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星空浪漫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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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昏迷太久。醒來之後,眼睛一時還睜不開,便掙扎着問:“現在在哪裡?”

照看我的小妹妹膽戰心驚地回答:“馬上就要離開亞邁碎石帶了,總督大人。要我去找司令大人來嗎?”

我真想告訴她我纔是正牌的司令,虹翔那傢伙是個副的。可是沒有力氣,說不出那麼多話來,只得勉強說:“不用,我一個人安靜休息會就好了。”

小妹妹不敢再吭氣了。我繼續一動不動地躺着休息。適才與突科茲的精神接觸給我觸動很深,它觸動了我心靈深處從未覺醒過的一個角落。究竟是什麼,我現在還說不上來,但我總覺得,那會是很重要的事,對我或對許多人都是如此。

回想了一會與突科茲的接觸後,體內的內息已逐漸正常規律了下來,痛楚和眩暈漸漸遠去了。正在養神,虹翔在外面敲門問:

“我可以進來嗎,打不打擾?”

他問話的口氣大不對頭,結果照看我那小妹妹飛也似地推門跑了。這傢伙一進門就嚷嚷:“別裝死,起來起來,知道你就沒事。”

我懶得理他,繼續裝睡。結果給他強行把眼皮扒開,看見了他那非常不懷好意的面容和那張以惡毒著稱的嘴:“黃二啊,怎麼給你提供這麼好個機會也不抓住?這可是咱天翔號上最標緻的小妹妹哦,才十九歲,據說從沒交過男朋友,正是嬌豔欲滴一朵花的年紀。嘖嘖,白癡纔不要。”

我有氣無力地反問:“你是不是閒得太過分了?都說飽暖思淫慾,你的艦隊給打成這付鳥樣,象羣叫化子一樣,居然都能想到這些花花事情上去?給我彙報現在的情況。”

虹翔打哈哈說:“我們完全消滅了費里亞最後的海盜勢力。擊斃了敵魁突科茲元帥和奧德皮格大將,這種功勞任誰也搶不走了。雖然損壞了五艘鮭魚級和十六艘長空級,但估計上面給的獎金都足夠修繕這次損壞的艦艇了,更不要說名聲大振後帶來的間接效益。哼哼,很不錯,形勢一片大好。”

“別光說那些虛的東西,把不好的也報一報。”我冷冷地迴應道。

“據前鋒放出的偵察機探知,奧維馬斯艦隊的韓曾、科爾寧、謝爾蓋偵察艦隊正在向我們回航的航線趕來,預計會在兩小時後同時與我們接觸。”

“真不是個好消息。”我呻吟着睜開了眼,問:“現在能作戰嗎?能否同時戰勝三支分艦隊?如果不能,是否能成功脫離?”

“我現在完全沒有把握,什麼把握都沒有。”虹翔苦笑着說:“因爲……郭英雄艦隊已經在那個匯合點上等着我們了。”

“媽的!”我痛苦地閉上了眼:“世上不如意事,十有,他們還真是就在附近遊蕩,等我們打完了就包過來啊。想幹什麼?”

虹翔自嘲地笑了笑:“這個問題,現在也許奧維馬斯大人都無法回答你吧。”

奧維馬斯艦隊還未裝備第二艘現代級。在出徵日炎作戰之前,三星體系中實力最強的艦隊倒是紅艦隊,其次是郭英雄艦隊和整合了古比雪夫艦隊的戴江南臨時混編艦隊。其餘的艦隊都是明顯低了一檔的行星守衛艦隊。然而在日炎作戰結束的現在,紅艦隊在不利的地形和敵人突襲下受到了較大的損失,已經絕不可能與原本實力相差無幾的郭英雄艦隊和那幾個行星守衛艦隊正面衝突了。

“發動機出力都有不同程度的下降,現在只有天翔號稍微好些。但爲了維持隊形,必須保持在60%以下,不然會把艦隊拉成一條長蛇,甚至有人掉隊。”虹翔苦笑着說:“簡單的說,我們現在打是打不過的,跑也跑不掉。”

“即使改變航線,跑肯定是跑不過的。”我看了看他,說:“還有四支分艦隊不知道在那裡,護衛艦爲主體的艦隊跑得很快,要包抄七癆五傷的我們再容易不過。再說,如果擅自改變航向,倒好像主動向奧維馬斯大人說:‘我們不相信你,怕你會收拾我們!’。這種信號發給他的話,說不定會激得他立即作出決定。”

“就這麼眼睜睜地看着自己往人家布好的圈套裡鑽,真不是滋味。”虹翔搖頭說:“事到如今,我不敢私自作主了,你說話吧。”

“果斷一點,繼續前進。”我又想了一會,說:“文書參謀趕快寫把報告寫好,往奧維馬斯艦隊發過去。不能特別鼓吹我們的事蹟什麼的,淡淡地提兩下就行了。主要要突出‘在奧維馬斯大人正確的領導下’這種字眼。”

“在這種情況下拍馬屁,未免有點追之不及了吧?”虹翔懷疑地問。

我攤攤手說:“我們現在的生與死就全掛在奧維馬斯大人心情爽或不爽上面了。當然呢,幹掉我們會一勞永逸,但同時會給他造成極大的麻煩,孰輕孰重,很難計算。如果把我們現在的情況作一個微分方程,任何一個細小的環節都可能成爲改變最後結果的決定因素。試試看吧,除此之外,我們也幹不了別的什麼事了。”

“兩個可能成爲聖將的高手被宇宙戰艦消滅在太空中,這就是最壞的結果嗎?”虹翔大聲笑了起來,召來參謀交代了我們議定的策略。紅艦隊與奧維馬斯艦隊的關係如此微妙之事,常人並不得知。參謀接了命令後,絲毫不虞有他地跑去執行了。虹翔搬了個椅子坐到我面前,忽然反問:

“如果能平安返回雷隆多,你最想幹的是什麼?”

這個問題對我來說再簡單不過。我立即回答道:

“睡覺。”

“你一個人多久了?”虹翔挑了挑眉毛:“一個人睡覺,不會很安穩吧?”

不知我們爲什麼會談到這個話題上來。但事實上在遭遇郭英雄艦隊前的兩個小時內,我們也沒有別的更有意義的事可作。我仔細想了一回虹翔的問題,,舉起了兩根指頭。他驚訝地叫了起來:“最近一段時間是比較忙,可也不至於兩個月沒女人陪伴吧?咱們雖然愛跑你那裡玩,但也留給了你時間啊。”

“那些時間我就在家裡獨自一人看看電視、上上網,有時打打遊戲罷了。”我輕輕一笑,正色道:“兩年啦。結婚之後,還沒有過別女人呢。”

“吹牛逼吧?”虹翔很懷疑地看了我好一會,斷然道:“不可能地。你才結婚就跑到雷隆多來了,兩年時間,你就沒另外找個牀伴?既然如此,剛纔那個小妹妹爲什麼不斬下?”

“我又不是你這樣的百女斬……”

“媽的,你還敢提這種事!”虹翔給我激得想起了我給他造的謠言,頓時憤怒得摩拳擦掌。我只得呵呵大笑一陣,連連致歉。待基本化解了他的憤怒情緒,才說:“有你這樣的窺淫癖在附近,如我這般的正人君子可不會作出任何會給你抓住把柄的行爲。”

虹翔大罵了我一陣“假”,又假惺惺地表示願意再次給我和那個妹妹創造機會。可我對這種明顯帶有行政強制意味的“介紹對象”完全沒有興趣,再次給他回絕了。虹翔大嘆特嘆了一陣,說:

“我看你也沒毛病,看A片跟我們一樣的起勁的。可怎麼就這麼死腦筋?說得難聽了,搞不好兩個小時後咱們就魂喪太空,你就不想死前享享溫柔?只要你一句話,我給你搞定,而且絕對不會讓任何人來打擾你。”

“免啦,免啦。我現在的心思不在這方面,也沒有一點想死在這裡的想法。”我輕輕推掉了他的邀約,反問他:“你呢,這方面如何?”

“跟剛來時差不多唄,這一年多都差不多的。”虹翔撇撇嘴:“太忙啦,只有很少的幾次接受過愷撒皇宮的招待,不過絕對不在自己的權力範圍內搞事。麻煩得很!但是總有人爲了討好我胡來,你看,天翔號上給安排的小妹妹可不少吧?一個個都挺水靈的,打扮打扮都不錯。”

“金靈呢,你沒動她?”

“你看得出來吧?!”虹翔立即反脣相譏道。

我不由好奇了起來:“那樣的美女,人又挺好,還一早跟你訂了婚,你究竟想怎樣?”

“那是個問題,問題主要出在我身上。”虹翔皺眉說:“我本來不想提這件事的。”

我見他談興已起,便靜靜地候着他繼續說下去。他擡頭望了一陣天花板,緩緩說:“跟你講個故事吧。不過呢,先說明了,我講故事的能力比較拙劣,好的劇本都會給我講得比較難聽。”

“快說快說,我最愛聽故事了。”我賠笑道。

虹翔的故事是這樣的:

很久很久以前……

特別聲明:因爲已經很久很久了,所以即使跟現在的人或事有符合之處,都絕對只是巧合而已。

有一個孩子,出生在一個富貴之家。這個家族的富貴,源於數千年以來在那個世界上的尊貴傳承和不朽戰功。雖然從未有人作過那個世界的首席執政。但是提到忠誠、強大和尊貴,那是無可否認的舉世無雙。

這個家族幾千年以來,有過極其繁盛、勢力波及半個世界的時候;也有家道中落、戰火殃及以至於落魄天涯的時候。但近百年來,家族英雄輩出,尤其是這個孩子的爺爺,成爲了當時的不世英雄,平息了世界大亂,將家族帶到了三百年來的最高點,重獲全部的榮譽尊號和世襲的富庶領地。父親一輩的叔叔伯伯們,也無不精明強幹、勵精圖治。雖然在和平環境下,不可能取得爺爺那樣的開創天地之成就,卻也作得無可挑剔,家族勢力蒸蒸日上。

此時,世界已承平了半個多世紀。所謂富不過三代,那麼這個家族自蓋世英雄以下的第三代就額外使人注目——也就是這個故事的主角,那個孩子。然而,這個孩子的想法卻格外地異於常人。就在他五歲生日宴會,長輩詢問他志向的時候,他竟然這樣回答:

“大家都作得很好了,還要我作什麼?”

這句話雖然顯得很沒有志氣,遭到了家中各位長輩的痛斥,但其實不無道理。孩子面對長輩鐵青的臉色毫不畏懼,迎面直說出自己的想法:家族已經尊貴無比,再想更進一步的話,恐怕除了造反篡位別無選擇;經過六十多年的現代化開發,領地經濟也達到了很高的水準,以佔大陸面積12%的領地和10%的人口,取得了25%的GDP……

“你講的是什麼大陸啊,還有GDP這一說?”我忍不住插嘴問。

“少打岔。”虹翔翻了翻白眼,說:“我都說過是很久很久以前了,那個大陸說不定都沉到海底去了,就叫迷失大陸吧。”

“好好,迷失就迷失。繼續講。”我怕他就此住口把我吊在半空,只得放棄了追究下去的念頭。

……權力、經濟基本都達到了一個幾乎不可突破的極限。再創新高的辦法唯有發動戰爭、擴大版圖。如果是在三百年前,家族只需高舉討逆之旗,行正義之師即可。至於誰是叛逆,只需看誰倒黴到引起了家族的垂涎。但是,近二百年前,大陸上出現了有史以來第一個大反賊,他帶來的新思想嚴重破壞了大陸原有的政教合一體制,最後形成了一個規模極大的叛賊集團。這支土匪實在過於強大,佔據了大陸上30%的地盤,並極力發展經濟,取得了42%GDP這樣輝煌的成就……

“這樣的大富之家,你們也叫他們土匪、叛賊?”

“少廢話,報刊雜誌上都這麼說的。只是,這些土匪首領要來訪問之前個把月,就會有文化部門的來繳一次書。哎呀,給婊子立牌坊的事,千年不絕,並不奇怪嘛。”

“好好好,接着說。”

這夥勢力龐大的叛賊土匪,軍力無疑是迷失大陸的天下第一。這個孩子的家族,雖然尊貴無比,雖然祖上曾是那般的不世英雄,卻也沒能撼動這夥土匪的地位哪怕絲毫。百多年來,家族與土匪都在強勢上升階段。但總的看來,只要土匪內部不亂,家族沒有任何可乘之機。但家族也強大到了可以牽制土匪,使其不敢輕易發動兵火、擴充地盤的程度。再加上家族尊名不朽,一旦有事,舉旗一揮,天下定然雲集響應。這般的世界大戰,不是瘋子和偏執狂是沒膽量發動的。

也就是說,家族達到了和土匪牽制平衡的程度。天下也因此太平了許久。

既然和平了,那爲何要妄動干戈?

孩子的這席話出口,舉座賓客莫不大驚,不敢相信這種話能出自一個正統貴家的五歲孩童之口。最要命的是這個孩童乃是這個家族的第一繼承人,他的想法,哪怕是兒童的妄語,也可能會牽動幾十年後家族的命運。長者無不暴跳如雷,從此這個孩子爲父母長輩所不喜。

唯有爺爺例外。

這個孩子,有一個非常疼愛他的爺爺。這個爺爺,就是當年的那個蓋世英雄。但是他已經很老了,老得鬚髮皆白、行動遲緩,看不出一點當年的英豪模樣。他得知了孫子的“無志”之言後,一點也不生氣,就如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但就在一個繁星滿天的晚上,當他準備向小孫子教授高深武學時,遭到了小孫子的拒絕,他終於忍不住發問了:

“不學武,你想學什麼?”

“我喜歡那個星星閃耀的地方。”小孫子很果斷地回答:“我要成爲那裡的一分子。”

這樣的思想,在那個沒有天空的迷失大陸只會被視爲失心瘋。然而,爺爺仍能理解孫子的選擇。不再強迫他學武,只隨着他的喜好隨意教些。一個教得隨意,一個學得懶散,成果自然不甚高。比起這個孩子的弟弟,不可同日而語。

這個孩子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弟弟,比他小不到兩歲。兩兄弟從小感情甚好——如果沒有以後的事的話。弟弟雖然喜歡哥哥,但更服從嚴格的家教,心存遠大志向。這樣的好孩子,纔是千年家族所需要的。到得哥哥十歲的那年,兄弟倆性格逐漸分化、疏遠。哥哥越來越不務正業,而弟弟學武、讀書諸方面無不出類拔萃,長輩們廢長立幼的念頭越來越強烈。直到……大陸中央的一員名爲威信的高官來訪。

爲了誇耀家族的卓越後人,家族喚出了兩兄弟。可想而知,哥哥的表現大大地丟了家族的臉,而弟弟卻使得挑剔的威信也不得不動容。這個高官在家族大宅裡盤桓了三日,也考慮了三日。臨走之前,向家主提出:

“把你的小兒子給我吧,會讓他成爲經天緯地之才。”

家主雖然很捨不得,但是走這條路卻會給家族帶來更高的政治地位。小兒子如果日後有成,就免去了從家族選拔這一關,直接可從大陸中央機構裡直上雲霄,能成爲大陸執政也不一定,於是同意了。但是,中央爲顯公正和保密,必須抹除裡面所有人的過去,使其成爲歷史上空白的人。於是,孩子在十歲那年,參加了他九歲弟弟的喪禮。

只有很少的人知道弟弟沒有死,絕大多數的人都被告知這個有出息的孩子得重病夭折了,莫不痛哭流涕。但是,他們哭完之後,轉向哥哥的眼神,卻額外地冷漠,甚至帶有一種責難:

爲什麼不是你代你弟弟死去?

就在弟弟被選拔到中央去的那年末,年老的爺爺終於也走到了生命的盡頭。臨終之前,他拉着孩子的手說:

“好孩子。大家忽略了你,可這不是大家的錯,是時代和環境的錯。你實在是生錯了人家,如果是在人間的普通百姓家,也許你都會過的比這裡快樂百倍。”

“你不是個壞孩子,也不是個無能的懦夫。你心中有一團火,雖然你不說,也不肯承認,但爺爺是這麼老的老頭子了,人生已逾古稀,見過的事多了,看得出來。爺爺堅信你,一定會找到適合自己的路,成爲自己期望成爲的那種人,另外一種蓋世英雄。”

“即使面對再多的困難挫折、再多的責難非議,也不要迷失了自己,更不要因爲小人碎語而對你弟弟產生仇恨。你弟弟天生根骨奇佳,面相大貴,學文習武莫不事半功倍。這樣的奇才,就連爺爺年輕時也自虧弗如。你確實再用功也無法在武學上超越他,爺爺亦不希望你那麼辛苦,所以一直不對你施加壓力。但人與人不同,他擅長的地方,常人無法追及,你也一定有自己獨到之處,只是尚未發掘出來罷了。人生有太多不可預知之事,人是否能成功,是否能成爲英雄,除去自己發憤努力之外,還有天意作祟。即使你時運不濟,始終不成,爺爺也希望你能得到自己的幸福。只要人生幸福,始終有一點是圓滿的。天下少一英雄,並無不可。但你失卻幸福,卻是爺爺不願看見的。”

“今晚爺爺對你說的,你未見得都能明白。你只需把爺爺說的都記在心裡,時時想起,必然會對你以後的人生有所助益。”

爺爺在臨終的那天晚上,對心愛的孫子說了許多。多數都不是什麼偉大的話,而是細緻入微的生活囑咐。他的話確實給這個孩子留下了很深的影響。

爺爺死後,孩子就更成了脫繮的野馬,無人管束。常領三五書童或家兵於鬧市遊蕩,滋擾事端。閒暇之時,他也時常讀書,但公立教材裡的《語》、《禮》、《射》等課文他一概不學,卻偷偷使人找些叛賊領地的《數學》、《物理》等書仔細自學。某日爲家主當場擒獲,見兒子看這些,又看了演滿習題的卷子,家主只冷冷地甩下一句:

“你愛怎樣便怎樣。長此不務正業,學些歪門邪道的東西,日後不過有一泥水匠、槍炮工之末技耳!”

孩子沒有反駁父親的話,但始終沒有停止對這些東西的學習。

到得孩子二十歲那年,已經成爲了領地內一個頗令人頭疼的角色。賭雞賽狗、聚衆鬥毆,無所不爲。這樣的人如果當上家主,恐怕領地內不會有頃刻安生。當任家主眼看兒子此生不會有任何出息,索性斷了培養他的念頭,只願趁自己身子骨尚硬朗之時能夠早抱孫子,跨代培養和交班。於是家族開始四方出動,尋覓一品貌皆佳、門當戶對的女子爲世子妃。然而世子臭名遠播,即使以家族之赫赫尊名,亦難求佳人。

就在這一年的五月,世子的弟弟忽然回家了。

弟弟在中央訓習多年,早在秘密工作上成名,成爲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官員。雖然官階不甚大,但以年齡,實屬罕見的少年英雄。此次返回探親,乃是多年服役後,中央給予的特殊關照。家族在內部會議上對其進行了熱烈的歡迎和高規格的接待。可是,兄弟倆的差距更加明顯,有如雲泥之分:如果說十年前,兩人是幼苗與小樹之差,現在的差距已經達到了小河之比江海。家主頻頻嘆悔,其意似乎想當場把哥哥的世子袍服扯下來換給弟弟一般。

兄弟倆此次見面,分隔的時間已經超過了相處的時間,顯得格外陌生。閒談得幾句,兩人的志趣不投,關係更加惡劣。但是,造成兄弟倆徹底鬧崩的,是一個少女。

一個由弟弟帶回家的少女。

這個少女,與家族的關係極爲微妙和神秘,似乎牽扯到爺爺一輩人的情感糾葛。那畢竟已是六七十年前的陳年往事,沒有誰會去冒家主的雷霆之怒去追尋。她與哥哥的關係,似乎是表妹,但和弟弟沒有任何血緣關係。她的來歷說起來更是玄妙無比,是弟弟在一個玄幻之地找到的。還有就是……看起來她與弟弟的感情很好,雖然以兄妹相稱,但已頗爲親暱。

當哥哥第一眼看到這個天上掉下的妹妹後,頓時如電打雷轟,全身震顫,如着魔中風。雖然橫行鄉里多年,卻從未在女色上動過心的他,終於勢不可擋地陷入了一場註定以絕望收場的相思中去。他苦苦剋制,卻終於明白這種火焰無法剋制。他忍無可忍,只得衝到父親那裡,十年來首次跪在他面前,要求他作主促成他與這個少女的婚事。

“我喜歡她,我剋制不住地喜歡她!”哥哥以狂熱的眼神緊盯着父親:“求求你,一定要促成這件事。事成之後,我一定洗心革面,作你們想讓我作的那種人。我會振作發奮,相信我吧!”

“你當真嗎?”父親面色不動地冷冷看了他一會:“我們已經在南海地方給你訂下了親事,夏末就會來這裡。你想悔約嗎?”

“我願意承擔一切後果。”

父親沉默了一會,似乎爲他這種從未見過的執着而驚奇不已。過了好一會,纔回答:“定親的事,尚可以緩一緩,不太礙事。但是,你最好先打聽好人家的心意。這個女孩與我家頗有關聯。你倆結合雖然不違常倫,但我們卻不可貿然逼迫她答應此事。如果她能答應,我應允你便是。”

哥哥好容易下定了決心找到一個獨處之機,詢問妹妹有無心上人。得到否定的答案後,以半開玩笑的口氣詢問:

“那哥哥給你找一個好不好?”

但是,妹妹驚訝的眼神卻直接告訴了哥哥她的答案:

“我只想陪伴崖哥哥雲遊四方,沒有定下終身的打算呀。”

面對她的訝異慌亂的眼神,哥哥終於再沒能說過一句話來。

日子就在悔恨與猶豫中一天天度過,夏天即將過去。弟弟的悠長假期就要結束了,但他特別多請了幾天的假,準備在家一起參與哥哥的定親儀式。

南海新娘已經來到了家族大宅中,於夏末一個有些潮溼悶熱的天氣與家人見面。新娘進門之前,衆人皆紛紛私聊,多是大嘆天氣之苦,大約馬上要下大雨了吧?然而,新娘出現的那一瞬間,頓時空氣就凝結了。過了好半天,才從女眷那邊傳來一陣由衷的讚歎聲。幾個年長女眷立即把新娘拉了過去,仔細鑑賞品味,連聲誇耀並送上見面之禮。因爲事先沒想到新娘會出類拔萃到如此地步,準備的禮品不夠,那些奶奶嬸嬸們甚至把自己佩戴的傳家寶物也毫不吝惜地取了下來贈送給她。佩戴了許多豪華首飾的新娘顯得愈發明豔照人,便是石頭人也得心動。一直默不作聲的家主終於長嘆了口氣:

“得此佳婦,劣兒你還有什麼話可說?”

然而,哥哥此時的注意力仍沒有一絲投到新娘身上。他依舊緊盯着弟弟身邊的心愛之人不放。正在此時,弟弟忽然鼓起掌來,大聲讚歎:“哥哥,嫂子實在是萬人之姿,令人不由自主產生嫉妒之意。我恭喜你!”

然而,弟弟的好話卻被哥哥聽成了一種挑釁和挑戰。後面大家說了些什麼,他全都沒聽見,只是不住地給自己灌酒。心情不好,酒意便來得快,很快便爛醉了。

哥哥醒來之時,發現自己一人伏在案上睡覺,其餘的人都走盡了。家族的人一向不把他放在眼中,更何況今日來的如此美若天仙的新娘。大夥談論高興之餘,竟把他一人丟在了那裡,就連打掃場地的僕役也不叫醒他。想到此節,愈發惱怒。哥哥立即竄到自己書房拿了盔甲武器,直衝弟弟住處而去。

“wait,wait!”我笑嘻嘻地阻住了虹翔的講述:“那武器可是阿修羅劍啊?”

虹翔瞪了我一眼,悻悻地說:“告訴了你,這個故事是很久很久之前的,跟現實無關。當然,你要認爲是阿修羅劍,就當是阿修羅劍好了。”

我揮了揮手,不再打岔,讓他繼續講。於是,下面的版本就以哥哥持阿修羅劍對空手的弟弟爲基本模板進行。

“虹崖,你滾出來!”

“滾出來!我們決一雌雄!”

“老子很久以前就看你不順眼了,讓我們來殺個痛快!”

哥哥荷甲持劍,這樣在弟弟的住處前狂吼着。雖然此時已大雨傾盆、雷電交加,他的聲音卻輕易蓋過了雷電,遍及全家。很快,家中大宅各處的燈火都亮了起來。

“我們今天就來廝殺一回。誰能最後活下來,誰就帶走……”

“阿織。”我給虹翔補充了上去。

虹翔立即以憤恨的眼神瞪住了我。我連忙搖手道:“哎呀,這故事反正是虛幻的,就當那個女孩叫阿織好了,有什麼關係。虹崖這個名字可是你自己說出來的,跟我無關哪。不過,那也是巧合,巧合而已,你繼續說吧。我很期待呢。”

哥哥在弟弟住處前叫了好半天,弟弟終於慢慢地走了出來。他只穿着休閒的睡衣睡褲,但走出來時卻有一種氣壓千軍的氣勢。他冷冷地看着哥哥,任由大雨傾灑在他的身上。過了好久,方纔發問:“知道我爲什麼不動用護體氣幕,就這麼挨雨淋嗎?”

“我怎麼知道你的想法?”給憤怒和酒勁衝暈了頭腦的哥哥揮拳大叫着。

“因爲那一招是你教我的。”弟弟慢慢地說:“我現在很討厭你,與你有關的一切事物我都討厭。最令我厭惡卻又不得不接受的是,我的血管裡流着與你相同的血。”

此時,弟弟的殺氣不住上漲。一瞬間就超過了哥哥的承受能力。哥哥牙齒咬得咯咯直響,奮力舉着阿修羅劍——他已只能靠這柄上古神兵之力在弟弟面前奪取一個呼吸的空間了。弟弟冷冷地看着他,又輕輕加了一份力道,哥哥頓時被壓垮了下去。單膝跪在地上,將劍深深地插入青石地板,運盡全身神力,也不能動彈分毫。掙扎了一刻鐘,全身已幾乎失去了力氣,眼角、嘴角都滲出了鮮血。弟弟終於又開口了:

“求一聲饒,就饒你一命不死。”

說完後,勁力稍減,給哥哥留了一點呼吸說話的餘地。哥哥喘得兩口氣,掙扎着叫道:“我永遠也不會求你的,你做夢吧!你們都小看我,當我是無能的廢物。可是,我遲早有一天得登上這浩瀚星空,高高的騎在你們頭上。管你多麼強大,威震天下也好,傳說中的聖將也好,在我的眼中不過都如常人一般的螻蟻而已!”

“你是想死嗎?”弟弟淡淡地問。

“最好你現在就殺了我!”哥哥吼道:“不然你遲早得後悔這個決定!”

弟弟收起了氣勁。哥哥忽然失去重壓,再抵受不住,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弟弟上前兩步,站在他面前,忽然長嘆道:“此刻動手,虹家的正宗就斷後了。作爲正宗子弟,我真不願看到此事發生。”

“你已經偉大到不把自己視作虹家子孫的地步了嗎?”哥哥冷笑了兩聲,卻也咳出了一口血。

“你不能明白我的志向,你真的不能明白。”弟弟輕聲道:“哥哥,這是你逼我的,但我看也是父親的決定。不然,此時應該會有人來阻止我纔對,不是嗎?”

正在此時,風雨中忽然傳來了一聲女子的尖叫,遠處有個身影跌跌撞撞地奔了過來。弟弟動也不動地由得她撲到了哥哥身上,正是今日的新娘。她柔弱的身軀不會一點武功,卻以堅毅的眼神盯着弟弟:

“請你不要傷害他。如果你要作出這種事,請先殺了我。”

“臭女人,這是我們之間的恩怨,你跑來幹什麼!”哥哥氣急敗壞地吼叫道:“你還沒過門,我們現在什麼關係都沒有,我亦半點都不喜歡你,快走,快走!”

“我知道,我全都明白。你的眼睛今晚根本就沒有向我看過來。”新娘扭頭盯着哥哥:“可是,即使那樣也沒關係。我已經不是爲自己活着,我的家族需要你我的結合,或者只是結合的名分即可。如果你死了,我的家族會面臨萬劫不復的深淵,我也活不下去了。求求你,就算是同情一個素不相識的弱女子,請你一定活下去,不要做出傻事!”

“只是爲別人活着嗎?”哥哥忽然產生了一種荒謬絕倫的感覺,邊咳血邊笑道:“真是可笑的世界啊,太可笑了……”

弟弟已經不知什麼時候消失了。哥哥在大雨和寒風中感受到了身邊新娘的溫暖,冰冷的心逐漸有了一絲暖意。這個時候,他忽然想起了當年爺爺對他說過的每一句話,這些話一字一句地流淌過了他的腦海,頓時使他心中開朗了起來,不再爲仇恨和嫉妒所控制。清醒下來之後,渾身氣息流動,頓時護體氣罩勃發,把大雨隔在外邊。他站起了身來:

“我確實對你沒什麼感覺,但你要這麼跟着我,也無不可。該辦什麼手續或者舉行什麼儀式,都隨大人的意便是,現在這些對我都可有可無了。搞完了後,我要到人間去。”

面對新娘驚訝的面容,他的臉上浮現了笑容:

“我終於決定了自己的道路。看着吧,未來的星空將留下我的名字。”

過了很久,虹翔都沒有再說話了。我忍不住問:“下面呢?”

“下面沒有了。”虹翔沉吟了一陣,又看向我:“如果說非有的話,就是:這個孩子感情失敗後,輕易地在新宿揮霍掉了自己的第一次,從此沉入之海不可自拔。幾年後,這個孩子遇到了一個惡棍,從此走上了一條飛黃騰達的犯罪道路。”

我立即抗議道:“就爲了最後一句,我非得把這定性爲一個非常拙劣的故事不可。”

我們都開懷大笑了起來。爲了這個真真假假的故事,也爲了我們自己而笑。我們都是平日裡最不正經的人,誰又能看得出那樣的表皮下藏着這樣的感情和經歷呢?

我們正在向列成了口袋陣的無數戰艦、槍炮前進。這當口,雷隆多的一把手和目前人類宇宙最強單個艦隊的司令閒扯起了性、感情和人生故事。如讓外人得知,未免會說我倆不知輕重。但我們確實這樣地度過了這段最難熬的時間,通過敘述和聆聽驅除了心中本應不斷涌出的懷疑和絕望。

虹翔的故事結束了,與郭英雄艦隊接觸的時間也即將到來。我們來到指揮艙,遙望着茫茫宇宙,心中竟沒有一點懼怕,究竟爲何會如此大無畏,誰也說不上來。

“郭英雄少將司令官要求通話。”通訊員大聲彙報。

我點頭示意說:“接過來,我來說。”

對於小郭來說,在這個非常不對頭的地點看到我這個絕對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傢伙應該是對他心臟的一種考驗。他本來做好了跟虹翔交涉的準備——無論是發表恭賀讚譽之言還是下達勸降否則全數擊墜通告,他肯定事先已經練習過N回。但面對我的沾染着費里亞人藍綠色體液的臉,他猛地一下被自己準備好的腹稿梗住了,眼睛在一瞬間暴突了一下。過了足有十秒鐘纔開口:“黃總督,是你嗎,你怎麼會在那裡?”

“哦,你也知道,區區不才是個善於創造奇蹟的男人嘛。此次出動兇險莫測,所以……”我故意拖長了音調:“本官微服上艦,準備默默無聞地給他們加一個奇蹟光環的籠罩。可惜天不遂我隱沒事蹟之願,有龍骨兵上艦突擊,硬把我這寂寞高手逼了出來。”

聽了我的話,郭英雄的眼睛有脫離他的主觀意志自行再次突出的預謀,幸而給他及時制止了。他急切地問:“怎麼,遭遇了費里亞突擊隊?情況怎麼樣?”

“馬上把資料傳到你艦,請確認數據連接吧。”我一邊示意操作人員開始,一邊以很不在意的聲音對郭英雄說:“敵軍流浪太空、襲擊我方軍民達一年之久的罪魁禍首,費里亞元帥突科茲和大將奧德皮格都被我方將士擊斃了,屍首正在天翔號上。”

“恭喜總督大人獲此大功!”郭英雄很快鎮定了下來,露出了親善喜悅的表情。

“不,這個功勞屬於全體將士,屬於整個三星軍,屬於全人類。”我淡淡地回答:“尤其是奧維馬斯大人高瞻遠矚,部署指示非常正確得力,實應居此戰功勳之首。我們先前已經寫好了報告交過去了。”

“那個報告我已經看了。”郭英雄微笑着說:“上將大人很高興,但也說:‘下面艦隊的勝利,把這麼多功勞都安在我頭上幹什麼?’原來是黃總督的特意安排。您過謙了,上將不會忘記您和雷隆多艦隊的功勞,這個主要的功勞肯定還是會記在你們頭上的。戰鬥得辛苦了吧?請立即返航……”他低頭看了一眼傳過去的數據,擡頭道:“敵軍已經盡數消滅了,那麼就留下謝爾蓋艦隊繼續進行一次偵察作業,其他的艦隊都隨行返航!我意由我艦隊與雷隆多艦隊混編,以另外兩支艦隊護左右翼,以保護貴艦隊安全,總督大人看此安排妥當否?”

我臉皮神色動也不動一下,向屏幕外的虹翔比了兩下手勢。他微微點了點頭,我便立即欣然答道:“少將閣下安排得很好,不然咱這艦隊可連點隕石碎片都招架不住了。我們馬上返航吧。”

“請總督大人、金太郎閣下先行!我們隨後跟上混編。”郭英雄彬彬有禮地回答道,他的言下之意,已經確認虹翔此戰後必然躋身將星之列了。

於是,紅艦隊與郭英雄艦隊進行了一次交叉混編,組成了一種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陣形,浩浩蕩蕩地開回了家去。從整頓隊形開始,我和虹翔就沒停過小聲嘀咕,覺得這樣做更減少了小郭萬一狂性大發想幹掉我們所需的時間(幾乎等於零距離開火,而且火力密集得躲都躲閃不開),但又不敢出言反對這種冠冕堂皇的護送意圖。還好,小郭真是個好人,沒起任何的歹心。不一會把艦隊整編完畢後便前進了,並把我倆和虹翔手下沒受傷的五大金剛邀請到他的現代級上觀光作客。唉,那艦上居然有足球場,據小郭說整體內部裝修花了兩個億,即便是奧維馬斯大人的直屬艦也奢侈得過分了。我們一起玩鬧娛樂了三四個小時,又一同到大型按摩浴室去洗桑拿。蒸得你死我活時,虹翔終於大發感嘆:

“媽媽的,英雄實在是太好命了,老子什麼時候才能整這麼一艘能把人蒸出毛病的來玩啊!”

齊魯大隊的大隊長王齊魯立即獻媚道:“司令,光是桑拿浴室的話,把鮭魚級改裝一下也成。”

“媽的,老子還要足球場!”虹翔又大叫了起來。

在三百米的鮭魚級裡建標準足球場的難度就太高了,衆金剛都悶下頭去不敢開口。郭英雄才在外面喝了水進來,聽到後面兩句話,呵呵大笑道:“這有什麼,兩年之前,咱們還不都是開柳原級的,誰能想到今天?金兄立此大功,換個座艦也是應該的。我一定竭力向上將大人推薦,看是不是調一下現代級的配屬次序,儘早給你也配一個。當然,還得看黃總督肯不肯拿那麼多錢出來了,哈哈!”

“只要你們肯給。”我半閉着酒醉的眼睛,詐唬道:“英雄啊,老子就是把世界銀行搶了也要整上十幾二十艘的,出門旅遊時好拉風啊!”

“聽說第二艘已經在向張寧移交中了,那就把第三艘交給我吧!”虹翔哈哈大笑道:“那個鷹鉤鼻肯定會氣瘋的,啊哈哈哈!”

桑拿室裡他的手下金剛們也被逼大笑以配合主將,幾乎全數窒息過去。

六八年七月十日凌晨三時,紅艦隊在完成日炎作戰任務後與奧維馬斯艦隊後援艦隊匯合,一同返回三星。

歷史上只會記載如此簡略的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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