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道聖旨悄悄從燕京,發往幻城。
太尉前一晚留宿王宮,這天早朝後才返回家中。與太尉一道回來的,還有一輛馬車,抵達太尉府後,太尉恭敬地伺候這輛馬車的主人下來。
這個時間,敖千和靳宛剛剛用完早膳。
兩人聽說太尉回府,靳宛正想要不要去找太尉問問情況,那傳話的婢女便說:“太尉想見見兩位大人,請問兩位大人現在方便嗎?”
“行,讓他來吧。”這下靳宛倒也不用思考了。
不久,門外就有了腳步聲。
敖千已經從牀上下來,靠着外廳的檀木椅子,靳宛則是坐在他右手側。
太尉一進門,看見兩人這好整以暇的樣子,心裡莫名有些虛。好在他這次來,也不算是傳遞壞消息的,所以太尉很快便調整了心情。
“大人,老夫從宮裡回來了,也給兩位大人帶回來一個好消息。”
敖千淡淡道:“說說。”
“主上已經頒佈聖旨,讓幻將軍回京重新任職,相信聖旨幾天後就會抵達幻城。”太尉撫着鬍鬚笑眯眯地道。
這個消息在敖千眼裡,並不重要,所以他目光灼灼,深深注視着太尉,輕聲問:“我要的黑參呢?”
靳宛也緊張地盯着太尉。
“關於黑參……”太尉露出尷尬的表情,忽然放輕聲音道:“大人,其實老夫今天回來,是帶了一個人的。主上,想見見大人您。”
靳宛不由得往門口看去,好像是以爲燕王會站在那裡,等待敖千的宣見。
太尉小聲解釋道:“老夫不敢不經大人的同意,便將主上帶到此處,所以讓主上在客堂靜候了。”
聞言,敖千的神色稍緩,起碼這個太尉還知道不可將他的尊嚴置於無地,沒有直接把燕王帶到他面前。
這燕王也不是不能見,敖千並不在乎燕王想說什麼,無論如何他既然來了,這燕國的事說插手便插手了,壓根不用徵詢任何人的意見。
是故敖千漠然頷首:“讓他過來吧。”
靳宛識趣的沒出聲,明白之後是帝國太子爺和屬國君主的洽談,而這種時刻靳宛的位置,不比太尉好多少。
原以爲燕王會是個垂垂老矣的老者,或者是個四五十歲的壯年男子,可沒想到進來的,竟是個面白體弱的小青年。
或許是因爲微服出宮,所以燕王的穿着比較樸素,從外表很難看出這是一國之主。
“咳咳……”
人未說話,靳宛就聽到了他的咳嗽聲。
燕王抱歉地看着兩人,“近來本王身子越發虛弱,若有冒犯之處,兩位請見諒。”
這麼禮貌,立即讓靳宛對他的印象提升了一大截。
“這位姑娘,看起來有些面善,不知我們是否在哪裡見過?”突然,燕王專注地盯着靳宛,含笑溫和道。
靳宛怔然,印象中,自己並沒有見過這樣一個青年人。
於是搖頭道:“應該是燕王認錯人了。”
“不對……”燕王的眼神若有所思,細細打量了靳宛一番,半晌後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撫掌而笑:“本王想起來了,你就是巽京那家金達記的女掌櫃,當時你給本王留下的印象可真夠深刻的。”
此話一出,靳宛就有些詫異,“你見過我?”
燕王笑着點頭,“本王剛剛不就說過了麼,姑娘你看着很是面善,因此本王自然是見過姑娘你的。”
被他這麼一說,靳宛一時啞然,貌似是這麼個道理……
“湯國新王的登基大典,燕王也去了?”靳宛想起了兩個多月前,在湯國舉行的那場盛大典禮,這才隱約猜到燕王是何時見過自己。
燕王也不否認,彬彬有禮地說:“雖然本王身子不佳,但本王也是剛即位不久,在位時間短、經驗少,須得與諸國打好關係,故而遇上這種大事,自當是能親自去便親自去了。”
靳宛聽得越發驚訝,同時對這個燕王,也越發有好感。看得出來,這是一個謙遜的君主,比起雲川,他給人的感覺就真誠很多。
就在靳宛沉思之際,那燕王卻是驟然對着敖千,恭敬下跪。
這一跪,立馬讓太尉惶恐失措。
“主上,您這是爲何?”他大驚失色道。
只見燕王淡淡地說:“太尉,快隨本王見過帝國太子爺。”
“!”
靳宛和太尉都倍感震驚,前者是震驚於燕王竟然知道敖千的身份,而後者則是震驚於他所聽到的消息。
太尉難以置信,不由自主地喃喃:“主上,您是不是弄錯了,太子爺怎會屈尊蒞臨我們這偏僻的屬國?”
“當年本王有幸隨父王,前往帝都參拜帝君,那時殿下就在帝君身側。”燕王看着敖千,神態恭謹,“或許殿下已經沒有印象,但是本王卻不敢遺忘殿下和帝君的天顏。”
“本宮記得你。”到了這個時候,敖千才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若本宮記得不錯,你是因爲自幼體弱,前任燕王爲了替你治病,便將你帶到宮裡,懇求父皇派御醫替你診治。”
燕王聽得驚喜不已,感動地俯下頭顱,語氣哽咽:“殿下尚且記得這件五年前的舊事,實乃炎翎之幸。多得帝君憐憫,讓御醫幫助炎翎調理好了身體,可我們離開帝都沒多久,父王卻不幸殯天……炎翎在悲痛中繼位,暗下決心要勵精圖治,以報答帝君厚愛,不料國中卻出了丞相這樣一位叛徒,身子更是受丞相迫害,恐怕將不久於人世了。”
炎翎是燕王的真名,自從先王去世,這個名字已經很少有人叫過了。
聽了燕王的故事,靳宛同情地看着他,心裡暗暗嘆息。
敖千卻沉聲道:“事在人爲,不必過早放棄,否則豈不是辜負了你父王當年的拳拳愛子之心?帝君對諸王寄以厚望,你若對帝君心懷感激,更應該打起精神繼續堅持。”
燕王不禁涕淚長流,伏身跪拜:“炎翎謹記殿下教誨!”
太尉跪在燕王背後,一個勁兒地抹淚。
望着這一幕,靳宛的目光變得柔和。
若燕王是這樣的一個人,那麼,就這麼讓他死去不是很可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