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墓園之後,君兮和周泫御與賈蔓一家告別。
賈蔓的父母擁抱了周泫御,轉而又擁抱了君兮。賈蔓的母親在擁住君兮的時候,在她耳邊輕聲地說:“這五年來,我早已把泫御當成自己的兒子。如今,我雖然少了一個女兒,但是我希望我的兒子能幸福。你要好好照顧他。”
君兮反抱住那個婦人,鄭重地點了點頭。
“我會的。”她說鰥。
賈蔓有些失落地看着周泫御,周泫御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一個兄長一樣囑託道:“好好照顧你爸媽,我有空會來看你們的。”
“你別來。”賈蔓搖頭:“你別再來了,我不會想你的。砦”
她口是心非的說完,就哭了。
周泫御卻笑了。
這纔是告別,有淚有笑,多好。
君兮跟着周泫御回酒店,這一路上,她都沉默的望着窗外,心頭雖感慨萬千,但是她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賈蔓和你說什麼了”周泫御見她若有所思的樣子,終是忍不住問。
“閒聊而已。”
“閒聊能聊出這麼重的心事”
“我哪裡有心事了”
“哪裡都有。”他將她的手拖到自己的膝頭,輕輕地按住,又問了一遍:“到底說什麼了”
“真的沒有。”君兮對周泫御笑了一下,又看向車外:“我只是在想一個問題。”
“什麼”他追問。
她停頓了片刻之後回答:“你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周泫御怔了一下,他鬆開了君兮的手,不動聲色的將目光轉向了另一邊。
“怎麼好好的問起這個。”
“這個難道不重要嗎我都跟了你這麼久了,可是你從來沒有說過你喜歡我。”君兮繞住了周泫御的胳膊,半強制的將他的頭轉過來,讓他看着她。
周泫御還是什麼都不說。
“說嘛說嘛”君兮開始撒嬌。
出租車司機從後視鏡裡看了他們一眼,臉上露出一抹輕笑。
周泫御拿她沒法子,擡手揉了揉君兮的發心。
“很早。”他答。
君兮瞪了周泫御一眼,這個答案顯然有避重就輕的嫌疑。
“很早是多早”
“早到你想不到。”
周泫御很認真的看着君兮的眼睛。
君兮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顯然並不相信,周泫御也沒有過多的解釋,因爲她不相信也是沒有什麼奇怪的。
曾經,連他自己都不相信。
林景茗是最先發現的那個人,當她有意無意的將這個想法說給周泫御聽時,周泫御還爲此與她大吵了一架。
那年是君兮十六歲。
周泫御與林景茗回周家大宅吃飯,還未落座,就聽到隔壁文家傳來孩子哭鬧的聲音。周泫御正猶疑,就聽周子諺笑說:“一定是君兮又將她弟弟惹哭了。”
“他們姐弟總是吵架”周泫御問。
“也不是。就是那文伯父明顯的偏愛君軒多一點,總是惹得君兮不快,所以她才故意找她弟弟君軒的茬。”
聊天的間隙,君軒的哭聲更大了些。
快要開飯了,周泫御卻沉不住氣地站了氣來。
“我去看看君兮。”
他說着就往外走,林景茗拉了他一下。大家也都勸說小孩子吵吵鬧鬧沒有什麼打緊的,要他趕緊回來,可是周泫御一概都沒有理。
周子諺忽然大叫:“小叔,你搞錯了吧。是君軒在哭,你去看君兮做什麼”
他的腳步緩了緩,但是沒有停。
文宅之內,哭的人果然是君軒。原來是君兮在書房溫習功課時君軒在旁吵鬧,碰壞了文衛的一個獎盃。
文衛回家之後,對於兒子這個罪魁禍首並沒有說什麼,卻責備君兮沒有看好弟弟。君兮氣不過與父親吵了一架。這中間小君軒覺得愧疚對不起姐姐,就大哭了起來。
周泫御進去的時候,君兮早不在客廳裡了,她正躲在書房裡生悶氣。
他上樓去看她,她手裡握着筆,在白紙上胡亂的畫着撒氣,聽到有人進去的聲音,她猛然擡頭。
她長髮散肩,雙眼朦朧梨花帶雨又絲毫沒有防備的模樣瞬間戳中了周泫御的心。
看清楚是他,她立馬站起來跑過去,等跑到他面前時,她站定,撇撇嘴就哭了。
周泫御雙手抄在褲袋裡,由她哭了一會,才擡手摸了摸她的發心。
“和我說說看,這是受了什麼委屈”
他一問一縱容,她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那天,君兮把很多藏在心裡的話都告訴了周泫御。她說她不是討厭弟弟,只是覺得父親這樣的溺愛不正確。
她是這樣的想法讓周
泫御覺得驚喜。
那一刻,他忽然覺得,那個小君兮真的長大了。
君兮本也就是鬧鬧小情緒,周泫御開導了幾句就沒事了。
他們走出書房下樓時,卻看到林景茗不知何時也來了,她正坐在文宅的客廳裡和君兮的母親說話。
“林老師。”君兮叫了一聲。
她要跑下樓時卻被周泫御一把拉住了。
“當心,怎麼總是毛毛躁躁的。”
他很自然的數落着,像是數落一個孩子。
但是林景茗卻不這麼覺得。
十六歲的文君兮雖未成年,但是身材高挑、才情洋溢、容貌出衆,絕非一般的同齡孩子可以比擬。
這樣的她站在玉樹臨風的周泫御身邊,總讓人覺得不對勁。
林景茗清楚地知道,那不對勁來自於這兩個人的般配。
女人總喜歡在不可能裡找可能,像是庸人自擾,但其實是預感使然。
回去的路上,周泫御言辭間無意透露出對君兮的欣賞,他問林景茗,有沒有覺得君兮最近成熟了很多。
他指的是心性,她卻誤以爲是其他。
但是林景茗又是聰明之人,她知道自己不能質問周泫御,所以假意開玩笑似的反問周泫御:“怎麼覺得君兮漂亮,對她動惻隱之心了”
周泫御怔住,隨即就凜了臉。
“你在胡說什麼”
他提高了聲調,有些失態。
林景茗失神了幾秒,立刻鎮定,她俯過身去拍了拍周泫御的後背:“你生什麼氣,我就是開玩笑而已。”
周泫御的表情並無緩和,他警告林景茗:“這樣的玩笑,以後不要再讓我聽到。”
越是反應激烈,就越是有嫌疑。
但是,那時候周泫御真的是從心底排斥他對君兮的感情的。
畢竟,他長君兮十二歲,那年君兮才十六,可他都已經年近三十了。在周泫御看來,他對一個還未成年的孩子產生情愫是罪惡的、可笑的、有悖常理的,也是他自己都不容許的。
儘管他極力否認,但是這件事情還是像一根刺一樣卡在了他們之間。不碰不疼,但不疼也終究是個隱患。
在那之後,他與林景茗風平浪靜的交往了兩年。
君兮也晃眼到了十八歲。他們三個都小心翼翼地踩着一個臨界點,努力的不去碰觸彼此的界限。
只是參加完君兮十八歲生日party之後,林景茗毫無徵兆地提出來要結婚。而且,這個結婚的提議周泫御是沒有拒絕的餘地的。
因爲林景茗告訴他,她懷孕了。
林景茗很聰明,她雖然吃不準周泫御有幾分在意她,但是她吃準了周泫御是個負責任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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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猜的沒有錯,周泫御在聽聞有了孩子之後就同意了婚事。
幾日之後,婚禮喜氣洋洋的準備起來了,但是,在周泫御的心裡,卻總覺得有一個角落像是空了。
林景茗,她彌補不了那樣的空缺。
那段時間,他雖然表面上像每個準新郎一樣精神矍鑠,但是實際上他食不甘味,瘦了很多。
是他要把婚禮辦在法國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也許,是以爲離青城遠一點就能顯得更加心無旁騖。
君兮在夏蒙尼出事的那天,他其實正在陪林景茗拍婚紗照。當時林景茗剛換上婚紗,攝影師正在誇獎她的好身材,說她一點都看不出是孕媽媽。
林景茗有些尷尬的時候,周泫御接到了楊婷芳的求救電話。
他一聽君兮有難,二話沒說就衝出了攝影棚。
那一次,君兮只看到他如神抵一般降臨,卻不知道,周泫御是動用了他在法國的所有的人脈纔將她找到的。
看到君兮,周泫御好不容易安定下來的一顆心又動起來。
那天晚上,林景茗打電話滿世界的找他,可他卻只想陪着君兮。
他知道自己這樣是不對的。
雖然,她成年了。但是,他要結婚了。
他們的距離,除了他一直在意的年齡,又多了一個無法跨越的身份,他即將成爲別人的丈夫。
夏蒙尼的雪原上,他故意將自己的婚事透露給她知道,他是爲了告訴她,也是爲了提醒自己。
他許願說希望和景茗的婚禮能夠順利,可是最後,一切都順利了,唯獨不夠順利的,還是他那顆跳動的心。
林景茗出事之後,周泫御一直都活在深深地悔恨裡。
他不恨林景茗欺騙他,他只恨自己沒有能早點聽從自己的心。他愛君兮,愛的那麼無聲又熱烈。這種如同命運一樣的牽絆,他抗拒不了。
這五年,他強忍着相思之痛沒有去找君兮,算是對自己的懲罰,也是爲了遵守對林景茗的承諾。
車禍之後,林景茗尚且清醒之時見過他一面。
那時,她以爲自己撐不過明天,所以握着他的手反反覆覆的懇求他在她死之前都不要離開她。
她說:“等我死後,你可以用餘生去愛文君兮。但是求你,在這之前,先陪我走完餘生。”
周泫御答應了她的。儘管她這一閉眼就睡了五年。但他,這一次沒有食言。
他失言沒有娶她,但是遵守承諾陪她走到了最後。
回國之後,有很多時候,他其實都是有機會告訴君兮林景茗的事情的,但是他沒有。他選擇了隱藏這五年的時光。
不知道的人以爲他是無法走出情傷,只有懂他的人才明白,這是對另一個人的保護。
因爲周泫御知道,林景茗對於君兮,也不是一個無關痛癢的存在。他不想君兮覺得,林景茗的死也有她脫不了的關係。
他們之中,如果有一個人非要活在罪惡裡,那麼他寧願是自己。
這就是他對君兮的愛。
也許不夠深情,卻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愛。
君兮倚過去,靠在了周泫御的肩頭。
他側頭,輕輕地在她額上印下一個吻。
“原來當年,你對我有那麼多的心思卻沒有告訴我。”
“你不也一樣只喜歡寫日記”
君兮臉一燙。
“那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
一樣的。
他們一樣愛的很早。
但是世事變遷,等到經歷了風風雨雨之後,才發現愛的早不如愛的剛剛好。
如今,誤會已經澄清,過去的一切也都已經沉澱,他們之間再無牽絆,再無取捨。
這,便是屬於他們兩個的剛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