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韶眯了眯眼睛,手按在扶手上站起身來:“那我就不知道了,你忙,我先走了。”
陸韶走了以後,沈遲也沒多久就離開了警局,齊健去了陽海市,他的車閒着也是浪費,沈遲索性給了齊舅舅一筆錢,算是買了下來。
他剛準備打開車門,忽然聽到一道急促的聲音由遠及近:“沈顧問,等等。”
沈遲迴過頭,一臉菜色的龔萱在離他五六步遠時就站住了,眼睛紅腫地看着他:“沈顧問,小婉她……她會不會被死刑?”
“這是法院的事情,我不知道。”
他的態度太過冷漠,龔萱心裡忽然升起了一股怒火,她瞪着他,惡狠狠地道:“你爲什麼要抓她?你不覺得你太過分了嗎?小婉她雖然殺了人,但是她殺的都是該殺的人,她並沒有濫殺無辜!”
“該殺的人?”沈遲有些不耐煩,但良好的教養讓他沒有口出惡言:“什麼叫該殺?法律在你眼裡算什麼?”
龔萱咬緊牙根,憤恨地道:“反正鄭一海那種禽獸不如的人就是該殺!你以爲你做了好事是嗎?你以爲自己很偉大吧,你知道小婉她以前過的什麼日子嗎?”
“如果不是她先下手爲強,她總有一天會死在鄭一海手裡!她報過那麼多次警,可是你們從來都是勸她息事寧人好好過日子!那時候你在哪裡?現在你來說這種冠冕堂皇的話不覺得很可笑嗎?”
她越來越激動,語氣也越來越咄咄逼人:“她殺的那三個人也全是人渣,小婉她只是爲了幫她們,她有什麼錯?”
以寧霞縣這邊的風氣來說,家庭紛爭警察給予的幫助確實並不多,更多的可能也確實是像龔萱說的一樣勸和不勸分。而重男輕女、大男子主義這類思想非常普遍,文化程度越低越是常見。
沈遲思索片刻,認真地看着她::“你可能覺得龔婉是別無選擇,被逼得沒有辦法才做出這樣的事情,但是她無辜嗎,她並不無辜。在她的人生路上,她曾有幾次機會可以過另一種生活。”
“第一次是她愛上鄭一海,父母反對,如果她能靜下心來聽一聽父母的想法,仔細思考,也許她就不會嫁到鄭家了。”
“第二次是鄭一海第一次打她,家暴和出軌都一樣,有一次就會有N次,絕不能姑息,可是她原諒了。”
“第三次是她終於學會反抗,但是她不夠堅定,鄭一海並沒有關着她,她可以向你們求救,可以逃離並尋求法律援助,但是她都放棄了。”
“很可惜,她走錯了路。”
一步錯,步步錯。
龔萱淚眼朦朧:“可是她幫了他們啊……”
“然而高護工也死了,她有什麼錯?她沒有家暴也沒有害過別人,龔婉爲了自己的安全殺了她,難道高護工也該死?”沈遲耐心告罄:“誰的命都是父母給的,你憑什麼根據自己的判斷去決定他人的生死?龔婉殺了人就得接受法律的懲罰,這是事實。”
他開着車子離開的時候,從後視鏡裡看到龔萱在哭。
家暴啊……
想起他在文檔裡看到的龔婉和鄭一海結婚時的照片,那時候的龔婉,笑容璀璨,眼裡滿滿的幸福,究竟是怎樣的絕望纔會讓她殺死了曾經最愛的人?
雖然剛纔說龔萱的時候,他條理清晰,思維嚴謹,可是當自己獨處的時候,他心裡也有些……堵得慌。
開到半路,他忽然一個拐彎去了河邊。
站在河堤上,清冷的夜風吹得很是舒服。
正是晚飯時分,對岸萬家燈火,那些亮着的燈的房間,有多少人正在遭受家庭暴力,又有多少人在低聲哭泣?
沈遲安靜地看着那些燈光,他覺得,他應該可以爲他們做點什麼。
兩個小時後,他回到家,沈媽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見他回來,她連忙站起來往廚房走:“回來啦,快去洗手,我去端菜。”
“好,要幫忙嗎?”沈遲一邊洗手一邊探身去看:“唔,今晚吃豬蹄?好香啊!”
“不用,就我們兩個人,沒幾個菜。”
吃到一半的時候,電視裡忽然插播了一個時事新聞,說的正是龔婉這個案子。
記者非常全面非常詳細地講述了這個案子,她站在女性的角度分析了兇手龔某的心性變化過程,甚至還採訪了幾名路人對家暴的看法。
【家暴,不能容忍,打我一次我就分手……】
【敢打我,我絕對打回去!】
【離啊,有孩子也離,父親家暴孩子也會有暴力傾向,爲了孩子更該離!】
……
最後,是一臉正氣的趙局長站在攝像頭前,嚴肅地道:“經過上級審批,寧霞縣首個反家庭暴力庇護中心正式成立,我們將救助、保護……幫助受害者學會用法律武器維護自身的合法權益……堅決做到對家暴零容忍!”
捧着碗的沈媽不知不覺停下了動作,淚眼朦朧。
“媽……”沈遲拍拍她的肩,給她擦了擦淚:“你還好嗎?”
“我,我沒事。”沈媽放下碗,拿過他手裡的紙巾按了按眼角:“作孽啊……太可憐了……”
沈遲目光沉沉地看着電視跳到廣告,輕聲道:“以後不會了。”
經過這一個案件,想必會給人們心裡敲上一記警鐘,有些惡習,是時候改改了。
吃完飯,沈媽的情緒依然沒有平復,她越想越難受,忍不住拉着沈遲唸叨道:“你說,都是娘生爹養的,他們咋就那麼狠心呢,這是人渣啊,人渣……”
沈遲失笑,拍拍她的背安撫道:“行了,這不是已經成立了保護中心嘛,以後就不會了。”
這麼說着,心裡卻是一動,慢着。
他忽然一下站起來,神色變幻,眼神莫測。
沈媽驚訝地擡起頭看他:“怎,怎麼了?”
“媽,我去趟警局。”沈遲拎起鑰匙就走,沈媽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跑了出去。
狩。狩什麼?狩人。
他的目的,是殺人,什麼家暴什麼保護婦女,這跟他沒有任何關係。
爲什麼殺那四個人會是同一天?他們都被騙了,那根本不是龔婉的選擇,那是‘狩’的選擇。
開車去往警局的路上,沈遲打了一個電話給陸韶:“你去盯着龔婉,不要讓任何人靠近,無論是誰!我馬上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