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沈玉溪的敘述,靳宛心裡陡然升起對那頭傻羊的愧疚。
——左笙曾對自己說過,之前被湯國擄走,傻羊跟在那些人後面翻山越嶺,結果摔傷被一名獵戶撿了回去,還差點兒被送去了屠宰場。
後來,綿綿被送回了岳陽城。靳海被接去鄔京時,由於顧忌都城的生活綿綿無法適應,故而並未帶上綿綿。
至於自己……一直在外面忙這個忙那個,就算是回到了烏國,也因爲時間緊迫,而沒能回岳陽城看綿綿一眼。
“這麼長的路,綿綿一定走的很辛苦吧?”靳宛笑着說,眼睛裡閃着淚花。
還記得當初,光是從旺福鎮走到岳陽城,這頭懶羊就累得不行了呢……從岳陽城到帝都,千里迢迢、路途遙遙,我的傻兒砸是怎麼堅持下來的?
不是說,羊是愚笨的動物嗎?
不是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嗎?
沒人告訴靳宛,一頭綿羊也能如此重情重義……這簡直,就比這世上的大多數人,都更加有“羊性”。
綿綿此時就在郡主府的後院。
那裡爲了裝飾,種了一些花花草草,並且有一大片的草地,顯得充滿生機而又綠意盎然。
而今,那片草地已經成爲一頭綿羊的天下。
在這頭身材壯碩的綿羊,撒瘋一般到處啃咬之下,草地已經不是那個美麗、完整的草地了。
靳宛去的時候,覺得眼前的景象,只能用“慘不忍睹”一個詞來形容。那滿目瘡痍的草坪,如今簡直就是一塊禿皮……
“咩!”
原本正進行着“翻地大業”的綿羊,忽然像是察覺到了什麼,揚起腦袋看了過來。
緊接着,它就高亢地叫了一聲,撒開蹄子衝向靳宛……
沈玉溪連忙拉着靳海後退。
靳宛卻笑盈盈地站在原地。
“綿綿!”沈玉溪大喊一聲,還真怕這頭瘋羊撞上靳宛。
須知,如今綿綿的體型已不可同日而語,真要被它撞到,靳宛這小身板不折了纔怪!
在快衝到靳宛面前的時候,綿綿的羊蹄在地面上摩擦出一條長長的痕跡,最終穩穩停在了靳宛身前,羊角距離靳宛只有一臂之隔。
看到這一幕,沈玉溪覺得,自己的心臟都要從嗓子眼兒裡跳出來了。
靳海則是板起臉教訓道:“綿綿,這麼做太危險了,以後不可以再這樣了,知道不知道?”
爺爺慈祥的時候很慈祥,嚴肅起來,還是蠻有威勢的。
綿綿低低應了聲:“咩~”知道錯了,羊這不是太激動了咩?
溼漉漉的眸子望向一直溫柔笑着的女子,羊腦袋小心翼翼地往前探了探:“咩?”
然而卻被人一把抱住。
腦袋上的羊毛遭到了熟悉的蹂躪,羊聽到熟悉的聲音:“孃的傻兒砸喂!真是招人心疼!是不是以爲被娘拋棄了,所以連蹭蹭都不敢啦?”
綿綿“咩”了一聲,叫聲裡充斥着委屈。
靳宛聽出來了,不由得嘆息。
抱着綿綿的羊腦袋,親暱許久,靳宛才歉疚地低喃:“對不起啊,讓你孤獨地在家裡等了那麼久。”
前世大家都會告訴那些養貓養狗的人,你們這一生中可以有無數只寵物,可那些被你們當做寵物的動物,一輩子卻只有你這麼一個主人可以依靠。
靳宛以前沒有養過寵物,所以始終無法理解這句話。
然而到了這一刻,靳宛終於明白:綿綿對我,大概就是這麼一種感情了吧?
自幼被靳宛帶回家裡,朝夕相處、悉心關愛,所以就算是一頭羊,也不禁對靳宛產生了依賴之情。
人與動物之間,本就很簡單。只要你付出了真心,便一定能收穫一顆同等的真心,只是礙於不同種族,所以感覺纔沒那麼明顯。
“咩~”綿綿開始舔靳宛的手。
靳宛板住它的嘴,認真告誡:“傻兒砸,不是告訴過你不能亂舔嗎?要是舔了什麼不乾不淨的東西,小心又鬧肚子。”
一旁的沈玉溪:“……掌櫃,這是綿綿在表達對你的親近。”
“那也不行,我剛剛騎了馬,手上還握了繮繩,不知道有多少細菌呢。”靳宛說着,順勢從衣襟裡取出一塊手帕,擦了擦手。
“細菌是什麼東西?”沈玉溪一臉茫然。
但看靳宛的動作,也知道她是嫌棄自己的手不乾淨。
“過兩天就帶你到孃親的領地去,那裡就跟個無邊無際的大草原似的,保準你喜歡。”把手擦乾淨了,靳宛才伸出手去,接受綿綿親暱的舔舐。
綿綿長長地叫喚:“咩~~~”
“對了,你說的意外,就是綿綿嗎?”一邊享受着與一年未見的綿綿親近,靳宛回頭望着沈玉溪詢問道。
靳海在旁邊看得無奈,就對靳宛說:“小宛,綿綿剛剛啃了滿嘴的土,你待會兒還吃飯呢,就讓它這麼舔你的手啊?寵它也不是這個寵法嘛!”
聽見爺爺說話,靳宛便分出心神,對靳海笑了笑。
“沒事兒的爺爺,這麼久才和綿綿見面,我心裡高興,它也高興,就由它去唄。而且,不讓它舔手,估計等下它就要直接舔我臉了,哈哈哈……”
“怎麼會呢?你們不是一直在一起嗎?”
靳海糊塗了,皺着眉說。然後應該是又開始回憶,結果就疼得捂住腦袋,發出痛苦的呻吟。
“怎麼回事……一開始想東西就頭疼……”
靳宛趕忙跑過去扶着他,“爺爺,你又瞎想了?沒事的,你不用管之前發生的事情,順子自然就好了!”
“靳老爺是不是該喝藥了?”沈玉溪擔憂地問。
“咩……”不知道出了什麼事的綿綿,彰顯存在感一般叫着。
過了好一會兒,靳海的疼痛似乎得到了緩解。
再度擡頭時,他的目光有片刻的迷茫。
“小宛?你怎麼穿成這個樣子?”
幾乎每一次靳海頭疼過後,記憶都會有些許倒退。
因此聽到靳海的問題,靳宛倒也沒有失措,從善如流地回道:“爺爺,你病了,先休息休息,晚些時候我再告訴你咱們這是在哪兒、在做什麼。”
“哦……”
靳海愣愣應着,靳宛便將他扶了回去,沈玉溪也立即派人去煎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