我絕對不允許自己被餓死!”明俊偉停下腳步,抹了把頭上的汗水,衝身側衆人咧了咧嘴,繼續道:“房間裡有蠟燭,但我不敢點燃,我不知道門外還有多少行屍,我每天只睡兩個小時,不是我不困,而是睡不着。開始我還在計算時間,我在辦公桌上找到了筆筒,找到了便籤紙,當我打算開始記錄時,纔想起自己不敢點燈,記了也他媽看不到。所以我把紙筆都扔了,用刀子在牆上刻痕。我們廠長的辦公室很大,室內裝修也下了功夫,那牆面光不溜手,一刀下去都劃不出印兒,可給我氣壞了。不過我還是有辦法,我把廠長的衣服全撕了,估摸着過了一天,就打一個結,一直到我離開那天,你們猜猜看,我一共打了多少個結?”
明俊偉喘了口氣,一屁股坐在鬆軟的黃土上,用袖子蹭了蹭止不住的汗水。一衆人也停下腳步,泄氣般癱軟在地,或坐或躺,氣喘吁吁。
“六十個?”安貞笑意盎然,和小男孩席地而坐。她那件從不離身的白大褂已經變了顏色,深色緊身褲上盡是灰土。安貞猜了一個數字,見明俊偉笑而不答,也不深究,自顧自脫下小男孩的鞋子,將裡邊的沙土倒了出去。
除了金博和曹良還站着四處張望,其餘人都累趴在地,一個個胸口起伏不定,樂呵呵的瞅着明俊偉,等他給出答案。
“一百三十三個。”明俊偉等了半天,見沒人搶答,只得自己報出了結果。
“不會吧?”晁逸帆的頭皮不再光滑,密而硬的頭髮長起薄薄一層,摸着扎手。他掰着手指算了算,問道:“你怎麼算的時間?”
“我忘了,反正我數完就是這個數,當時我都懵了,四個半月啊同志們!這是什麼概念?將近一年吶!”明俊偉表情誇張的伸出手指比劃着,待衆人都笑的差不多了,這才自嘲一樂,道:“你們再猜猜,我實際上被困了幾天?”
“這他媽怎麼猜!”晁逸帆枕在鍘刀柄上,四仰八叉的躺倒,瞪着瓦藍瓦藍的天空,一聲長嘯。
“去!”宋瑤拍了他一把,嗔怪道:“瞎嚷嚷什麼,別把行屍招來了。”
“不怕,這地界兒不會有行屍的,要有也成木乃伊了。”金博和曹良檢查了四周情況,一腳深一腳淺走了回來。
“那到底是多久啊?”蘇嵐好奇的緊,一邊拈下粘在絲襪上的乾枯草葉,還不忘追問。
“你們猜猜嘛,我直接說答案多沒勁。”明俊偉哈哈一笑,從兜裡摸出最後半包香菸,給在座菸民們一人拋了一根。
“還是六十,兩個月。”安貞脫掉鞋子輕輕摁壓腳心,這兩天走了太多路,腳疼的受不了。
“我也猜兩個月,不能更多了。”曾雅東幫路茜將長髮紮起,接過小麥遞來的水瓶灌了一口,道:“如果是小魏和小米,那估計還能更長一些。”
“不行,我倆待不住,最多一禮拜就得跑出去。”小米咧嘴一笑,很是謙虛的擺了擺手,道:“曹哥應該差不多,戶外達人嘛。”
“別笑話我了,見過這麼狼狽的戶外達人嗎?想給大家找點水都辦不到。”曹良吐出煙氣,咳嗽了兩聲,他的腿好多了,現在不需要單腿蹦跳,拄着一根木棍也能跟上大部隊的步伐。
“別賣關子了!快說!”宋瑤躺了一陣,覺着體力差不多恢復了些,坐起身抖了抖頭髮上的沙土,要求明俊偉公佈正確答案。
“我說我說。”明俊偉撫掌大笑,神秘兮兮的眨眨眼,道:“準確時間是……二十二天!”
“……”
“呸!你個大騙子!”晁逸帆哈哈大笑,指着明俊偉噴道:“一個月不到,你愣是繫了半年的疙瘩??失心瘋了?”
其餘人也或笑或罵,樂成了一團。
“真的!”明俊偉臉不紅氣不喘,正色道:“我原本以爲,就算時間有出入,估計也就是三五天,誰曾想居然差那麼多!”
“那你是怎麼知道準確時間的?”路茜捂着肚子樂了半天,問道:“而且一個月時間,你怎麼堅持下來的?”
明俊偉拋去一個讚賞的眼神,得瑟道:“看到沒?這纔是捧哏的正確方式!咳咳,說來慚愧,我把廠長的衣服扯完了,實在沒辦法,只好到處找繩子什麼的,結果一擡頭,發現辦公桌上擺着一個夜光日曆……”
“合着你一直睜眼瞎啊?騎驢找驢?”晁逸帆樂出了鼻涕泡兒,連拍大腿:“搞了半天,咱們的全能選手明大俠在出山以前也是個愣頭青啊!”
“這怎麼能叫愣呢!我那會兒的絕望哪是你們能體會的!我是災變波及最早的一批人好嗎?整個廠區就剩下我一個活人,我沒瘋掉就不錯了!”明俊偉對晁逸帆的評價很不爽,白眼一翻,道:“你小子在那種情況下還想得起計時嗎?”
“小看哥們兒了吧?”晁逸帆臭屁的摸了摸鼻子,道:“我酒吧裡有掛鐘,燭臺也不少,我和姜河倆人分工明確,別說記個時間,寫本回憶錄都綽綽有餘!”
“……”
晁逸帆這個大嘴巴,說完發現衆人臉色不對,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又不慎吐露了嘴,小心翼翼地偏頭看宋瑤,後者眼神明顯有些黯淡,笑了笑,示意大家不必如此。
安貞見氣氛有些尷尬,急忙轉移話題,道:“那,俊偉你一直都沒有出去,吃喝怎麼解決?”
明俊偉笑了笑,沉吟一陣,有氣無力地揮揮手,道:“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吧…”
“還保密哦?”蘇嵐見他表情有些不太自然,只好放棄了追問。左右看看,衆人都休息的差不多了,於是問道:“要不咱們在這兒休息一會兒,到周圍找找,看有沒有什麼吃喝。”
“也好,我和小金、老曹去看看。”明俊偉點點頭,拄着步槍站起身,道:“有情況就鳴槍。”
“放心,這裡要有行屍,我給丫碾成粉泡了喝。”晁逸帆大包大攬,示意這裡安保工作交給他,和其餘人撿出幾個空口袋,裝了幾個空塑料瓶遞給曹良。
一陣輕風吹過,黃土飛揚,燥熱稍退。
他們此刻位於g65高速路和天賜灣之間,某個荒郊野外。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這就要從兩天前說起了。
當時衆人在盤山公路休整,商議接下來的方向和行程,畢竟近兩千公里,如果放在從前,可能睡一覺也就差不多到了,但現在交通早已癱瘓。如果想要安全到達那裡,他們必須要做更充足的準備。
首先是人員問題,他們人數不少,除了小男孩,基本都勉強可以算作戰鬥力。這是好事,畢竟人多力量大,但人多食量也大,鄭老二友情贊助的食物根本不夠這麼多人用度。吃還好說,餓一兩頓也不是什麼大事,但沒水不行啊,大人小孩都受不了,所以他們必須要沿途補充物資。
那麼,問題來了。要想補充物資,那就一定要去城鎮,最不濟也得上高速碰碰運氣。金博擬定的路線固然安全,但前後百餘公里全是荒山野嶺,根本沒法找尋物資。盤山公路一側倒是有處深崖,從高處看下去,雲遮霧罩,樹林茂密,鬼知道怎麼下去,鬼知道下邊有什麼,鬼知道下去還能不能上來……衆人合計了一番,認爲安全是首要任務,但物資又是必需品,兩兩權衡,衆人只得離開了金博定好的安全路線,駛向高速路,打算進入周邊城鎮掃蕩一番。
他們現已進入陝北地界,這裡氣候和山西相差無幾,只是更加乾燥,風沙更大。來路是金博帶領的,沿途除了少許遺留車輛和荒廢農田屋宅,倒是沒有遭遇行屍。但爲了長遠打算,衆人只好放棄安全的一馬平川,轉而去往多災多難的高速公路。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還沒等他們開上高速路,另一件麻煩事便急急趕來報道。
沒錯,車沒油了。
兩輛切諾基出乎意料的堅強,沒有故障、沒有拋錨,可油箱和人的肚腸一樣,那是需要進食的,不給吃飽它不跑啊!
就這樣,切諾基在一個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地方罷了工,兩車人大眼瞪小眼坐了許久,終是一聲長嘆,扛起大包小包,改用兩條腿徒步趕路。
雖然大家很捨不得這兩輛車,但這地界太討厭,估計他們等到海枯石爛也等不到一輛道路救援。無奈之下,只得開啓步行模式,對照着地圖和太陽的方向,一步兩步去往前方可能存在的村落。
這一走,就是兩天。
開始衆人還很有幹勁,覺得這麼走走也不錯,雖說慢了些,但別有一番滋味。這種步行的新鮮感一直持續到當天夜裡,女人們終於扛不住了。最先敗下陣的是蘇嵐,這個高冷辦公室美女固執的踩着那雙高跟鞋,在衆人驚詫的目光中走了大半天,等她叫苦停下的時候,腳脖子整個腫了一圈。
其餘人雖然嘴上不說,但都累的夠嗆。也就小米和小魏還面不紅氣不喘,兩雙眸子也夜裡也能保持警惕與靈敏。
趕過路的都知道,長路跋涉不能停,這一停,再想走可就難了。
無奈之下,一衆人首次決定露宿野外,又折騰了幾個小時,衆人在一處山路間找到個背風處,燃了篝火,燒開些水,湊合吃了些冷硬吃食,一個個抵不住疲憊,安排了崗哨,就此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