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強在比賽第一天,就如願以償地見到了偶爾奧沙利文。當然,相見的方式和他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樣。
沙利文在比賽中場休息的時候去上洗手間,正好在另外一邊的看臺上程強也要去解決一下內急。結果找洗手間的時候,誤打誤撞進了選手專用的那一間。
程強走到洗手間門口,看到沙利文正從裡邊出來,他立即激動起來,用不太標準的英文打了招呼:“ie,iloveyouverymuch!”
沙利文微微一笑,用中文說了句“謝謝”。他正準備洗手,卻見程強大步衝上來,雙手握住他的手,然後又嘰裡呱啦說了幾句他聽不懂的中式英文。握了好幾下,程強才放開手。沙利文立即到洗手池旁邊去,用水仔細洗了手,才滿意的走出去。
後來程強將這一段兒講給林希聽的時候,他還有些憤然:“青禾,在我們軍營裡,當然,不光是軍營裡,想和我握個手的人不在少數啊!結果大師就是大師,被我握了一下手就立即沖水洗手,太傷我的自尊了!”
林希自動忽略掉程強對她稱呼的改變,只答道:“這是大師們的習慣,和你沒有任何關係,別這麼擡高自己。”
程強一聽,立即用手捂心,一副心臟中箭的樣子。林希看向許牧原,見他也忍不住揚起嘴角微微笑了起來。
比賽才進行到第二天,程強就因程國棟的急召立即從上海飛回了a市。他心滿意足地帶着奧沙利文的簽名照片踏上了歸程。
許牧原倒是沒有缺席每一場林希執裁的比賽。在現場看她執法和從體育頻道里看到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感覺。他就那麼不遠不近地坐在看臺上,靜靜注視那個面無表情的嚴肅女裁判,心裡涌動的,是一種真實又充實的擁有感。
他喜歡這種感覺。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比賽結束。許牧原每天白天看比賽,晚上陪林希吃飯逛街,倒真像一對安穩的小夫妻一般。
比賽結束後的第二天,許牧原和林希一起飛回a市。飛機緩緩升起來的時候,林希像突然下了大決心一樣,開口對許牧原說道:“牧原,我考慮清楚了。”
許牧原側過好看的眉眼,從喉嚨裡發出一聲疑問的聲音:“嗯?”
“這些天,你一直刻意不提我的身世,我知道你是想給我時間理清頭緒來。現在,我考慮清楚了,血緣關係畢竟不能斷,而且當年我走失並不完全是他們的錯。所以,我想試着接受他們……”林希看着許牧原的眼睛,認真地說道,她似乎是想從他這裡得到一些支持與安慰。
“堅持你自己的想法。”許牧原聲音溫厚,似暖流流進林希的心裡。
兩人一起回了林希的住處金陽小區。專心工作了這麼多天,林希真覺得有點兒疲倦,放了行李之後,就把自己扔進沙發裡,閉上眼睛準備小憩。
許牧原脫了外套,挽起白色襯衫的袖口,拿出冰箱裡的剩下的一些食材準備給林希做點兒吃的。他正明月清風地燒着熱水,忽然聽到一陣敲門聲。
林希在睡覺,沒有起聲。許牧原關掉廚房竈臺的火,快步走去開門。
房門一開,竟然是住在同層樓的趙擬。
趙擬知道許牧原在這兒,但在看到他的那瞬間,還是看出了神。
許牧原只穿了件簡單款式的白色襯衫,領口的扣子開着。兩個袖口一圈圈折起來挽到手肘處,那手上還沾着一些水。即使是這麼常見的白衣黑褲,一到許牧原身上,氣質立即就超過了任何華麗的衣裝。
他似乎愈發英俊清逸了。那麼高大筆挺地站在門裡,只是擡眸朝她望一眼,還是立即讓她驚豔。
“什麼事?”許牧原先開了口。
“啊,”趙擬立即收過神來,“你的電話關機了,我猜你可能在這兒,就過來碰碰運氣。我能進來說嗎?”
許牧原一看趙擬那神色,猜測她是什麼要緊事兒,於是開了門欠身讓她進去。林希聽到說話的聲音,睜開了眼睛。見到是趙擬過來,她沒有說話,只是坐了起來。
趙擬在單人沙發上坐下來,對許牧原說道:“你是不是有一週不在城裡?我們可能又會有新的任務。這一次對方職位更高,是邵禮初部長和徐雲部長。”
林希一聽這話,立即大驚失色。趙擬不知道邵徐夫婦與林希的關係,只以爲她是因爲高層動盪而驚訝。
許牧原沒有阻止趙擬,示意讓她說下去。
“前段時間,政界看似乎風平浪靜,其實風雲暗涌。你記得朱懷禮嗎?就是咱們找到鄭學兵陳雅賢夫婦犯罪證劇的突破口,現在我們得到確切消息,朱懷禮暗地裡也和邵禮初徐雲二人來往密切,雖然沒有確鑿證劇,但是邵徐二人的鉅貪行爲絕不是空穴來風。按照上邊兒的意思,估計短時間內會有動靜。”趙擬有聲有色地說着。
這邊兒沙發上的林希臉卻忽然變得蒼白。趙擬說的是她的親生父母?即使她對趙擬這個女人沒有什麼好印象,但趙擬斷然沒有必要特意跑到情敵面前來捏造這樣一個故事以換取許牧原的另眼相待。
似乎又有什麼東西在林希的頭腦裡倏裡訇塌。那感覺就像一個好不容易爬上頂樓的人,在一瞬間如狂呼一般垂直下墜。她想呼喊些什麼,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許牧原知道林希的感受,但他並不打算房間瞞着她。在林希認親之前讓她瞭解,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趙擬又絮叨地說了幾句便戀戀不捨告了辭。
林希轉過頭望向許牧原,默默朝他看了一會兒,突然問道:“牧原,其實,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許牧原沒有否認,但也沒有正面回答。他只是說:“如果邵徐真的如趙擬所說,會影響到你的決定嗎?”
林希沉默了。
看她有些舉棋不定,許牧原乘勝追擊:“如果邵徐二人……和你養父母的死有關係,會影響到你的決定嗎?”
林希的臉再次變色。她驚恐地睜大眼睛看着許牧原,顫抖着說道:“此話當真?”
許牧原搖搖頭,輕聲說道:“不。我只是打個比方,只是想讓你看清楚,什麼會影響到你內心的選擇。”
其實許牧原並不是無端猜測,之前從林希的描述裡,他就已經有那麼一些懷疑。可是,他不能直接說出口。
林希卻突然笑了。一張蒼白的小臉上,笑得如虛弱的蝴蝶般燦爛。
“牧原,我現在……都快要煉成金剛不壞之身了。自從認識你,這大半年來,我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鉅變。從前的平靜被一層層打破,現實一點一點浮現在我的面前,我從開始的牴觸,到現在竟然已能安然接受了。”
許牧原心疼她的堅強與勇敢,於是坐過去將她輕摟在懷裡。林希靠在他的肩膀上,眼睛放空不知望向何處,努力平息自己一陣又一陣的心痛,不再與許牧原傾訴。
即使你是世界上最愛我的人,我的痛你也無法感同深受。
趙擬果然沒有說錯。沒過幾天日子,許牧原便得到消息,邵禮初徐雲二人已經被紀委介入調查,而檢方也開始配合此次行動。
林希到底沒有聯繫邵禮初與徐雲夫婦,她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給自己的親生父母節外生枝。對於他們,她還抱有那麼一絲幻想,她總想着,等紀委調查結束後,便會風平浪靜。她相信,她的親生父母不是那樣的人,不可能在這幾年的全國行動裡被當作典型。
她甚至已經在心裡作了決定,等到上邊還了邵徐清白,她立即就去認親。
從上海回到a市後,林希就申請了回公司上班,許牧原也投入到了忙碌的工作裡。
九三學社這一次並沒有下達任務給許牧原,倒讓他無比清閒。偶爾在金陽小區遇見趙擬,他倒是會詢問一下調查進展。
大約過了一週,趙擬又一次不請自來敲開了林希的家門。巧的是,許牧原也在。
趙擬輕車熟路的找了個地兒坐下來,面對許牧原說道:“又有新消息。”
林希不知道趙擬爲什麼總是到她家裡來向許牧原講一些政圈時事,或許是討好他?林希管不了,因爲她也確實對趙擬帶來的消息比較感興趣。
趙擬頓了一會兒又開口:“之前城南的陸城副廳長和他的夫人李鸝在我們院裡承認了一樁縱火案,後來被判處了無期。可是近日,從公安部卻傳來消息,他們翻供了。”
……終於來了。許牧原心稍微收緊,又不動聲色舒展開來。他也在等待一個真相。
“他們承認當年的縱火是他們所爲,但是卻交待出是受人指使。至於當時爲什麼沒有說出這幕後主謀,是因爲他們現在纔想通,想要坦白從寬以減輕刑罰。可是,在我看來,無非就是看這幕後主謀如今自身難保,陸城和李鸝纔想了這麼個法子。”趙擬繪聲繪色地講着她的推斷。
“哦?那麼,他們說出的這幕後主謀是?”許牧原知道,林希遲早要面臨這一天,所以長痛不如短痛,讓她儘早瞭解真相。
“啊,就是我們現在正在辦的邵禮初和徐雲夫婦啊。”趙擬得意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