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微臣聽聞您話裡話外對皇后娘娘是頗爲不滿,不如這樣,微臣這就去跟娘娘說說話,總是能把您的話一字不落地轉給娘娘。”姜溫對着龍椅之上的皇帝姐夫畢恭畢敬地說道。
“阿溫,朕視你爲大梁的肱骨之臣,自認你還是很能替朕分憂的。怎麼?就讓你留在宮裡,咱們一家在一起過個團圓年就那麼爲難嗎?”
“不敢……”姜溫懶洋洋地應道。
你姓岑,我姓姜,我在你家過年這算怎麼回事兒啊……姜溫默默地在肚子裡腹誹着。
“阿姊同你說話呢,發什麼呆?”姜暖已經走到了寢宮的門口,見弟弟並未回自己的話,不禁停下腳步來回身問道。
“啊?”被阿姊突然一問,姜溫還未回神兒,不禁愣了下,隨即說道:“等下散了朝我就給夏夏送過去。”
“嗯。”姜暖又在弟弟的臉上仔細看了看,而後煩躁的推了推腦袋上頂着的鳳冠小聲嘀咕道:“九龍九鳳!九龍九鳳!這破玩意兒就不能只一龍一鳳嗎!這麼沉……”
“……”好在寢宮裡只有他們姐弟兩個,姜溫擡眼望天,腦子裡想着姐姐的鳳冠只剩了一龍一鳳的悽悽慘慘的景象忍不住笑出了聲!
姜暖已經大步出了宮門,在外面說道:“陪着阿姊一起過去吧。”
“是。”姜溫忙收了臉上的笑意,一本正經的邁着四方步走到了姐姐身後,眼睛則隨意的望向跟在皇后娘娘的依仗……然後,國舅大人就很不厚道的又笑了!
“嘿嘿!”姜溫對着幾乎與自己平行的做宮人打扮的褚謙謙呲了呲牙算是笑過了。
他感覺很尷尬。
幾次遇到她,他都想過要去道歉,可每次都被他自己又着了一堆千奇百怪的理由拖住了,因此直到現在,姜溫都沒有正式對褚謙謙道過謙。
月影的身份是不能暴露的,因此他並未叫出她的名字。
饒是如此,還是引得走在前面的姜暖回頭朝着二人望了望。
這樣的場合,二人如此的身份,肯定不是道歉的時候,姜溫在心裡說道。
褚謙謙則目不斜視,雙手規規矩矩地執着‘障扇’,一身宮裝的她表情恭謹而端莊,如同不認識他一般。
而姜溫是知道的,她手中的‘障扇’卻藏了玄機,長長的扇柄便是兵器,既可以當棍橫掃一片又可以當搶豎挑一線!
……
冗長的朝賀大典在按部就班地進行着。
此刻坐在龍椅上的大梁皇帝已經能夠清晰地感覺到坐在自己一側的皇后的戾氣越來越重。
他揮了一下寬大的廣袖,在衣袖下面不動聲色地握住了娘子的手:“暖暖,你看阿溫在笑話我們呢……”
姜暖面上帶着一抹淺笑,只把目光移向玉階之下站在羣臣之首的弟弟,瞥見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她心裡一動:阿溫這是在想什麼?
果然是一手帶大了他的親姐姐!
姜暖一眼就看出筆管溜之站在那裡的姜溫腦子早就開了小差。
姜溫安靜地看着一撥一撥地朝臣依着官職大小按次序向帝后行禮,他卻在琢磨着等下一定要給褚謙謙道個歉,這次他可是下了大決心的,決不能把這件事再拖下去了!
做了決定之後,姜溫倒是覺得心裡分外坦然起來,直至散了朝,他又跟着姜暖回去取了補品,看見褚謙謙還是規規矩矩地立在皇后的寢宮門前。
想着她今兒的任務還未完成,姜溫先出了宮門上了自己的馬車,讓馭夫把馬車趕到了皇宮的一處側門,停在了道邊不起眼的地方候着。
他知道,完成了任務之後,褚謙謙必會從這個門出宮,然後不顯山不露水地回家去。
原想着用不了多大會工夫她就得出來,沒想到這一等就是三四個時辰!
冬天,天黑的早,透過不斷開啓關上的宮門,姜溫看到宮裡已經掌了燈。
“難道月影出宮的路線變了?”他撩開車窗上的簾子,在淡青色的暮色裡往外看了看,正看見已經換了一身白衣的褚謙謙做男子打扮施施然地從宮門裡走了出來,手裡還拿着一隻紅色的錦囊。
“這位公子!”想也不想的,姜溫開口叫道:“在下已經候了你多時了。”
褚謙謙腳步一凝,先不動聲色地往馬車方向看了幾眼,待到看清車上的人是姜溫的時候,她急不可見地蹙了蹙眉。稍一遲疑之後,褚謙謙還是提步朝着馬車走了過來。
“是皇后娘娘賞的嗎?”看着她緊緊攥着的錦囊,姜溫認出正是昨晚姐姐封了銀子的那種款式,隨即笑着問道。
攥着錦囊的手一下子背到了身後,褚謙謙沉了口氣纔開口問道:“右相大人連官服都未換,難不成自散朝後一直在此等着我?”
“正是。”姜溫笑着挑了車簾,示意她上車:“看在在下候了這麼久的份子上,能不能請褚公子上來一敘呢?”
褚謙謙警惕地看着他,在確定從他那張滿是笑意的臉上實在看不出什麼來之後,她一撩袍子的下襬擡腿就上了車。
放下簾子,車廂裡很暗,四處都是他身上的味道。淡淡的,是染着藥味的墨香……
褚謙謙坐在車廂的門口,儘可能地遠離那個笑起來迷死人不償命的妖孽!
“有話請直說,我很忙!”沉默了片刻,見他不說話,只是看着自己微笑,褚謙謙心聲不寧地開口說道。
“呵呵!只耽誤褚小姐一點時間就好……”
在馬車下,他稱呼一身男裝的她爲褚公子,而上了馬車,現在只有他們兩個人,他卻稱呼她一聲褚小姐,這讓褚謙謙不滿地瞪了他一眼:“國舅大人還是有話快說吧,孤男寡女的,我怕壞了您的名聲。”
“對不起!”
姜溫的聲音是少有的低沉,這讓褚謙謙聽得分外的詫異!
她扭身並情不自禁地探頭往姜溫的臉上探過頭去,只想看清他臉上的每一絲表情:“國舅大人在給我道歉?”
“是的。”姜溫直視着她的眼睛。
褚謙謙的容貌並不太出色,唯一的,她的眼睛是靈動的,哪怕簾子放下的車廂裡光線暗淡,姜溫仍舊可以看到她眼眸中的一點亮光,一閃一閃地,黑如漆亮如鏡!
那樣的眼神,如此清澈純粹,他只在孩子的眼中見過……
“過去……”有那麼一刻,姜溫覺得自己是要迷失在她的眼神裡了,索性在馬車的搖晃中,他馬上又清醒過來。
“因爲過去你罵過我是蠢貨?”褚謙謙快人快語,不能他說完已經接了口。
“是的。”姜溫慎重地點了頭。
“原來只是爲了這個啊……我還以爲……”話說了一半,褚謙謙馬上住了口,她坐直了身子,滿不在乎地揮了揮手:“算啦,這事兒都過去多久了,國舅大人就不用再記着了!”
“不。”姜溫打斷了她的話:“錯了就是錯了,這事兒,我早就該道歉的。只是我一直沒有勇氣說。”
“嗯?”褚謙謙坐在那裡,眼珠盯着他轉來轉去,忽然又湊近他問道:“真是奇怪啊,既然如此我倒是好奇,國舅大人現在又爲何有勇氣了呢?”
“因爲……”姜溫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扭臉兒對着車窗說道:“我知道這聲道歉對你很重要。”
“哦。”褚謙謙才活泛起來的臉上,又是那副淡淡地無所謂的表情,她挑開簾子往外看了一眼問道:“這是去哪兒?”
“褚相府,送你回家。”姜溫答道。
“老兄!”褚謙謙探出身去,身後拍了拍馭夫的肩膀:“勞駕,再把馬車趕回方纔你們停車的地方吧。”
“啊?”馭夫驚訝地看了她一眼,隨後爲難地望向車廂裡的姜溫:“大人,您看?”
姜溫點了點頭,馬車原路掉頭又往回走去。
“是忘了什麼東西嗎?”他輕聲問道。
“我只是好奇國舅大人要對我說什麼,現在聽完了,我還得回去騎我的馬呢!”
“……”面對這樣的她,姜溫一陣無語。
馬車又停在了皇宮的側門,褚謙謙飄身而下,簾子飛起有落下,一股清冷的空氣衝進了車廂,讓姜溫打了個寒顫。
“我以爲……你會說這聲道歉對你也很重要呢……”車廂外,她的聲音清清冷冷的飄了進來,帶着不加掩飾的失落。
……
“你是要吃肉嗎?”坐在牀上的蘇夏至揮汗如雨的指着屋裡的三個天天都燒的旺旺的火盆對着閔嵐笙喊道:“用不了多少工夫老子就被你烤熟了!”
娘子生了兒子五天了,脾氣一天比一天大,屋裡就他們夫妻兩個,閔嵐笙好脾氣的聽她吼完,笑的花兒似的遞過一塊乾乾的布巾給她:“娘子不要發脾氣啦,坐月子就要焐着,這可是咱娘捎信來特意囑咐的。”
“放屁!”這屋裡的前後窗戶都被閔嵐笙和顏夕用棉布簾子封死了,幾天沒有新鮮空氣進來,蘇夏至只覺得自己呼吸到肺裡的東西都是黏糊糊的髒得要死!
屋裡又悶又熱,秀才還時不時地給她蓋蓋被子,她覺着自己馬上就能大冬天的生出痱子來了!
如此的月子坐了幾天,她已經被焐得上火,看誰都不順眼起來。
意識到自己說的話好似不太好,總不能說自己老孃信裡的內容都是放屁吧?蘇夏至連忙糾正自己的錯誤:“年年他爹放屁!”
兒子是大年夜生的,乳名就順理成章的叫了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