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文武等了大半晌,淮南王纔在數十名親衛的護送下慢騰騰從後殿走了出來,坐到王座上。
他滿臉振奮,但臉色較之昨晚又更蒼白了些。
秦陽五官靈敏遠勝常人,隱隱從淮南王身上嗅到一絲帶藥性的香甜氣味,似乎是服食某種刺激神經興奮的藥物,不由暗暗驚訝。淮南王難道是病了?不像,他臉色雖然不好,但雙眼有神,看不出中毒或者患病的跡象。
他又用“火眼”一看,淮南王的武學修爲已從半年多前的三級上直線跌到三級中的低線,離跌破到三級下不過一步之遙。
秦陽一時判斷不出淮南王的異狀是否與服食的藥物有關,只好先隨着衆文武齊齊跪拜行禮。
淮南王輕拍王座,滿意道:“衆卿平身。聽聞昨晚二王聯軍一夜不敢攻城,已現疲態,此事當真?”
首輔黃延和出列道:“託大王鴻福,我軍將士士氣高漲,人人願爲大王效死命,敵方傷亡慘重,士氣低落,短時間內無力再戰,臣以爲,該主動出擊,出奇不意,定可大敗敵軍!”
淮南王更顯滿意,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又問道:“那首輔認爲何人出戰較好?”
不難看出,他對黃延和遠比從前更加信任。
“大王,當前若論威望和統率能力俱優者,自然是南路元帥紀禹。臣保舉紀元帥率精兵出征,破敵解困!”
淮南王臉上現出遲疑之色,嘆道:“首輔,紀元帥自承年紀老邁已請辭,再請他帶兵是否不妥?他畢竟勞苦功高,若在戰場上有什麼閃急,本王於心難安啊……”
大殿上的文武都紛紛讚歎大王愛護體恤將士云云,只有秦陽冷眼旁觀着這對君臣演戲,心裡冷笑不已。
黃延和待得衆人安靜。繼續道:“大王,你愛才重才之名遠播四方,臣等都極是敬服,但蘇武王和安樂王並非跳樑小醜。除非紀元帥親自帶兵出征,否則怕不容易殺敗敵軍。若大軍認爲紀元帥年老力弱,擔心他出問題,臣再保舉一員虎將助陣,定可保紀元帥安全!”
淮南王目光有意無意地掃過秦陽,淡淡回了句:“哦?”
“大王,此刻東巡御使、虎威將軍、御林軍統領秦陽就在殿中候命,他一片赤膽忠心,能力也深得大王認可,大王爲何不請他助紀元帥一起出徵殺敵?”
淮南王略一遲疑:“秦陽也去?他立了大功剛剛回城。未能好好安歇就要他出徵,怕是……”
黃延和朝秦陽使了個眼色,秦陽立時出列請戰道:“秦陽願助紀元帥退敵,爲大王解憂,求大王恩准!”
淮南王欣然道:“好吧。秦陽你既有此等忠心,本王便如你所願。嗯……本王暫且封你爲廣陵平亂御使,助紀元帥出征率精兵殺敵。若這次你殺退敵軍,保證了紀元帥安全,本王定會重重有賞!”
淮南王顯然料定秦陽必死無疑,金口一開又封了秦陽一個平亂御使之職。
秦陽一聽大喜過望,連忙拜謝。有了這麼一個名號。只要他熬過這次出兵的大難,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上城牆守城!
淮南王又問了其餘的政事,百官只挑好的說,對廣陵城內種種民憤疾苦隻字不提。淮南王見一片安寧,便打了個呵欠道:“那具體出兵事宜,首輔代爲安排吧。出征時我會親上城頭激勵士氣!退朝!”說罷起身離去。
早朝就此匆匆結束。
黃延和剛和秦陽走出大殿不久。有傳訊兵飛奔過來,向黃延和報告道:“報首輔,二王聯軍又開始攻城了!”
黃延和一把拉住秦陽道:“走,我們去城牆處看看戰況,遲些準備好兵馬後。秦統領再出徵不遲。”
秦陽奇道:“現在軍情都是報到首輔這裡?”
黃延和微微一笑道:“大王近來事務繁多,使將諸如軍情整理上報一事交付於我。”
秦陽自然是一番恭維,心裡卻極是奇怪,按理說淮南王這些天盡收兵權,應該會將兵權牢牢掌握在手裡,怎麼會將兵馬情報和出兵的大權都下放到黃延和手裡?現在御林軍左營副統領和城守兩大要職都已落入黃延和的親信手裡,淮南王就不怕黃延和造反?
……
聽完趙昂的報告,紀霜霜微現喜色道:“我爹爹午時左右出兵?只有五千兵士?”
趙昂肯定地點點頭道:“小姐,這些兵士昨晚已開始召集,多半是老弱病殘,只有兩百多人是真正的精兵。如小姐所料,淮南王是要借蘇武王之手,致老爺於死地。”他送上一張紙條,紙條上簡單寫了早朝上淮南王決定讓紀禹與秦陽一道出徵的消息,字跡潦草,顯然是暗線探子從王城是火速傳出來的。
秦陽也一起出徵?紀霜霜心中稍定,又問道:“我的消息已傳給秦陽了?”
“據回報,消息已藏在包子裡順利送到秦陽手裡。另外,從今早起城內的巡邏和搜捕的力度鬆懈了許多,聽聞是守城兵力不足,將大半查捕欽犯的兵士都調去守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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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霜霜“嗯”了聲,又反覆問清楚這次出征兵士的情況、消息來源。
“小姐,這次出征只有五千兵士,我們有一千多人怕沒法子盡數混進去……三百人已是極限了。”
三百人?三百人在十幾萬蘇武軍面前連塞牙縫都不夠。
紀霜霜輕嘆口氣:“大王的目標不只是我爹爹和秦陽,還想把我也一併除掉……”
見趙昂一臉不解,紀霜霜道:“若非早就有這個計劃,出征的消息哪可能在昨晚就開始傳出來,早朝不過是大王演戲罷了。他們還特地放鬆搜捕力度,就是方便我們混入出征的人馬中,以便一網打盡。”
趙昂心頭悚然,問道:“那小姐,我們怎麼辦?”
紀霜霜苦笑道:“明知他們張好了網,我們也只能鑽進去,不然我爹爹和秦陽必難倖免……那兩百精兵,怕就是專門用來暗殺我爹爹和秦陽的,哪怕殺不了他們,只要纏住他們,待得數萬蘇武王精兵合圍,便是我爹爹和秦陽身死敗亡之時。”
趙昂一咬牙道:“小姐,那你更不能去,我留下七百名兄弟保護你,我自帶三百名身手最好的兄弟混入出征的兵馬中,一定會救出老爺!”
紀霜霜搖搖頭,堅定道:“我要親自去。”
趙昂急了:“小姐,你不會武功……”
紀霜霜擺擺手止住他的話:“無妨,你去挑四百名身手最好的人跟着我,再去把展昭叫來。就算秦如星不在,只要展昭知道秦陽身陷險地,也定會和神刀衛們一起隨我出發。大王既有心算計我,就算明知有五百人混入軍中,他也會裝作見不到的,在蘇武王的數萬鐵騎面前,我們這五百人根本就掀不起半點水花,他樂得坐看我們一塊敗亡。”
趙昂還要再勸,紀霜霜不悅道:“現在我的命令已沒效力了麼?”
趙昂額上冷汗直冒,連忙下跪道:“遵命!”
紀霜霜嘆了口氣:“趙昂,你追隨我多年,出生入死,忠心耿耿,這次你便和餘下的六百名兄弟留下來,世子張寶山我也留給你。若我和爹爹、秦陽等人都不幸戰死,你便以張寶山爲人質,帶着大家乘夜色逃出廣陵城,你們身手高強,說不定能僥倖闖過敵營逃出生天,之後我孃親便交託給你和江老保護了。”
趙昂熱淚盈眶,叩頭道:“小姐,若沒有你出手相救,我們四千多名兄弟早就是已死之人,何況小姐還讓我們和家人在這些年來享盡榮華富貴,小姐若不在了,我們必誓死刺殺淮南王爲小姐報仇,哪怕我們身死,也會到九泉之下繼續爲小姐效命!”
紀霜霜搖頭道:“淮南王哪是這麼容易刺殺的,你們家人尚在,徒然枉死有何益處?”
她頓了頓,又道:“秦陽這小子武功最高,怕未必就死,若我和爹爹死了,你們也不用爲我復仇,找個機會去見秦陽罷,他胸懷大志,又得民心,未來說不定真能稱王。只要他答應照顧我孃親和帥府裡餘下的家眷,你們便奉他爲主,助他征戰天下,以求功名利祿,知道麼?”
趙昂哽咽道:“小姐……”
紀霜霜揮揮手,面無表情道:“好了,你去辦事吧,加緊時間安排一切。”
趙昂又深深地叩了個頭,這才推門出去。
紀霜霜走到窗邊,推開窗戶,寒風吹過,吹得她鬢角的秀髮飛揚起來。
她不知怎的就想起半年多前,和秦陽一起渡過長江攻佔江陵的事,耳邊彷彿響起秦陽站在船頭上,迎風挺立時唱出的歌謠: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白髮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是非成敗轉頭空……
遠處又隱約傳來巨石轟隆之聲,應該是二王聯軍又再次開始攻城了。
紀霜霜忽然產生了深深的倦意,無論是官場上的爾虞我詐,還是戰場上的血雨腥風。
或者爹爹真的說得對,這天下還是讓男人們去爭吧。若這次真的能救出爹爹,自己便隱居山林,找個平凡的人嫁了,相夫教子,奉養爹孃,安安心心地過些平淡的小日子……
想到這裡,她長長地嘆了口氣,關上窗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