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覺得如何?”星兒輕輕地喚他。
他微微睜開眼睛,見星兒的臉就在自己眼前,“是太后啊?”星兒點點頭,“喝藥吧。”
夜風雙眼含淚,慢慢地喂藥,慶親王背脊暖和,想看看身後是誰,卻轉不過去臉,病在牀前,身邊無一個親人了,到底是他的兒女是天煞孤星,還是他是天煞孤星啊?念及此,不由得心中一陣陣悲涼。
不如死了吧!
這樣想着,便不再張開嘴,夜風急了,一滴淚落在碗裡,“父王,您喝藥啊!”
慶親王整個人一震,也不知道哪裡的力量,愣是撐起半邊身子,轉過身看着眼前這個端着藥碗的少年郎。
“我兒?是我兒?”他不可置信,年年只能相見一面的兒子,也好,臨死前總算有兒子送終,他寧願被剋死也不要再把兒子送走了。
“父王,是不孝兒子回來了。“夜風嗚嗚哭了起來,端着藥碗像個委屈的孩子,他的淚已經壓抑了太久,想哭了太久了。
星兒看着心酸,上前把藥碗取下,夜風便摟着慶親王大哭起來,慶親王摸着兒子的臉,摸着兒子的頭,像看一件珍品般久久捨不得放手。
原來有兒子在身邊是這種感覺。王妃,可惜你到死,都沒能再摸一摸你親生的兒子啊!
他淚水縱橫,滴滴落在衣衫,星兒爲怕他吸入冷空氣導致病情加重,便連忙勸開了,“好了,別哭,有話趕緊說,只有一個時辰而已。”
“什麼一個時辰?”慶親王整個人精神了起來,雖不至於能起身,但起碼是清醒了許多,能巍巍坐着。
“這一個時辰內,他的煞氣對你沒有影響,超過一個時辰,便會損你的福氣。”
“我還有什麼福氣?兒啊,你就留在父王身邊,父王就是死,也不要你再離開王府。”慶親王執拗地說。
夜風擦去眼淚,悲痛地說:“父王,若是孩兒留在府中,會傷害您的性命,您說我下輩子還怎麼活?好不容易纔回京見到您,說什麼我也要您長命百歲,哪怕日後只能遠遠地看你一眼,也總勝過陰陽相隔。”
慶親王長嘆一聲,“爲何我的兒子這麼命苦啊?襁褓嬰兒,送到千里迢迢的地方,我前輩子到底是做了什麼孽啊?”
“父王,事已至此,哀傷無用,只求您能好好保重身體,讓孩兒知道您安好,那便是孩兒莫大的幸福。”夜風懂事的說。
星兒把藥碗端過來遞給夜風,“餵你父王喝藥,我去讓下人做幾道菜,你們父子好好地吃一頓飯吧。”說罷,便起身拉開門出去了。
外面風很大,很冷,她的心也冷,無論如何,也要想個辦法,讓他們父子重聚在一起的。
星兒命人做了幾道小菜,都是些常見的居家小菜式,暖了一壺酒,是京城特製的梅花香,清冽薰香,醉人可口。把酒菜送進去,她便在花園裡凝風而立,細細思量着一切不尋常的事情。
自從龍家兩兄弟被調職邊疆鎮守後,龍府大宅便暫時丟空了,除了一個打掃衛生的嬤嬤,下人全部遣散,龍府之前的熱鬧鼎盛便再也不復存在。
大雪冰封幾日,府內積雪深厚,嬤嬤往通道上撒鹽,結果這邊雪沒融化,立馬又開始下雪了。她於是便把門一關,提着暖爐便回了自己家,偌大的龍府便再無人看守,幸而值錢的東西都已經被收藏好,也不怕賊人光顧。
這日大雪封山,街道空無一人,打更的更夫只覺得身邊風聲一嗖,像是過去了一個人,仔細提起燈籠有覺得像是一陣風,轉眼便失去了蹤影。
他揉揉眼睛,搖搖頭繼續走,前路風雨肆虐,迷了眼睛也迷了天老爺的眼睛。
龍府寂靜的大院子裡,掠過兩條人影,徑直往那陰暗的神後房奔去。
“姐姐,如今我們怎麼做?”一個容貌絕美,臉色蒼白的女子問身邊那同樣美麗但卻一身冷凝的女子。
“孃親在龍柳楓手上,要保住那嬰兒,自然不敢傷害孃親,加上如今孃親是通過輪迴道投胎的,那嬰兒就是孃親的本身了,她也驅趕不得,我只擔心龍星兒會找到這裡來。你我如今還不成氣候啊,不是她的對手。”墨陽蹙眉道,臉色陰暗得如同外間陰沉沉的天氣。
“按理說她是找不到的,沒有人想到我們會回來這裡,況且我們在城郊故佈疑陣,讓他們把視線轉移到城外。”龍星辰自以爲聰明地說。
“他們不是笨蛋,那樣地計策不過是權宜之計,騙不了的,過不久他們便能看出破綻。加上我如今陰氣很重,雖然用了 孃親給的法器掩飾,但終究是敵不過龍杖,龍星兒很快便能感應到我們這裡的陰氣不尋常了。”她環視着這個原先重生的地方,陰暗如昔,牆角還有陰森潮溼的藤蔓。她在這個地方呆了五年,有她的氣息。
“那我們如何是好?”龍星辰裹緊衣裳,“姐,我又冷了。”
“你暫且忍耐一下。不可再出去了,否則千辛萬苦修 回來的人形又消失了,你如今沒有了真身,必須依靠吸取陰氣來支撐人形,放心吧,姐會爲你找人的。”墨陽安撫道。
龍星辰盤膝坐下,雙手置於雙膝頭上,閉上眼睛緩慢的呼吸吐納。
“恩,我知道了,姐你小心點。”
墨陽點點頭,貓着身子走出院子裡,依稀記得這裡的熱鬧和繁榮,如今人去樓空,死的死,走的走了,想起龍相,她心裡已經沒有太多愧疚,在地獄她把折磨她靈魂的將士全部吞噬,如今她的心裡只有恨,只有怨。
龍星兒,我又回來了,而這一次,我不會輕易放過你!當着漫天的大雪,她立誓。
家家戶戶都足不出戶,根本無法下手,重要的是每家都有男子,男子有陽氣,近陽氣會損耗她的陰氣,所以她沒有下手,而是到山中擒了些毒物,回來給龍星辰吸血,暫時緩解她冰棱之症。
而那邊的夜風與星兒告別慶親王,踏上了回宮的馬車,在馬車上,星兒才告訴他接下來要做的事情,“你的妹妹如今在九天玄女手上,原本應該投胎的那靈魂如今在陰間飄蕩着,我已經命人把她安置好,只等時機成熟把她重新放置在你妹妹的身體中,但這一切需要你幫忙。”
“我要做什麼?”夜風問道。
“你是天煞孤星入命,而她不過是挑了一個刑剋父母的時辰出生,所以首先 剋死了你孃親。但她的命沒有你硬,我要你和她相處在一起,她無法刑剋你,但你能刑剋她。”星兒嘗試用淺白的方式讓他明白。
“您的意思是要我剋死她?”結果他得出這樣一個結論,而這樣一個結論卻恰恰是星兒想表達的,她愣了一下,她還沒說,他便已經知道了?只是這樣說有點殘忍,可原本她的意思就是這樣,她點點頭,“算是這樣吧。”
“何不直接殺了她?”夜風不解,“既然她不是我妹妹,爲何不直接殺了她?”
“她是投胎轉世的,若是被殺靈魂會積聚怨氣,若是處理不當,那一口怨氣留在體內將會無法讓靈魂入住,那你妹妹必死無疑,而由於她下了毒咒,她體內的血不能停止流動,否則不止你父王會死,整個皇族都不能倖免於難。”星兒解釋道。
夜風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一張臉還是迷茫的,星兒儘量讓他覺得那嬰兒不是他的妹妹,而是他的仇人。
“想不到我能回來,也是因爲我天煞孤星的命。”夜風諷刺地笑了一下,這一天內他彷彿成長了許多,人要成長,有時候也只是一夜之間的事情。
“不要這樣,你應該知道有些事情不是我們能控制的,放寬心,會好起來的。”星兒最不懂得安慰人,但也要說一兩句。
“皇嬸嬸,您是神通之人,能不能讓我見見我母妃。”夜風忽然哀求道。
“你想見她?”
“如今她已經死了,我刑剋不了她,就讓我陪陪她好麼?我不想母妃死了之後,還一直牽掛着我,我也不願意我們的母子情緣就這樣盡了。”夜風悲慼地說道,爲人子,他沒盡過孝道,甚至沒親手爲父母親奉上過一杯茶,來不及相見便天人永隔了,豈不讓人黯然心碎?
“也罷,反正你母妃也沒到時辰投胎,而地府最近也大亂,我去跟閻王說說他總該會賣我這個人情的,就讓你母妃跟着你吧,只是你的煞氣太盛,也恐損了她,這方面我會幫你想辦法。也 難爲你了孩子。”星兒沉思了一下,假若要他的煞氣不傷到慶親王妃,唯一的辦法是由他親自給自己母妃過一道氣,如同綠荷當年一樣,吸取了胖皓雲的真氣,所以能獨立行走與人間,不受拘束,不怕陽光,不懼煞氣。
“謝謝皇嬸嬸,那日後我的妹妹是否真能回來?”
“一定,只要你盡力了,她一定回來。”星兒只能這樣安慰他,說白了他也只是一個小孩子,豈能強求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