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之洞的矛盾還體現在他手下的兩大幕僚,辜鴻銘和趙鳳昌的爭論中。辜鴻銘此人算是一個傳奇人物,精通西學、國學,但卻是一個地地道道的保皇派、滿族統治者的殉道者,雖然致力於發展洋務、維護弘揚中國文化。而趙鳳昌此人也是近代歷史上的傳奇人物,東南互保就是他與盛宣懷、張騫等人一力促成的,當時張之洞猶豫不決,趙鳳昌竟然假造聖旨,使張之洞最終下定決心。
兩人都是崇尚洋務之人,但對革命者的態度不盡相同。他們在張之洞面前多次爭論,一個怒斥振國黨爲匪類,不得善終;另一個稱國運衰落,振國黨有大氣運,可以嘗試着接觸一下。
張之洞的兩位幕僚之間的爭論在一些隱蔽的圈子裡流傳,被某人得知後發現,這正是實現振國黨與張之洞之間破冰之旅的關鍵所在!
蔡元培主持國內振國黨分支機構的組建、聯絡等工作,而武漢成爲他工作的重心之一。張之洞那是滿清重臣,對振國黨並不持有敵視態度,而且雙方多有民間合作。如果能將張之洞拉入革命隊伍,那對革命事業將是一個極大的鼓舞,甚至能兵不血刃,拿下地處中國中心的武漢、兩湖!
此事並不容易,張之洞此人鎮壓過太平軍、義和團,看上去對滿清忠心耿耿。態度不明的情況下,蔡元培不得不先從他身邊的人入手,而關於辜鴻銘和趙鳳昌的流言,促使蔡元培向趙府遞上了拜會帖子。
拜帖是以翰林院編修、廣東蔡元培的名義送過去的,這也是事實,蔡元培二十五歲被點翰林院編修,文化人之間的交流,這種稱呼更合適。擔吸引趙鳳昌的,卻是廣東兩個字。蔡元培這個名字自己陌生的很,但來自廣東,那就不得了了,誰知道他是個文人,還是個亂黨?經過打探,發現此人曾在上海組織創辦中國教育會,任會長。難道是有關新式教育的事情?那就見一見吧!
“晚輩蔡元培,見過竹君兄。”竹君是趙鳳昌的字,兩人相差十二歲,稱兄也說得過去,不以官職相稱,也是爲了顯得親近。
兩人客套一番,蔡元培主動開口道:“這次冒昧拜訪,是想向竹君兄請教興辦新式教育的事情。竹君兄在張香帥下主事多年,兩廣、兩江、兩湖都有竹君兄興辦新式教育留下的足跡,可以說豐功偉績、功在千秋。”
“我聽說你在上海辦了一箇中國教育會,看來元培也是同道中人,以前的事情不必多說。新式教育在於開啓民智,最關鍵的地方在於興辦新式學校,開支巨大,這需要官府做後盾,元培若想在教育上做出一番事業,不如到兩湖來做事。香帥對於人才求之不得。”兩人都在互相試探,也知道談話的內容並沒有涉及核心。
“多謝竹君兄的賞識,晚輩在上海創辦中國教育會,其目的就在於通過教育、培養人才、開啓民智、喚醒國人,但一個人的力量畢竟有限,就像竹君兄說的,教育必須通過官府才能開展下去。所以,本人現在在中國教育最發達的地方做事。”
“哦,最發達,我怎麼沒聽說過?”趙鳳昌心裡隱約知道了那是什麼地方,暗道肉戲要來了,這蔡元培肯定不是簡單的人物,起碼要與亂黨扯上不少關係。
“竹君兄,那裡不僅是教育最發達的地區,也是洋務最發達的地區,也是交通最發達的地區,是農業最發達的地區,可以說,那裡就是我們國家的希望所在,是人們生活最富足的地區。甚至就連日本都找不到比那裡更優秀的地方。”
“元培說的可是兩湖?據我所知,香帥經營兩湖多年,致力於洋務事業,疊橋鋪路、興辦教育,漢陽鐵廠赫赫有名,擡望眼,沒有比這裡更好的地方了。”
“竹君兄,明人不說暗話,如果竹君兄到廣東看一看,走一走,就會發現一片新天地。那裡實行的是義務教育制度,每一個到達學齡的兒童,都必須進入學校學習,這是法律規定的條文,不得違背,而且直到初中畢業,所有的學費都有政府負擔。那裡的新式工廠有四千多家,產品行銷海內外,以至於日本都覬覦這些工廠而發動侵略戰爭。那裡的鐵路里程超過兩千公里,還在以恐怖的速度增加着。那裡的洋灰路鋪遍了轄內所有的鄉鎮,現在正在向農村進發。那裡的人們出行大多使用自行車這種新式交通工具,農民收穫高產水稻、工人從工廠領取工資,生活平靜而富足。那裡崇尚人人生而平等,保證所有人的生命財產安全不受侵犯。那裡官員廉潔,最強力的政府機關是稅務局和廉政公署。”
“竹君兄,那裡正是振國黨所在的廣東,現在還要加上一個福建,本人正是廣東臨時政府的官員!”
趙鳳昌端着茶杯不動聲色,眯着眼看了一會蔡元培後說道:“元培膽子不小,身爲亂黨竟然孤身一人到這朝廷轄區,不怕把你抓起來嗎?”
“竹君兄,你我都知道朝廷氣數已盡,國運已經轉移到了南方,能夠承擔振興國家命運的,只有振國黨,這是歷史的趨勢,也是全體國人的願望。自從擊敗日本侵略者後,所有人都能看清,到底是振國黨還是滿清朝廷能救中國!爲了革命事業,我願意作出犧牲,但身爲漢人,一個有抱負的漢人,一個希望拯救國家的漢人,您會怎麼做?”
“這麼說元培這次來是想做一個說客,想讓我到廣東去嗎?”
“呵呵,竹君兄說笑了,振國黨胸懷天下,想要的,可不僅僅是竹君兄一人啊!晚輩自認還沒有蘇秦、張儀之才,說客不敢當,您可以把我當成一個信使,一個廣東與兩湖交流的信使。”
“元培先回吧,此事我不能給你什麼回覆。”
“晚輩告辭,我會一直呆在廣東會館,有什麼事就到那裡找我。”蔡元培也知道這件事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成功的,靠嘴皮子,一天就搞定多少有些玄幻,他不着急,這件事,關鍵要看張之洞的態度。廣東方面已經釋放出自己的善意,現在就看張之洞如何接招了。
蔡元培走後趙鳳昌不敢怠慢,馬上到張之洞那裡陳述此事。爲了保密,張之洞並沒有召集所有的幕僚商量,甚至辜鴻銘都沒有過來,只有他們兩人密議。
“老夫一生對朝廷忠心耿耿,深受皇恩,振國黨畢竟是亂黨,他們叫囂着推翻滿清,這已經與朝廷水火不容。之前兩湖與廣東多有民間交往,我也沒有按照朝廷的要求封鎖邊境,更沒有加入剿匪聯盟,這已經是能做到的最大程度,沒想到振國黨還想拉我下水!”
“香帥,那我就不再聯絡那個蔡元培?”
“不,你可以繼續與他聯絡,最好能打探出呂梁真實的態度,沒有對我們這些朝廷官吏的交代,我們是不可能加入他們一方的。”說白了就是利益要求,張之洞現在位居人臣頂峰,憑什麼冒着巨大的風險加入革命黨一方?
蔡元培發回電報時已經是1902年的10月底,呂梁將其暫時放在一邊,張之洞需要爭取,但不急在一時。現在有更重有的事情需要呂梁關注,隨着南方督撫剿匪聯盟的成立,越來越多的情報反饋到呂梁這裡,那八個省將廣東和福建團團圍住,他們現在已經聯合起來,如果讓他們編練新軍完成,對臨時政府是一個不小的考驗。
好消息是,在福建組建的陸軍第四軍基本編練完成,經過五個多月的整編,徵兵、劃分編制、建設軍營和訓練場、新兵訓練、分配武器裝備等等一系列程序下來,五個月時間可以說是神速。這要得益於振國黨強大的組織能力和豐厚軍資的吸引,還有工程建設能力。
第四軍的戰鬥力不能與那三個軍相比,受制於鋼鐵產量和軍工產量,第四軍只有一個師完成了標準化裝備,另外兩個師暫時使用繳獲的日軍武器和滿清軍隊武器進行訓練。更不用說火炮、卡車等標準化裝備,第三軍尚未完成卡車和吉普車的裝備,更別說第四軍了。
即便如此,第四軍四萬多人也對江西、浙江形成了巨大的威脅,那裡的新軍整編速度更慢。四個軍十五萬人聚集在廣東和福建,這是一個巨大的浪費,爲了打破被包圍的戰略局勢,繼續擴大振國黨的佔領範圍,擴大革命的影響力,呂梁決定出動出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