棚子燒了,復讀班的學生們又沒了教室。雪蓮動員養父養母想辦法把龍槐公祠騰出來,讓孩子們進去。雪蓮好說好勸,他們都不同意,並且都反對雪蓮再去幫龍山會教書。但雪蓮心疼兄弟,經過激烈的思想鬥爭之後,終於鼓起勇氣又去了槐樹園。?
那一天,毛毛小雨像金絲掛滿了天地之間,雪蓮就偷着來了。龍山會沒有搭理她來到了大槐樹下的祭臺,找到一塊雨淋不着的地方坐下,上面是茂密的槐樹葉,下面是一本本待批的作業本。?
雪蓮走過去,拿起一本作文看着他的一舉一動,在耐心地等他。?
“有事吧?”龍山會問,但沒有擡頭。?
“想和你一起教書。”雪蓮回答得很乾脆,見他仍埋在作業堆裡,繞着彎子說,“山會弟,搞素質教育可不能佈置這麼多作業!”?
“中學生不是小學生,要鞏固一些基礎知識,自然要作業多一些。”龍山會擡起頭看着雪蓮。?
“現在搞素質教育,正號召減負……”雪蓮摸着長辮子談着縣文教育局傳達的“大量精簡學生作業”的意見。?
“學習是最艱苦的勞動!再說這些作業都是學生自願的啊!”龍山會又埋頭批改作業。?
“別扯些沒用的。我來沒有別的意思,你別緊張,我只是想幫你上幾節課,或者批改一下作業。幫什麼都行!”雪蓮看龍山會那冷冰冰的樣子就想哭。?
“雪蓮!你先坐下,你聽我說,你的教學一直很忙。我這裡教一門是教,兩門、三門也是教;批改十本作業也行,三五十本也行!”?
“這麼說,你是拒絕姐姐了!”雪蓮意識到他的心思。?
“雪蓮姐你聽我解釋,我爸,何媽媽,還有我大哥都不想你到復讀班上教書。現在許多公辦學校的老師爲了素質教育,不敢講一些稍難的題。都自己的學生進輔導班。你要是進來了,你班上的我就不能收了!再說龐順行主任,更不喜歡你來。你來了,就是變法子掙錢搞應試教育了。”?
“我的事關他龐順行什麼事?”雪蓮按捺着自己的情緒。?
“雪蓮姐,你想想上級反對學校加班加點,更反對辦輔導班加重學生負擔,自然找到龐主任。”龍山會望着她,慢慢地解釋。?
“我和他們不一樣:他們是收費,而我免費輔導。只興做官的放火,不準百姓點燈。縣城的學校,那個教乾的家屬不與輔導班有關係?‘要知這題如何解決,請到輔導班分解!’”雪蓮的話逗得龍山會想笑。?
“你就允許姐過來吧。”雪蓮嘴脣有些顫動,她怕哭出來,極力控制着。?
“雪蓮姐,你沒有要分文,可我的班多少也是收費的啊!你要是加入了我的復讀班,自然就有人打你的主意!到時候,你教不成,恐怕我的班也不允許了。”?
“繼續辦,還要辦大辦好。有好幾個姑娘想跟你複習,比盼漢子還急呢。你不讓我教,你又不收她們。這不急人嘛!”雪蓮連眼睛都紅了,希望他能夠答應她們。?
“你來了!跟你來的姑娘都來怎麼辦?希望姐能理解弟弟。”?
“山會,退一萬步說,我來教書,不收這些姑娘總可以吧。”?
“不行!”?
“我幾夜沒有閤眼,幾天沒有吃飯,爲誰?爲你。動員何媽媽給學校買黑板,爲誰?爲你。我想幫你教書,爲誰?也爲你—龍山會!我風裡來雨裡去,過河越嶺,挨家挨戶給你請來了學生,唯獨我們姑娘們不能。你不想要我也算了!卻偏偏把所有的姑娘都拒之門外……”雪蓮說着,轉過身去抹眼淚。?
“你上學是爲國家,爲人民,爲你自己,怎麼爲我啊?”?
“爲能天天看到你。”雪蓮哭了,“這學校好幾個班,大的我不輔導,輔導小的可以了吧。”?
“上面也沒有這個指示,就是批准了,你也不能來複讀班!”?
“我來了,學生不說,你不說,誰知道。”?
“這不是說不說的問題。是上面的指示……”?
“上面!上面!等上級的指示把我娶走了,我還能幫你什麼?”?
“要不,你到夜校教書。晚上都是一些大齡的青年。”?
“夜校?你讓我夜晚,爲龐順行他們輔導那羣青年,是不是?你什麼意思啊?”?
“我不能讓你教!”龍山會打開作文本。?
“龍山會,你心夠狠的!這個時候你還提他來傷害我。”雪蓮見龍山會仍在批改作文,生氣了,將作文本“嘩啦”全拉在地面上……?
“雪蓮!你要幹什麼,這是學校!”龍山會喊住了她,彎腰將泡在地上弄了泥水的本子撿起來,用衣袖將泥水擦淨。?
“學校?不就兩個班嗎?還初中、高中的搞複式。最多稱得上覆——讀——班!你不讓我教,我讓你的班辦不成!”雪蓮筆挺地站在那兒說着狠話。?
“你也看到了,我們這麼多的男生泡在雨水裡,泡過了轉過身子擰乾繼續上課,大不了光着身子學習。而你是一個大姑娘……龍槐公祠,我爸他們又不讓用,你說我怎麼辦?”?
“山會你別說了,我去找養父——他要是答應了,看你還有什麼說。”雪蓮啜泣着甩開膀子跑了,那眼淚伴着雨水洗刷着她漂亮的臉蛋。?
龍山會想追上去把傘給她,見一個學生沒有雨傘無奈地蹲下來,他把傘給了那個男生。讓她哭一場也好!他這樣想,一滴淚水打溼了作文本。?
龍山會站在大槐樹下,感到滿是熱汗的髮梢上絲絲的涼意。雨下大了,他突然意識到雪蓮奔跑在雨的世界裡,那被淋溼的緊貼在身上的衣服,凸顯她苗條的身姿和玲瓏的曲線。這麼美麗的女孩,他卻沒有能力讓她幫他。她爲了他教書,小臉蛋都瘦了一圈。龍山會想到這事,眼睛也如同這紛紛的雨,迷濛蒙的。在這雨霧裡,放佛看到了摔倒在泥水裡的雪蓮……他急忙放下手裡的筆,衝向濛濛雨霧中……雨滴滴答答地敲着雨傘,他們手挽着手向大槐樹下走去。等避了一會雨,他們跑向龍槐公祠。喀喇一聲鐵鎖自動打開了,兩扇木門向兩邊散開,在龍槐公塑像的前面是一盆正燒得通紅的木炭,他們跑了進去,雪蓮要烤衣服,龍山會背過身去站在門口爲她站崗。一件件衣服脫落在地上,龍山會終於難以自控,轉過身將她摟在溫熱的寬大的懷抱裡,撫摸,親吻,加速呼吸,渾身大汗,他突然發現龍槐公的存在,將她鬆開赤着上身跑向雨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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