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林希在得知自己的養父母死於非命時已是無比震驚,抑或是在得知邵禮初徐雲夫婦是她的親生父母時內心受到了強烈的震撼,那麼這一次,在聽到了趙擬那句話後,就如同整個人從萬里高空徑直墜落下來,瞬間摔得粉身碎骨。
——她的親生父母,設計陷害了她的養父母。
這個真相終於擺在了林希面前。她重重地倒到沙發裡去,渾身的血液像沸騰了一般,澆熱得她神智已不太清醒。彷彿那一刻,她的靈魂被生生抽離,只剩下了一具空殼如行屍走肉。她想大喊,想大哭,可是卻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她下了很大的決心,才做了決定去承認自己的親生父母。爲此,她甚至忽略了從前養父母心痛的眼淚。她並不是因爲邵徐二人位高權重才做此決定,只不過因爲這十年來,一個人的生活太過孤苦,她實在太渴望家的溫暖,太想得到家人的愛。
她甚至已經說服自己,即使邵禮初和徐雲在這次的全國反貪腐行動中,真存在什麼問題的話,她也能接受他們,畢竟人的一生,誰能不犯錯呢?
可是,他們一旦牽涉到養父母的死,便是無論如何,她也沒有辦法原諒他們。
趙擬提前將這件還未公開的大案告知許牧原已算是違規,所以她並沒有再繼續透露更多的細節,轉而又說了一些其它已公開的正在檢察院督辦的案子。
聊了一小會兒,趙擬便起身告辭。她看了一眼林希,只覺得她表情非常怪異,可是又不好明問,只是多看了幾眼便離開了。
許牧原想說點什麼,可是林希卻先開了口:“牧原,你的猜測,成真了。”林希的聲音氣若游絲,她一點力氣也沒有,眼睛也乾涸到一滴眼淚也哭不出來。
人在悲傷到極致的時候,是沒有眼淚的。
林希在沙發裡躺了許久,半天沒有緩過神來。許牧原坐在一側,默默地等着她從幻境裡走出來。
一直到夜幕降臨的時候,林希的眼睛裡纔有了光亮。她轉過頭看着一直安靜陪着他的許牧原,鎮定地問了一句:“牧原,我可以去見見……他們嗎?”
她沒有說去見誰,可是許牧原明白,她說的是邵禮初和徐雲。她想去問得一個真相,即使那真相讓人鮮血淋漓疼痛錐心,她也要弄明白,事情是爲何發展到了這田地。
“恐怕有些困難。”許牧原說了實話,“按照他們職位來說,一旦被隔離審查,除非是直接工作人員和上級領導,其他人都沒有辦法見到。”
林希沉默了一會兒,又問:“牧原……我能去求你的父親麼?”
許牧原嘆了一口氣,回答道:“他目前不在國內,因職責需要出國去了。”
“可是,我一定要弄清事情的真相!我想知道,爲何我的爸爸媽媽不明不白死在了火災裡,他們之間到底有什麼樣的仇恨,非要了人的命不可?我想知道,在火災發生之前,到底是誰去見了我的爸爸媽媽?”林希卻突然激動起來,聲音提高有些咆哮。
許牧原坐近一些伸手去輕撫她的肩膀,輕輕說道:“或許,我們去見一見陸城和李鸝,才能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林希這又轉過頭,眼睛裡有些小火苗子撲上來。
“牧原,拜託你,帶我去見他們。”林希央求道。
“好。”
在許牧原的幫助下,林希很快又一次見到了陸城和李鸝夫婦。
許牧原陪林希走到了拘留陸李的門外,輕聲問:“要我陪你進去麼?”
林希想了想,搖頭道:“我自己進去吧。我得自己去面對這些事情。”
陸城和李鸝其實是分開收監的,但這會兒竟然在同一間收押室裡邊。林希知道,這或許也是許牧原的功勞。
見到林希前來,陸李二人並不驚訝。他們就像知道這一天會到來一樣,從林希一進來,李鸝就平靜的說了一句:“你來了。”
林希有些訝異:“你知道我會來?”
“你一定會來的。”
林希索性也就不兜圈子,開口就問:“我只有兩個問題,在當年那場火燒起來之前,是誰去見了我的父母,還有,……邵禮初徐雲和我的父母有什麼深仇大恨?”
李鸝淡淡的一笑,反問道:“只有這兩個問題?你不想問問你爲什麼剛好那個時候要去拿照片?你不想問問爲什麼你剛好碰到了堵車?你不想知道爲什麼堵車剛好是兩個小時?你不想問爲什麼你會走丟?還有你爲什麼剛好就被你父親邵禮初的戰友林迪收養?”
一聽到李鸝的不答反問,林希再次放大了瞳孔,原來,她的身上還藏着這麼多秘密?
林希坐到陸李二人的桌子對面去,努力平息了自己心情,然後悽美地兀自笑了一下,然後輕聲說:“都一次告訴我吧,讓我做個明白人。”
陸城一直坐着沒有說話,只是低頭在想着什麼。李鸝笑了笑,問林希:“我能得到什麼好處呢?”
林希低下頭,有些自諷地說道:“我這樣一個人,能給你什麼好處呢。我頂多能說,我會去多看看陸巖。”
李鸝不知道林希和陸巖已經許久不曾聯繫,她不知道林希這話的意思只是說她會爭取原諒陸巖。李鸝想起來,許牧原似乎是林希的男朋友,最不濟也是非常要好的朋友,那麼許牧原——許才平之子,是不是對他們會有所幫助?陸巖失去了父母的庇護,許牧原是否也能對兒子有所幫助?
權衡了一下,李鸝決定對林希說出一切真相。她輕輕笑了一下,緩慢開口:“在你很小的時候,我曾經抱過你,我想你一定沒有印象。只是後來你被送走,我也就漸漸淡忘了你。”
林希立即捕捉到李鸝話語中的那句“被送走”,馬上吸了一口涼氣驚訝地問:“我是被送走的?不是我自己走丟的?”
李鸝還是笑,彷彿在笑她的天真:“邵禮初和徐雲說你是自己走丟的?真是個好藉口。當年,正是你父親邵禮初仕途的關鍵時刻,有一個巨大的機會擺在他的面前,爲了表明自己爲國奉獻的決心,他和徐雲將你帶到t市去,送給了他的戰友,名叫林迪對嗎。林迪沒有生育能力,自然樂得接受。”
林希非常激動:“送走我就能表現他的忠誠了?”
“你不懂。你不知道我們這些人,多少年來慢慢走到這一步,靠的是什麼。邵部長當年送走了你,過了幾年後,一直沒有再要孩子,而是一心投入到了爲民服務裡。所以,後來他終於被當作重點培養的對象,一步一步,邁向權力高峰。”
林希沒有說話,李鸝又繼續說道:“過了好多年,也就是十年前,邵部長和徐部長終於達到了自己想要的目的之後,纔想到要去把你找回來。可是林迪卻堅決不同意,他以邵部長的秘密相要挾,想以此阻止他們繼續奪女,這纔有了這次‘意外’的火災。如果林迪夫婦意外去世,他們就能想到合適的理由要回你。”
“邵部長的秘密?”林希問。
李鸝淡淡一笑,“是啊,秘密。當年還是我們老陸犯的錯,有一個同僚花了兩千萬向邵部長疏通關係,獲取了更高的職位。將你送到林家時,因情況緊急,老陸無意提及了此事,被聰明的林迪猜測出了原由。
所以後來,邵部長想將你要回時,林迪就以此威脅,邵部長愛權如命,自然是捨不得拋下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只爲了將你帶回家。所以後來,我和老陸纔沒辦法去執行了這次火災意外。”
“只因我父母知道他們這個秘密,所以邵禮初就要置他們於死地?”林希的眼睛裡閃爍着悽楚和絕望。
“這個秘密足以要邵徐二人的命,你覺得呢?”李鸝答道。
林希緊握了自己的雙手,聲音顫抖着問:“那麼,我的父母當時爲何沒能從火災裡面逃出來?”
李鸝還是那副清清淡淡的樣子,彷彿一切都只是他人的故事一般:“那天,老陸假裝說客去與林迪溝通,在你家的水壺裡入了一點兒藥,你母親倒了三杯水出來,只有老陸自己沒有喝。所以,當菸頭點燃了你家的一桶汽油之後,你的父母自然沒能醒過來。”
到了這一刻,林希覺得渾身冰冷起來。她彷彿又看見自己在火災中慘死的父母,在毫無戒備的情況下,喝下了面前那杯被下了藥的水。
而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所以,我去拿照片,回來時堵車,也都是你們策劃的?”林希清了一下嗓子,艱難地說出了這個問題。
“是的。”李鸝很乾脆的點頭,“只有這樣,邵徐二人才名正言順的要回你,而且不被林迪要挾。你也只會以爲林迪夫婦死於意外,然後回到親生父母身邊。從此以後,你永遠都不會知道真相,因爲一場大火燒滅了一切證劇。可是,有一件事情,卻在我們的掌控之外。”
“什麼?”
“當年你遇上堵車的時候,我們安排了汽車連環追尾堵住了城郊公路,你乘坐的公交車司機因爲性子急躁,從側路超車上來造成了真正的車禍,那輛公交車上死傷了不少人,我們一直以爲你在那輛車上已經喪生。後來,恰逢邵禮初的再次晉升,也就沒有去核實當時在車上被撞的幾個姑娘裡有沒有你。”
……那天竟然因爲自己提前下車步行回家而救了自己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