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霞被遺玉差到前院去問李泰去處,周仁就跟着她跑過來回話,胡季泰被關押,李泰一早去了越王的都督府問話。
“王爺有說他中午回來吃飯嗎?”遺玉問。
“這個王爺並沒提起,”周仁小意道,“不過縣令大人擺了酒席,昨天又送請帖過來,就不知王爺今日去不去了。”
遺玉想了想,扭頭看向盧氏。
“你瞧我做什麼,”盧氏起身笑道,“聽你祖母講城裡晚上會很熱鬧,想出門就去吧,”又低頭看了看她的腿,“不是說現在多走走也好得快麼。”
“唔,”遺玉含糊應了,起身要送盧氏出去,被她攔了。
“這天還早,你洗一洗,打扮打扮,晚上月亮出來再出門去,出門前先到你祖母院子裡拜一拜,穿針引線討個吉利就成。”
盧氏一走,遺玉就挪到書案邊,讓平卉研墨,撿了一張乾乾淨淨的檀木箋子,先在白紙上打了幾回草稿,才工工整整地抄寫上去——
“銀漢迢迢幾許,唯有相思能渡,邀君同遊至夜闌,共賞星河。”
寫完拿在手裡一瞧,自己先不好意思了,扭頭瞪一眼探頭偷瞄的平卉,又拿了一片檀木箋蓋在上頭,用紅繩纏了兩圈,打上一個漂亮的結,免得被誰先看去,讓平卉拿給等在門外的周仁。
“你跑一趟,代我送信給王爺。”
“是。”
周仁早上就出門送信,到了中午還沒見回來,遺玉這會兒還不着急,優哉遊哉地吃了午飯,讓侍女們將上午盧老夫人派人送過來的新鮮茉莉花瓣兒和桂花瓣兒摻在一起,泡了個花浴。
一洗出來,周身都是一股淡淡的甜香,遺玉坐在牀頭喝了碗銀耳蓮子粥,看着到了半下午,才叫人侍候穿戴。
精心打扮了一番,上了妝容,磨蹭到了黃昏日落,還不見人回來,遺玉這纔有些坐不住了。
“周管事還沒回來麼?”
平卉正拿眼瞅着側坐在妝臺前撥弄手上玉環的遺玉,被她容光照的挪不開眼,答話都遲遲頓頓的。
“啊,哦,平霞剛去前院看過,還沒有呢。”
“都這會兒了,怎麼還不回來,”遺玉低語,輕輕鎖了眉。
“啓稟王妃,二公子來了。”有侍女在外間報了一聲。
“這就出來,”遺玉收斂了心神,扯了扯臂彎上的輕紗披帛,走了出去。
“二哥。”
盧俊正在打量花瓶中一簇新枝,聞聲回頭,愣了一下,放亮了眼睛,毫不吝嗇地讚道:“打小就知道你生的好看,再這麼一拾掇,真像是畫裡走出來的人物了。”
遺玉吭哧笑了出來,指着席子同他坐下,“今兒是初七女兒節,怎麼都要漂漂亮亮地拜織女纔是,”又伸手摸了摸盧俊身上的絲織的新衣,“要不是娘早上說她從家裡帶了新衣給你,我都要懷疑這是現成量身定做的了。”
盧俊點頭,高興道,“我這兩年身量見長,娘竟也能做的不大不小。”
“還是娘手藝好,”遺玉扭頭讓平卉進屋去取了兩樣東西,拿到手裡先遞給盧俊一塊精雕細琢的黃玉腰墜,新打了繩絡,正是他爲替宋家解難時典當的那塊。
“別收着了,就掛上吧,正好趁你這身衣裳,光禿禿的多不好看。”
只這麼一個精緻物件,就叫本身氣度不凡的盧俊平添幾分貴氣,他低頭捏了捏這價值不菲的玉飾,也不同遺玉客氣,嘴上打趣道:
“我還想着先借你些銀子把這東西贖回來,這下可省了。”
遺玉看出他在說笑,輕打了他一下,“要不是這東西,我還找不着你人呢,好生收着吧,別再弄掉了。”
說着,又將一隻福魚錦囊錢袋遞過去,“今兒晚上城裡熱鬧,你不妨出去走走,揚州城裡多佳人,別看花眼就行。”
“呃,”盧俊面色微窘,並未推拒,摸着鼻子接過那裝了半滿的錢袋,感嘆她貼心,他那塊玉典當得的錢全都花在宋家身上,手頭還真沒幾個錢使,所剩不多的銀兩那天也給了獄卒。
盧氏操心着韓厲,也顧不上這細節,他總不好去管盧老夫人拿錢花,這兩日除了去趟西城大獄探宋心慈,就一直在家裡待着。
遺玉見他捏着錢袋,臉上露出愁色,叫了幾聲沒應,就推了推他,“哥,你怎麼了?”
“我是想,”盧俊繼承了盧氏的性格直爽,大多時候都是有什麼說什麼,“我不像大哥上過學,胸有筆墨,人又聰明,回了長安若是找不到差事,該拿什麼養活孃親。”
聞言,遺玉一下子就樂了,真是覺得盧俊成熟多了,這要擱在三年前,盧家老二可曾愁過這些,有吃有喝能睡能玩就夠了。
她揮手讓屋裡不相干的侍女都退出去,笑吟吟地解了盧俊的煩惱,“二哥傻了不成,祖父給咱們兄妹三個都留有家產,去掉我那份,不算死物,家裡少說還有三萬貫的活錢,還不夠你使麼,躺着花都夠了。”
“三、三萬貫?”盧俊一瞪眼,不怪他大驚小怪,他流浪在外,手裡拿過最大的錢也就是賤價典了那黃玉得了二百貫,早時離京那會兒,家裡剛花錢修了璞真園,盧氏手裡滿打滿算也就有個兩千貫,這還不算買新傢俱擺設的。
遺玉笑着點點頭,“娘同韓叔都現在住在璞真園的宅子,等咱們回了京中,你先在那裡住下,等王爺幫你謀了差事,我再給你在京裡找住處,”她早有打算,“到時候看娘是願意到京裡住,還是留在鎮上。”
盧俊很快從那筆飛來橫財中回過味來,態度堅決道,“娘肯定是要和我同住的。”
遺玉也是這個想法,“那回頭咱們一起和娘說。”
“行,”盧俊將錢袋子揣了起來,“天色不早了,我出門一趟,娘他們擺了供桌,你要是沒事就先過去看看吧。”
“二哥,”知道他要去哪,遺玉還是沒忍住叫住走到門口的盧俊,扶着平卉的手站了起來,一改方纔笑臉迎人,換做正色,“今兒是七夕,是牛郎織女相會的日子,你現在去牢中探望宋小姐,合適嗎?”
盧俊被她說破去處,並不驚訝,他看了一眼外頭昏黃的天色,回頭一臉坦然地答道:
“二哥並不是糊塗,先前一心爲她,不過是不想再錯過什麼。但情愛這種東西,終究強求不來,有緣無分,縱然再不甘心,又能如何?”
最後一句,他不知是在問遺玉,還是在問自己,搖頭笑了笑,不等她回答,便轉身去了,那挺直的背影,竟是說不出的落寞。
“主子?”平卉擔心地輕喚盯着空蕩蕩的門口神情怔忡的遺玉。
“我沒事,”遺玉暗歎一聲,“去收拾下,同我到老夫人那去。”
月上枝頭,天色還帶着一絲明光,但空中卻現了幾顆星辰蹤影,盧老夫人院子裡難得熱鬧,府裡的丫鬟僕婦都聚在一處,連上遺玉和盧氏,二十餘口人一起,穿針引線,吃巧果,相互道上祝詞,相互贈送手工。
遺玉得了老夫人一條百股編織的流蘇花纏腰,得了盧氏一雙精緻的銀狐裘頭繡鞋,都是外面買也買不着的精緻物件,可把偏愛這精細東西的她高興壞了,回贈了盧老夫人和盧氏一人一隻墜着寶珠的花結腰串,也是她事先爲了應節親手編的。
收了丫鬟們奉上的手工,遺玉好心情地賞了幾大串錢下去,叫下人們都咧了嘴,一羣女眷就坐在庭裡吃果喝茶,有個能說會道的巧嘴站在樹下講那牛郎同織女的故事,連比帶劃的,串了不少笑料,硬是把好好一個癡男怨女的故事講的趣味橫生,把盧老夫人和盧氏逗得笑聲連連。
就在遺玉幾乎把李泰忘在腦後的時候,周仁站在院子外面高聲通報了,打斷滿園笑聲,平霞過去問話,又小跑過來。
“主子,王爺回來了,請您過去呢。”
“嘎嘣”一聲,遺玉咬了一半榛子在嘴裡,舌頭一卷,捂着嘴扭頭看向盧老夫人和盧氏。
“看什麼呢,”盧氏手裡端着酒杯,伸手戳了她粉白的臉蛋兒一下,“玩去吧,這裡沒你什麼事兒了,”又扭頭對盧老夫人說說,“您瞧她剛纔陪咱們高興,其實心不在焉着呢。”
四周起了幾聲竊笑,遺玉咳咳兩聲將榛子吐到手帕裡,盧老夫人揮揮手道,“且去吧,過幾日你們就要走,今晚好好逛一逛,不必急着回來,城裡這兩日不禁門。”
遺玉站起身,朝兩人禮了禮,滿院子的紅燈籠照的她顏如玉琢,“祖母,孃親,那孩兒就先離席了。”
走到院子門口,又被盧氏差了僕婦攆上,低頭湊到遺玉跟前,小聲學了兩句話,一旁平卉聽見,先是紅了臉。
“夫人說了,小姐不妨到鴛鴦橋上走一走,河岸邊有片埋豆祈福的小林子,聽說求子十分靈驗。”
(感謝錦瀾涼歌的和氏璧大禮,這七夕來的有點兒遲,一章又寫不完,不想壓縮,明天一起解決吧,唉,這小夫妻兩個瞧着怎麼愈發悶騷起來了,一個不愛說,一個不想說,我看着都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