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希從探視室裡出來時,看到許牧原正站在走廊的窗邊遠眺。聽到林希的開門聲,許牧原立即轉過身來望着她。
林希看起來很虛弱。她的臉色蒼白,一雙眼睛裡也沒有了往日的神采。她本來就長得高挑纖瘦,一旦沒有精神便更顯得羸弱。
“走吧。”許牧原什麼也沒有問,只是走過去輕輕牽住林希的手朝前走。
林希也就安靜的跟着走着,並不說話。她什麼都不想去想,可是一切的事情又不受控制的一件件浮現在她的腦海裡。
——她終於知道了全部的真相。
這一刻,她的心情比從前一個人獨自孤苦生活的時候,還要難受,還要倍受煎熬。
回到家以後,她才慢慢地緩過一點兒神來。有太多的辛酸與沉重壓抑在她的心裡,那一顆瘦小的心臟已經再難以承受半點兒傷痛。
她想吶喊,想傾訴,可是事情發展到今天,她卻不知應該從哪裡撿起開頭?
許牧原坐在她的身邊,憐惜地幫她理了理散落在額前的頭髮。“如果想哭,就大聲哭出來,如果想傾訴,就什麼都跟我說。”許牧原溫情地撫慰着林希。
過了好半天,林希空洞的眼睛才望向許牧原,聲音空靈:“牧原,你說,這是命運麼?”
許牧原輕摟過她的肩:“一切都會過去,一切都會好起來。”
或許是聽了這句話,激起了林希說話的*。她自嘲似的冷笑了一聲,慢慢說道:“我的父母可以因爲追求權力拋棄我,那當初爲什麼要生下我?既然已經拋棄了,爲什麼又要想辦法要回去?爲什麼要加害我的養父母?他們又做錯了什麼?原本我不知道這一切,只以爲真的是意外,那就讓我一直這樣活着啊。可是陸巖爲什麼要告訴我一切,以犧牲他的父母爲代價?
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爲我,牧原,你說——我是不是一個不詳之人?”
許牧原知道她已經陷入深深的自責和夢魘裡難以自拔,於是開導道:“不是因爲你,這些事情只是剛好都和你有聯繫。不要自責,一切都會過去。好好休息幾天,我幫你請假。”
林希沒有說話,不知是默認還是在想着別的事情。
許牧原拿過她的手機來,撥通了她公司杜經理的電話幫林希請了假。回頭見林希還是一臉悲愴的模樣,許牧原心疼地走到她面前,伸出長臂將她打橫抱起來,走進了房間。
他將她安置在牀上,替她脫了鞋襪和外衣,又幫她蓋好了被子。
“好好睡一覺,等你醒來的時候,我陪你一起面對。”許牧原說道。
林希醒來的時候,外面的天色已經黑了。許牧原不在,想是去上夜班了。林希坐起來,穿好了衣服,一個人靜靜地看了看窗外的夜色,忽然想到去見陸城和李鸝的時候,她答應過多去看看陸巖。
她又自己掙扎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拿出了電話,報出那個曾經無比熟悉的電話號碼。電話裡很快傳來一個女聲:“對不起,您所撥打的號碼是空號……”
林希一愣,是空號?難不成陸巖換號了?她又翻出即時通訊工具來,發了條信息給陸巖:“你換號了麼?”等了老半天,也不見陸巖回覆,而他的頭像也一直處於離線狀態。
林希的心突然往上一提,難不成陸巖出什麼事兒了?
即使陸巖是劊子手之子,可是從前,她也是真心把他當作朋友的。況且,是他親口對她說出了真相,更親自將自己的父母送進了監獄。這樣有着大智大勇的人,她憑什麼去遷怒於他?
當天晚上,許牧原因爲上夜班而沒有過來陪林希。林希自己找了些吃的,然後找了家snk俱樂部去練球。
斯諾克是一項能讓人安靜下來的運動。林希一個人趴在球檯上,慢慢整理着自己的思緒。
無論生活有多苦,總還是要活下去;無論心裡有多痛,一切也總歸會過去。
林希打進桌上最後一顆七分球的時候,心情終於平靜了下來。既來之,則安之。林希長吁一口氣,放下了球杆。在走出俱樂部大門的時候,她作了決定——明天親自去中科院找陸巖。
結果第二天,天氣驟變。之前還好好的天氣,突然升起了持久不散的霧霾。林希裹了件厚外套,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才直奔中科院工研所。陸巖以前對她提起過,他簽約的就是這個單位。
因爲空氣中的可見度比較低,所以出租車走了比較長的時間。林希站在工研所門口端詳了老半天,才慢慢往裡走。
工研所的門衛非常盡職地登記了她的姓名、證件號碼與探訪人員,才讓她進去。
一進工研所的主樓,就能看到大廳裡的牆上掛着該單位所有研究員的照片。這些照片都是統一的大小尺寸,一副一副整整齊齊地掛着。
林希細細看着,希望能看到屬於陸巖的那一張。可是她擡着頭找了老半天,都沒有見到那張熟悉的臉。她擔心是自己看得太快跳過了,於是又重新看了一次,結果還是沒有看到。
正巧大廳裡有幾位研究員走出來。林希立即走上去,禮貌地問道:“你們好,我想請問一下,大約前兩個月,有一位叫陸巖的工學博士簽約了你們這兒,請問你們認識他嗎?”
“陸巖?”有一位研究員都露出疑惑的表情,“我們分所今年招收的博士中,沒有這個名字吧老龍?”
“沒有”,那位叫老龍的中年男人肯定地說道,“我負責今年的新人培訓,今年招收的十多個人中,沒有叫陸巖的人。”
沒有這個人?難道找錯了地方?陸巖會不會被分到別的研究所去了?林希拿出手機來,看了一眼網絡上陸巖的頭像,——還是灰色的,他也沒有回覆他。
林希覺得非常詫異。陸巖早已經簽約了中科院工研所,她是知道的。可是爲何現在沒有這個人呢?
回到家的時候,許牧原也已經過來了。許牧原有林希家的鑰匙,常常下了班就直接過來吃飯。林希一進門就問:“牧原,你能不能幫我查一查,陸巖在中科院哪個分院?”
“發生了什麼事?”許牧原接過林希手上的包,邊掛邊問。
“前年陸巖就告訴我,他簽約了中科院工研所,可是我今天過去找他卻沒有找到人,他的電話也成了空號,工研所負責培新的研究員也說他們這邊沒有這個人,難道他到別的所裡去了?”林希答道。
許牧原沒有馬上答應她,倒是先問了一句:“你原諒他了?”
聽到這個問題,林希還是思索了一下。片刻後,她擡眸望向許牧原的眼睛,堅定地說道:“整件事情和他沒有任何關係,他只是剛好是陸城和李鸝的兒子。我相信他以前並不是有目的的接近我。”
她能想通自是最好。許牧原點點頭道:“好,我幫你問問看他在哪個分院。”
林希又像想到什麼,接着問道:“邵……部長和徐部長那邊,有什麼進展嗎?”
“暫時沒有,他們涉及到的人員和財務非常複雜,所以專案組需要更多的時間去調查。如果有消息,我會提前告訴你。”許牧原說了實話。
“嗯。”林希點點頭。
“如果”,許牧原沉默了一會兒突然開口,“林希,我是說如果,他們所涉及的鉅貪行爲屬實的話,會對你造成影響嗎?”
這個問題,其實林希已在昨夜考慮過了。她也在等一個結果,一個法律最公正的判決。如果邵徐二人真的犯下了這麼多的罪行,那麼,她就會按照昨天給自己的那個決心去做。
林希對着許牧原微微一笑,簡單地回答:“沒有。”
許牧原總覺得她話中有話,可是又不好多問,便停止了這個話題。兩個人一起做了晚飯,吃完後又依偎在沙發上看起了電視。
“牧原,上次我去你家,你的父母對我印象還不錯是嗎?”林希忽然問。
“的確如此。”許牧原點點頭,不知道他爲何突然提起了這件事。
林希的眼睛裡泛起星星點點的光,聲音輕靈道:“真好。若是這樣,真好。”
許牧原覺得林希對他有些反常,剛想繼續追問,又聽到林希說:“牧原,你看,你的母親坐在發佈會的主位上多麼美麗。她剛纔說,我國願意不計前嫌重修與某國的關係,就這樣的幾句話,已能代表一國之言。那麼,她願意不計較他人的身世背景嗎?”
聽林希這麼一問,許牧原才終於明白了她的意思。
即便林希不承認自己的親生父母,也改變不了邵禮初和徐雲是她血緣上的親人這一事實。從前她只說自己已失去父母,是一個孤女,那也沒有影響到她熱烈的去愛。可是如今,邵徐二人已然將成爲震驚全國的鉅額貪賄高級官員,那麼許牧原的母親——外交部發言人葉晚秋便不會再同意這一樁姻緣了吧?
許家那樣的家世,怎麼能容許有污點的罪人之女來玷污他家的清白?
“放心,我說過了,我的父母親雖然看似嚴厲,可是卻充分尊重我的選擇。再說,你是你,在我心中,不受任何人影響。”許牧原真切地說道。
林希輕輕笑了笑,沒有再說話。
許牧原辦事效率極高,第二天上午就打了電話給林希。那時候,林希還在考慮她和許牧原之間的事情。電話一接通,許牧原就說:“我問過了,中科院不僅工研所沒有陸巖這個人,整個中科院a市分部,都沒有陸巖。”
林希聽言立即大驚。陸巖怎麼會憑空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