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郎不打斷，除了聽聽他們的體悟，有所收穫之外，更加沉醉於如此難得的溫馨之中。修煉無寒暑，更時刻經歷生死，這種溫馨並不多見。
體悟二人的修煉心得，感受這種溫馨，玉郎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放下手中酒杯，閉起雙目，在這種美好的感覺中，漸漸要進入假寐的修煉狀態。可是玉孃的一句問話，又將他好奇心勾起。
只聽玉娘輕聲問道，“古風，你之三問、天下才俊的名號，早就如雷貫耳，你能說說你的三問麼？”
但是問得相當小心，畢竟這是人家的修煉心得，有窺探修煉之法的嫌疑，如果不是因爲好奇心太盛，又如此親近了，還真問不出口。
古風卻不猶豫，打量一眼，發現玉郎也正看來。立刻象什麼事都沒發生似的，爽朗之氣再現，兩個腦袋離開，坐直身形。
說道，“這有何不可，不過只是一家之言淺薄之識，怕是有辱視聽了。”
又聽到有辱視聽幾個字，玉娘不禁想起花心客棧之事，不由卟哧一笑，古風也是想起，不覺莞爾。
“我提出三問，是建立在無數前輩的探索之上的，靈訣缺失，修煉之途，許多疑難，無法參透、無法解釋，造成修煉之途受阻，其中又以四煉信仰的疑點頗多，意見最不統一。”
“比如西野沙家及其附屬神道學院，根據道學說提出心有所想、若有所求，即爲信仰，不留心結即爲四煉，是天道的自然表現，不以個人意志爲轉移，越率性越好，越純真越強。”
“北野白家及其附屬神能學院，提出‘信仰爲念’，這個念就是維護天地能量平衡，以此爲求，追逐一生，是契而不捨的追求和探索之心。”
“東野孫家及其附屬神力學院，認爲修煉的根本，在於生命延續，提出‘無信仰不延續’，物種得存、生命延續，就是最大的信仰。並舉例說，我們攥拳嗷嚎大哭入世，含笑九泉撒手人寰，實則是對物種得存、生命延續的敬畏，當視作信仰，不要聰明反被聰明誤，捨本而求未。”
“然後就是我們南野丁家及其神靈學院提出的‘南丁猜想’，‘南丁猜想’大膽推測‘靈’以修煉者的精神爲食，‘靈’在想方設法壯大精神，其中四煉信仰是關鍵，變以自身爲媒體，爲以萬民爲媒體，吸取天地能量壯大精神。”
“這樣成長的精神何其強大，這是‘靈’最想看到的，因此南丁認爲‘要成神必信仰’，‘無信仰不成神’。不過這樣的猜想太過於可怕，萬物都是‘靈’壯大自己的媒體，‘靈’在修煉者中擇優而存，‘南丁猜想’被認爲是最可怕的猜想。”
說到這裡，古風也不禁神情一擰，古風一直醉心探索修煉之道，越是努力探索，越覺得“靈”是主宰。換句話說，萬物都爲“靈”的豢養之物，“靈”在尋找合適的媒介，培養最強大的精神，最後被“靈”吞噬，壯大自己，這些年的探索與思考，古風甚至判斷，天外有“靈”，纔是真正的“靈”。
玉娘傾心古風敘說，不自覺受古風神態影響，也不覺神情一緊，環視一遍四周，稍稍往古風身邊靠了靠，幾乎挨着古風而坐。
“我之三問，就是建立在‘南丁猜想’之上的，再反推前三煉，情緒因何而生、性格因何而來、意志因何而成。”玉娘舉動，古風如何不知，佳人相伴，玉面如銀，呼吸可聞。
古風繼續細細道來，“人類也好，獸類也罷，靈智初開既生情緒。人類特殊，一出生即開啓靈智，但真正開啓，一般是在滿月之後，兩眼睜開。也就是說滿月即一煉。靈智初開爲人類第一大喜事，可是要隆重的辦滿月酒的。”
“一般在週歲，出現情緒，也就是說一歲即二煉。三歲出現性格，即三煉了。七歲出現意志，即四煉了。所以人類也有‘三歲看大七歲看老’的說法。信仰的出現，早的十五六歲，晚的十八歲就可能形成，這時算是真正成人，也就是五煉了。家境好的人家都會舉行成人禮。”
“人類精神之所以強大，就強大在不用修煉，也有五煉層次的強大精神。但這些，都是自然形成的，與真正的修煉有千差萬別。最主要的原因，在於是否真正的修煉，沒有真正的修煉，身體只會被動吸取天地能量，而且也不會通過精神反饋身體，促進體能強大，身體進化，精神也不會實質化，形成實體靈丹。這是凡人與修煉者，最根本的區別。在人類中，這些看似自然形成，但深究之下，就會發現他們因何形成，卻是不得而知。”
“我們再來看獸類，你們可能感觸更深，獸類靈智開啓之初，無不驚恐萬分，這一過程少至數月多則數年，比如精衛填海，就是精衛鳥靈智初開，無法承受這種恐懼，反覆銜石填海，直至力盡而亡。”
說到這玉娘接口道，“是啊，我當時靈智初開時，忽然一下子聽到那麼多聲音，一下子看到那麼多事物，那種恐懼無法言表，是一種從靈魂深處產生的恐懼，感覺在哪都不安全，就想拼命的逃避。”
“我記得我靈智開啓時，嚎叫了三天三夜，玉娘靈智開啓時，則是拼命在草叢中，奔跑躲藏了三天三夜，都是精疲力竭，昏死過去才罷，跟死了一回一樣，這種感覺，伴隨數月才止。”
玉郎也接口，又略帶惋惜地說道，“許多獸類修煉者，都是在靈智初開時，無法克服這種恐懼而亡的。”
古風接着說道，“是啊，這就是我三問所思考的問題。首先說情緒因何而生，人類靈智初開時也如同你們獸類一樣，充滿恐懼，剛出生的嬰兒無不嗷嚎大哭，因此情緒是因恐懼而生。”
“但是爲什麼沒有和你們獸類一樣，出現那些行爲呢，我認爲不止是人類天生精神強大，而是人類有精神支柱的原因，獸類靈智開啓形成靈丹，人類靈智開啓形成精神支柱。”
“人類精神支柱，自然形成，還能接受人類灌輸，變得強大。正是由於這種灌輸，使得人類靈智開啓時，只在初生時刻感受到恐懼，嗷嗷大哭，其後直到滿月，不再有過份的恐懼行爲。”
“這種灌輸，來源於教導與啓蒙。是人類天生精神強大，一直羣居，進化而成的。比如一個嬰兒剛出生，如果遺棄荒野，隨蠻獸長大，精神支柱不但得不到強化，還有可能散失，變得與普通禽獸無異。”
“靈智開啓之後的獸類，如果羣居，理論上也能獲得這種灌輸，形成精神支柱，並得到強化。但是獸類靈智開啓何其之難，基本獨來獨往，獸類修煉還要擇府獨居，以便放出靈丹增強天地能量吸引之勢，最容易爲人趁機竊取。因此，不具備灌輸條件。”
“而這種恐懼，就是‘靈’擇優而存的一種方式，是‘靈’首次作出的選擇。淘汰一批不合適的，強者繼續踏上修煉之路。”
“再說性格因何而來，在情緒生成之後，看似性格也自然而然形成，但是我們細究之下，發現一些性格殘暴之輩，並不是修煉之法不當而亡，而是死於他人之手。一些勢力強大的家族或者種族，庇護之下，這些修煉者仍高歌猛進，最明顯的莫過於竊取靈丹者，亡他人而利自己，沒有勢力相護下，要麼被強者擊殺，要麼被羣殺。”
“太過懦弱者也不行，逆來順受，機緣受損，難成大器。那麼哪些修煉者得以存在呢，莫過於那些心存善念、胸懷天下、情繫蒼生之輩，這是靈擇優而存作出的第二次選擇。如果這是對的，終將影響到信仰的形成，性格層就奠定基礎，我輩修煉當爲蒼生接納、爲萬民敬仰。”
“意志因何而成，意志在性格和信仰之間起到承上啓下的作用，前因性格後因信仰而成。意志其實可分意和志，意是學識、閱歷、經驗的積累，志是積累之後的目標確定，無意則無志。如果此問成立，這就是靈擇優而存的第三次選擇。站在‘靈’擇優而存的角度，意志當爲‘爲天地立心、爲生民請願’。”
“最終說到信仰，前面三煉其實都是四煉的鋪墊，是爲信仰作準備的，信仰不是信他人，也不是仰自己，而是受萬民所信，受萬民所仰。”
“所以我大膽猜想，真正的四煉應當散去自我，以天下蒼生爲念，重新鑄煉。”
“譬如盤古混沌之初，劈河開山，始有天地，受萬民敬仰，所以成神；女媧情繫蒼生，尋補天之法，令萬民感動，所以成神；靈猴剷除妖魔鬼怪，還天地清明，爲萬民所尊崇，所以成神；龍王施雲雨，以澤被神州爲念，共工開仙路創輪迴，以開闢正道爲願，得到萬民認可，也所以成神。”
“玉郎大哥，玉娘，其實我一直有個大膽想法，就是想重新鑄煉信仰，再尋修神之路，看能否另闢蹊徑，攀到高峰一探究竟。”古風三問，思慮之遠，博大如此，猜測大膽，決斷如此。
玉娘嘆口氣應道，“修煉之路不進則退，再煉信仰怕是影響日後成就。”
“八百萬年無神，先賢智者無數，但無人能逃脫自我，我當以身試之，做一回探路之人。”
“是啊，突破四煉者哪個能逃脫自我，正如你所說，要麼信別人仰自己，要麼信自己仰別人，說到底，都是爲了自我實現而已，區別在於選擇各異。”玉郎也不由感嘆，“玉娘一直以守護家園爲信仰完成四煉，我則以保護家族爲信仰完成四煉。”
“我以守護家園爲信仰，完成四煉，突破五煉時，又是有感守護家園不易，青青大草原再現眼前，才一舉感悟元素之力，看來當真如你所講，要以天下蒼生爲念。古風，你呢，以何爲信仰完成四煉？”
“我有些情繫天下的想法在裡面，但是，現在想來，這遠遠不夠，因爲只是有想法而已，最終難免還是流於實現自我。不過，我認爲，同等條件下，目標越遠大者，突破之後的精神會更凝實，實力會更強大。”也不隱瞞，將二人靈丹對比之事，也一一告知二人。
玉娘故意作嗔，“難怪你不以爲意，原來，你的靈丹更加強大，哎，輸在起點上了，以後只能一輩子步你後塵。”想想之後，又說道，“照這樣形成的靈丹，不知道以後能不能對抗天劫。”
“估計很難，雖說如你我資質，號稱只有傳說、從未聽聞。但是數百萬年來，總有出現，不說多如鯽鯉，肯定也不在少數。但有誰修煉成神了？”
古風也不怕影響二人心境，一瓢冷水當頭潑下，“當然，你我也一樣，最終要在天劫下，煙消雲散。所以，我纔有重鑄信仰的想法。”
一番話說得玉郎玉娘心境鬆動，就有點頹廢，古風看下眼裡，笑道，“二位，踏上修神路，世俗俱爲空，四時苦相伴，寒暑不敢鬆。如此心境，可是不行啊。”
“情緒不穩、意志不堅，意志不堅、信仰不果，只要我們守護住初心，就算是難以成神，爲自己的信仰奮鬥了一番，光陰不曾虛度，一生留下濃墨重彩，又何嘗不是一件大快人心之事，何況日後種種機緣巧合，誰又能說得清楚。機會在前，努力前行，斷不會空手而回。”
玉郎玉娘，如此纔回到神來。玉娘悟性，出類拔萃，接口說道，“機會在前，自當努力前行，即使我輩不成，也當爲下輩開山劈路。”
這話說出，令古風也另眼相看。心想，玉娘天資如此出衆，且有靈玉爲助，卻與玉郎修煉差距不大，也許是她擔心玉郎，不願玉郎看到太大差距，也許是心思過於單純，分心世俗耽誤了修煉。
這種分心世俗的單純，不也正是自己三問，想到的信仰修煉之途嗎？玉孃的心思單純，使他似乎尋到一些，信仰再煉之法。
三人不再說話，各帶心思，漸漸進入假寐狀態，邊修煉邊冥想。此時，他們不知道的是此行目的地——憲翼深淵深處，突然雲蒸霞蔚，紅光籠罩數日不散。
不知是巧合，還是天作安排。當他們到達憲翼深淵時，世間已經傳出，憲翼深淵靈訣出世的消息，各方豪傑，紛至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