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碧海之聲

何梅淺淺笑了,她的四周瀰漫着一種柔潤的芳香,似是盛開的花蕾一般:"獨孤公子是哪裡人?"獨孤劍邊走邊回答,心下沒有幾多喜悅,只是離愁暫且麻木了,目光似在注視前方,心不在焉:"我自幼父母雙亡,被師傅帶回衡山撫育成人."那何梅又問了:"獨孤公子可有兄弟姊妹?"

獨孤劍想到了那些清澈純淨惹人憐愛的,如同家人一般的弟妹們,總算有一絲笑容浮上臉頰:"我有許多同門學藝的師弟師妹."何梅再次開口了,害羞的望着他的身盼:"獨孤公子是否……是否已成家立室?"獨孤劍淡淡地搖頭,思緒稍稍平定:"我乃一江湖草莽之人,過着一種刀光劍影、四處飄搖的生活,尋常女子怎願與我相伴?況且我也不想誤人青春."

何梅聽罷,陷入沉思,似在心疼他的心,孤寂相伴.這樣的人生,怎能沒有知己.

獨孤劍則回頭問:"何姑娘家住哪裡?"何梅向前一指,纖細的手臂繞着輕紗,風也緩緩吹拂:"我家住在城北,就在官~衙~的後面."兩人就 這樣走着,直到一條巷子的盡頭,裡面還似有人的哭泣聲,細碎而苦澀.何梅聽了,很是感觸,淚水在眼裡打轉."這裡就是我的家,爹爹在大廳,我們去見他吧."獨孤劍點點頭道:"好的."

門口站着的,是兩名年輕的健壯的家丁,遠遠地一望,先是怔住,然後則呼喊起來:"老爺,小姐,小姐回來了!"何梅歸心似箭,幾個大步衝進了 大門,朝大廳奔去.獨孤劍則緊隨在後,只見那何梅已經與何員外在一起抱頭痛哭,風中都是迴旋的哭聲,縈繞着橫樑.何梅邊哭邊喚道:"爹!……嗚嗚……"

何員外則難以置信地抱着她,喜極而泣:"小梅,真的是你嗎?我不是在做夢吧?爹還以爲再也見不到你了."何梅太過傷心,只是哭泣不止:"爹……嗚嗚……"何員外欣慰地拍拍何梅的頭,連連哽咽:"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女兒,他們……沒有把 你怎樣吧?"何梅搖搖頭:"沒有.爹,是這位獨孤公子救了女兒,如果不是他,恐怕女兒再也見不到爹了!"

何員外輕輕放開何梅,幾步朝獨孤劍奔來,就要下跪:"公子,你是我何某全家的救命恩人哪."獨孤劍一驚,連忙扶住他,淡然道:"員外言重了.救人於危難是習武之人的本分,何足掛齒!"何員外上下地看遍了獨孤劍,極爲欣慰和滿意,呵呵直樂:"公子一表人材,又身手不凡,真是我何家之福啊."

獨孤劍一愣:"這……從何說起."

何員外則一揮袖子,前去握住獨孤劍的雙手,緊緊的:"公子放心,老夫既有承諾,就決不食言.公子救回小女,那就是我何家的好女婿, 何某雖然無能,但區區萬貫家資,當可盡獨孤公子差使."獨孤劍一聽這話,冷汗直流,連忙解釋起來:"這……員外,你誤會了……"

一旁的何梅聽到這話,害羞不已,滿臉繞着紅暈,轉身就朝裡屋碎步走去,只留下一聲嗔:"爹!……"何員外則大笑起來,無視獨孤劍一臉的尷尬:"哈哈哈哈,公子別見外,小女就是這樣——被說中心事,就害羞了.公子也宜儘速稟明堂上 ,由老夫擇個良辰吉日,和小女完婚如何?"

獨孤劍卻沉默了片刻,眼前閃過劉輕舟那浴血的慘狀,又緩緩沉澱着一襲綠意,交織在一起,幾多的悲愁.時間似乎在迅速的流逝,又似乎停在了剎那,不能相忘,只能被回憶拉扯着,破碎後再度重生.於是,想到這裡,越發堅定,他當下就開口回絕了:"多謝老人家的美意,無奈在下積父 仇師仇於一身,怎敢不去報仇雪恨而在此貪享歡娛?還請老人家見諒."

何員外則意外和遺憾的望着他,一嘆氣,釋然了:"原來如此……公子既深明大義,老夫也不便勉強,這婚約不提也罷."獨孤劍則沉聲道:" 抱歉."

遠遠地旁廳裡,佇立着萬般心痛的何梅,只覺得渾身發冷,心中迷惘,甚至有幾分嫉妒,無奈:"他竟然不願意……公子啊公子,如果你我是 無緣之人,你又何必救我?"而何員外則堅持道:"公子大恩無以爲報,如果老夫這裡有什麼看的上的,公子請隨便取用."獨孤劍也回以一笑 :"多謝員外美意,在下告辭了."

何員外又是嘆氣又是搖頭,惋惜不已:"多謝獨孤公子相救小女,唉,只可惜這麼好的女婿……"

獨自佇立在風中的何梅,痛心卻無奈.風是柔和婉約的,卻也冰寒襲人,只聽見身後的腳步聲站定,她緩緩地回過頭:"公子,你……真的要走嗎?"獨孤劍見她臉色蒼白,容顏憔悴,似哭過一般,不由得內疚起來:

"何姑娘,你才貌俱佳,善良溫柔,將來定會找到一個比我強上百倍的如意郎君,獨孤劍乃是漂泊江湖的一介莽夫,姑娘跟着我只會受苦,獨孤劍怎能耽誤姑娘一生?"

何梅擡起頭,定定的望向他,決然道:"我並不怕吃苦!"獨孤劍聽了一怔,想不到這柔弱的女子這般剛強.只是,再好的女子,恐怕都無法驅散 他心間那越來越清晰的情愫.也許,這一生,只能在彼此思念中度過了.看着獨孤劍的樣子,何梅的眼中閃過黯然,片刻,她的視線就破碎了:"其實,公子之所以不願意答應我爹的提親,是因爲那位……張姑娘,對嗎?"

獨孤劍被說中了心事,幾多惆悵,自責與不安:"何姑娘,我……"

何梅則忍住眼淚,展開笑容:"公子不必多說,何梅明白了.何梅不怪公子,只怪造化弄人,希望來世上天能夠成全這段因緣……"

獨孤劍感激地注視着她:"何姑娘,對不起."

何梅衝他點點頭,輕扶青絲,沐浴風中,那笑是溫柔和釋然的,映在獨孤劍眼裡,如陽光一般暖意融融:"公子不必內疚,何梅會一輩子記住公子的救命之恩,願你和張姑娘有情人終成眷屬!"獨孤劍已無法說什麼了,只是行禮,然後轉身,堅定地大步走了出去,留下最後的告別:"多謝!在下告辭了."

何梅不再看他,呢喃着說:"公子多保重.零零露珠一點,波影,滿池塘!殘梅冷劍兩相亂,腸斷,淚也涼.公子,珍重!"

兩個人都沒有回頭.只有離別後的一線記憶,或許有一天,會被對方想起.大門消失在視野裡,而那綠色的愁緒卻越發濃烈,想到這裡,獨孤劍 則自言自語地擔憂起來:"不知張姑娘到家了沒有……以後……唉!不想也罷!我還是去武夷山拜訪柳中原吧!"就在這時,獨孤劍撞到了一個流氓打扮的人,那人破口大罵時,有什麼東西掉在了地上.

獨孤劍定睛一看,竟似是一張藥方.

立馬想起,酒館裡那個說是丟了藥方的郎中.於是開口問道:"你這藥方是哪兒來的?"

那人沒好氣地說:"要你管!撞着大爺了,你說!要怎麼賠我!"獨孤劍冷笑一聲,回答:"這樣吧,我買下你的藥方,當是補償吧."那人一聽想了想,自己到處轉,都不知道這藥方有什麼用,如今有白花花的銀子,怎能不要.又怕獨孤劍說便宜了坑他,於是獅子大開口,得意地出了個價:"五十兩銀子."

"好."獨孤劍把身上最後的盤纏都倒了出來,那人看得心花怒放,一把抓過,怕他反悔,幾步跑遠了.獨孤劍則看着他跑遠,露出了苦澀的笑容 .此刻,旋轉的風離開他的身盼,直飛蒼穹.很快的,消失在雲浪的喧囂聲之中.獨孤劍也不耽擱,快步朝臨安城裡的酒館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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