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羣男子也怕蚊蟲叮咬,主子您也太好說話啦,來個人要便給,還當咱們這東西多好做得呢。”
送走了齊錚,平卉忍不住抱怨,這幾天上門討藥的人多,頭兩天還只是墨瑩文社那幾個,後頭來探病的多是有意無意地提起,不給吧,人家當他們魏王府小氣,給吧,架不住人多啊,上回趙氏和竇氏來探,開口就是要個幾百粒,還當東西都是現成的呢。
“奴婢同姐姐沒事就待在樓上藥房煉蜜捏丸子,現在閉着眼睛都快會做了。”
“平卉怎麼同主子說話的,讓你做事是虧了你不成?”平彤喝斥她一句,轉身對遺玉低頭道,“小妹口無遮攔,主子莫怪。”
平卉也知話說過了,怯怯看着遺玉,小聲道:";奴婢不是那個意思,只是覺得這樣不大好。”
“你還說”平彤扭頭瞪她,平卉縮着腦袋不敢再言。
“好了,你別兇她,瞧把她嚇的,”遺玉耐心對平卉道,“別誤會齊大人,他這可不是在給我找麻煩,是給我送好來了。”
平卉不大明白,平彤只迷糊了一下便明白過來,遺玉想了想,又說:";總讓你們做這個是不合宜,再這麼下去咱們翡翠院都成藥鋪子了,這樣吧,我寫一封書信,明日平卉回鎮上一趟請姑丈來。”
五柳藥鋪長安七家鋪面,有三家歸她管納,驅蟲丸這等小東西先是從魏王府流出,不好拿出去明賣,但把幾樣方子和藥序託給店裡去製藥,送人情也省事許多。
高陽來那一趟,遺玉已做好讓外頭傳閒話的打算,豈料隔天這位公主卻辦了一件讓她始料未及的事,讓這謠言還沒傳出便不攻自破。
“人走了?”手裡捏着一份長長的禮單,遺玉哭笑不得,可想而知高陽親自騎馬將這一大票禮品送來,門前是怎麼一個熱鬧。
“回王妃的話,高陽公主留下東西,又在門前問候了您兩句,便帶着人離開。”
“下去吧,將東西查一查,再歸一歸,有不妥的都先挑揀出來。”
“是。”
管事一走,平彤便納悶道,“主子,公主她這是做什麼?”多的人知道高陽公主同魏王妃不對盤,這大張旗鼓地送禮過來,不是叫人誤會她們兩個相好麼。
“誰知道呢。”遺玉又將禮單看了一遍,有些糊塗了,兩人那般種種過節,依着高陽性情,是不會因爲她曾在天靄閣拉她一把就同她化干戈爲玉帛的人,但這勢頭,怎麼看怎麼像是高陽在主動和她示好。
她是想過要反間高陽,可沒想過要同她化敵爲友呀。
暫先不說高陽爲何做那怪事,第二日,遺玉見過方航,對方並不驚訝她傷勢,想來早便有耳報,兩人一番商量,同是打起了售賣成藥的主意,一拍即合,方航收下遺玉七份方序,除了驅蟲丸外,另有解酒丹、清熱散、潤喉露、止咳漿、知味丸、明目水六種,都是外面從未見的成藥,應對時興的幾種病症,藥效快又穩,以便大夫診後直接開藥取藥,省下了抓藥和煎藥的時間,便捷又省事。
“這驅蟲丸和明目水就不要外賣,只讓店裡單做給我便是。”
“好,你不必怕方子外露,店中掌櫃大夫,就連着搓藥的學徒都是我從南方帶來,乾乾淨淨的家底,”方航好生將一疊藥方收進袖中,喜形於色:
“依我多年行商經驗,這樁事若做成藥行便不必擔心營生,怕只怕到時賺了大頭有人眼紅,去拆我們的方子。”
遺玉搖頭道,“這點不必擔憂,現今大夫多重病症而輕藥理,我師承世外,只要方子不露,單從成藥去拆藥序,怕是連那最簡單的清熱散都得花個一年半載的工夫,平卉跟着我學過手法,你這幾日先把做藥的學徒們湊到一起,我讓她去指教。我倒是擔心,時人病中多賴現煎湯藥,成藥推行不利,又有時效限制,未免積貨,起先少製爲妙。”
“哈哈,這如何營生我來操心就好,你無需多慮,只等每月收賬吧。”
遺玉早上被挪到外間客廳,方航坐在她左手位置,執筆唰唰在帛紙上寫下幾行,又取了隨身私印蓋上,讓平卉遞給遺玉,打趣道:
“親xondi也要明算賬,若是事成,除卻與你的三家,我那四家店另分你兩成利。”見遺玉微微皺眉,他又幹咳兩下,不好意思道,“可不是姑父佔你便宜,萬一不成,這風險我擔便是。”
藥材來源是從方家南方的藥山,遺玉拿了三間店,不管事,每月卻也要按底價買進方家藥材,掌櫃的、大夫、學徒、夥計們的月錢也都是她出,只不過交給方航一併經營罷了。
因此方航這麼分,就算是拿兩成利買了遺玉的方子,實則分了她財源,從商道上的規矩說,此舉並不妥當。
“這樣不妥,我只出方技,此事還需靠姑父打點纔可行,該是從我這裡再分你兩成纔對。”
遺玉態度堅持,方航卻自知他是犯了商人重利的小病,面對她大方反而不好意思多取,兩人僵持不下,各退一步,重新擬了契子,七家店各收各的。
收好“珏”字印,拿了兩張千兩的貴票給方航,遺玉又問了些她娘近況,讓下人去取了一些新鮮食材同廚房醃好的三種肉脯,兔肉、豬肉、牛肉,五香的、蜜汁的、香辣的,讓他捎帶回去,方航夫婦從揚州來,雖也帶了南方的廚子,可到底沒李泰特意尋來的精道,爲讓遺玉多吃些肉食,這給她當成零嘴嚼的肉脯,做的是好吃到能讓人能咬掉舌頭。
“這牌子你收妥,若是要取藥開單,就派人到鋪子裡,掌櫃們都認得,”方航取了一塊巴掌大小的圓形腰牌,竟是綠檀木雕的,兩面花紋繁瑣,邊緣一圈密密麻麻的小楷,皆是“五柳”二字。
“我聽王爺說,姑父要在禮部任職,何時上任?”
說起這個,方航臉上又露出笑,顯然是很滿意李泰給他找的閒差,“文書已批下,是六月初。”
“那先恭喜,介時我再送禮過去。”
“自家人何須客氣,”臨走之前前,方航才猶豫着問了遺玉腿傷,臉上是真切的擔憂。
“能治好。”遺玉這麼答他,並非是見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暫且瞞着我娘吧。”
“嗯,我這便回去。”
“姑父慢走,我腿腳這樣,今日就不送了。”
“你又客氣,好生養病不要操勞,若有什麼需要家裡幫忙的,差人去鎮上尋我。”
方航最後簡單一句囑咐,叫遺玉心中一動,直到他被平卉送出門,不見了影,她方回過味來,端起杯子發笑,這種有孃家人的感覺,還真不賴。
如此又過了五天風平浪靜的日子,平卉在五柳藥行待了幾日,送信回來m,遺玉就讓於通帶着幾個陪嫁的侍從去取藥。
明目水,顧名思義,便是眼藥,舒眼明目,可防眼疾又解疲乏,是養病期間,遺玉推那鎮魂丸之餘,特意改了姚晃一張拿來洗眼的藥方。
液體裝在兩指粗細的小瓶子裡,配上一截空心的蘆葦杆,用的時候沾取兩滴即可,遺玉再三交待,瓶器藥具都是用沸水燒過消毒,蘆葦杆也用藥水特別泡過。
頭一批是裝六十瓶明目水,驅蟲丸七百粒,品質自是不如遺玉親手做的,可也算是成品,數量又多。檢查過後,當天她便派人將東西送到文學館去,又事先通知了齊錚,先發給參與修編坤元錄的文士學者,除此之外,便是館內一干學士,不論名號高低與否。
齊錚是個極會來事的人,這天晚飯後,就通過謝偃在大書樓聚齊一干文人,將東西發下來,說了藥效,又教會他們使用。
“王妃知道諸位修書辛苦,特意想出法子緩解,以慰辛勞,因這藥材難尋,成藥不易,所以就緊着我們這些修編的人先使。”
不明誇耀遺玉如何如何,卻是有意無意說到這兩樣東西都是外面有錢也買不着的,暗指遺玉自貼了錢兩,下頭又有幾個小聲嘀咕,說知道這驅蟲丸是王府秘方,如何如何奇效云云,又有好奇的當場滴了兩滴明目水,果然覺得眼睛清涼舒適,幾聲驚歎,三兩下便讓一羣人承了魏王妃的人情。
齊錚最後才補充道,“這裝眼藥的瓶子使完別丟,送到書樓劉薄生那裡,一月一發。”
不管東西好賴,人都有佔性,一聽說這不是一回給的,日後還有得,少有人不欣喜,紛紛有禮地向王府來人交代謝意。
齊錚見衆人知好,暗暗替遺玉高興,胡知節在大書樓一案中身死,又險被冤屈爲兇手,他對遺玉始終存有一份感激,無以爲報,只當盡心盡力讓她能在李泰的地盤站住腳,而不是眼瞧着文學館中一羣愚生,私下去推崇長孫家那個不知世事的千金小姐,暗暗抗拒遺玉這位正主。
才名美名皆是影,若要叫人尊敬,可不是一張臉皮幾首閒詩便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