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薄薄的霧氣遊蕩穿梭於院內的松柏蒼翠之間之時,不多時,幾隻雲雀立在枝頭喳喳作響,像在迎接着初升的紅日一般。
漸漸的霧氣散去,打着一層白霜的枝頭漸漸滴下水珠,外頭的丫鬟踩着清淺的步子小心的入內,將屋內的窗戶打開着透氣。絲絲清冷的氣息,漸漸灌入屋內,與碳盆之中染就的火焰相融。
“還沒醒嗎?”在外頭收拾好屋內的一切,爲牀榻上的沈輕舞梳洗完畢後,自外頭端了一盞湯藥進來的嬤嬤輕聲對着那丫頭道。
“適才摸着,身上的燒倒是退了,可人沒見醒,可真是兇險,生完孩子就暈了過去,發了三天三夜的高燒,整個人都燒的迷糊了,孩子呢,孩子還好嗎?”丫頭搖着頭,上前接過了嬤嬤手中的湯藥,小心的晾涼後,朝着沈輕舞的牀榻邊走去,扶起了她,靠在了自己的身上,慢慢的喂着藥。
“爺命了管家找了兩個乳孃,現下孩子吃的可好了,雖說瘦小了些,可模樣十分討人歡喜,也不知道這位夫人到底經歷了什麼,這冬雨綿綿的,倒在那種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地方,要不是恰巧遇上了爺,指不定就帶着孩子去閻王殿前報到去了,真是可憐。”
嬤嬤幫着丫頭一併扶着沈輕舞,苦澀的藥進入口中,一點一點喚醒了沈輕舞的味蕾與知覺,再一次躺在牀榻之上丫鬟準備離開的時候,沈輕舞擡手,費力的揪住了那丫鬟的衣袖,只是連日的發燒燒壞了嗓子,現下,發不出聲音。
丫鬟的衣袖感覺被人緊緊揪住的那一刻,不禁轉身,看着從牀榻上睜開了眼的沈輕舞后,揚脣一笑“夫人醒啦!”
沈輕舞默默的點了點頭,手不自主的朝着自己的腹部摸去,想是看穿了沈輕舞的心思,那丫頭微微一笑“夫人不用擔心,孩子在乳母那兒好好的睡着,是個小少爺,奴婢這會就爲您把孩子抱過來。”說着便往外走,而沈輕舞的嗓子出不了聲,這會亦只能用着口型說着感謝。
孩子抱來的時候,正巧醒着,小小的嘴裡咿咿呀呀的自己與自己說着話,小手兒在襁褓之中不住的鼓搗着,模樣喜人。
沈輕舞看着躺在枕邊的這個小小人兒,喜極而泣,眼淚繃不住的一下流了下來啊,看着現下皙白粉嫩的孩子,沈輕舞忍不住的在他身上親了好幾下。
曦兒那時小小的雙眼未睜開之時的樣子盡數的浮現在她的腦海之中,現下,沈輕舞只緊摟着懷中的孩子,哭的那樣脆弱,那樣讓人傷心,而一旁的嬤嬤與小丫頭這會已經有些慌了手腳,竟不知要如何勸慰她纔好。
“夫人,生兒育女是天大的喜事,你剛剛退了熱,可不能再哭,現下是在月子裡,哭傷了眼睛便不好了。”老嬤嬤讓沈輕舞哭的有些心焦,忙不迭的遞了帕子給沈輕舞去讓她把自己的眼淚擦一擦,有些心疼着。
老嬤嬤好說歹說的一頓勸,好不容易沈輕舞收住了眼淚,孩子也在沈輕舞的淚眼婆娑之中沉沉的睡去,丫頭喚了乳母來把孩子抱走下次照顧,沈輕舞自知自己現下自顧不暇,便也未曾反對,只是用着眼神不住的對着嬤嬤與丫頭說着感謝。
“夫人別擔心,這裡很安全,我們都不是壞人,孩子我們一定幫你照顧好,你若是不放心,我一會讓乳母把孩子的小牀搬到這兒,一刻不離你的身邊,我是個母親,知道初爲人母的喜悅,我瞭解。”想是知道沈輕舞所想,現下,在沈輕舞不能開口說話的時候,那嬤嬤對着沈輕舞道。
沈輕舞點了點頭,雖不知道這裡到底究竟是什麼地方,可看這裡的陳設與家僕的說話態度,便也知道,定然也是鐘鳴鼎食之家,自己那一夜生死一線,能夠花了這麼大的本錢把自己救回來,又請的起乳孃的人家,要害自己,也輪不到現在。
見她已經醒來,丫頭又下去爲沈輕舞從竈上端了些清粥小菜讓她吃着墊墊肚子,沈輕舞不忍拂了她的心意,自喝下了半碗,體力當真不知,不大會躺下後便有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在這屋子裡躺了將軍五天的時間,沈輕舞總算恢復了氣力,已經能夠下地走路,嗓子也漸漸好轉,可以說話,彼時,咱們的這位小公子現下已經養的胖了一小圈,肉嘟嘟的小臉十分的喜人。
有了力氣的沈輕舞親自帶着孩子睡,每一天都是如此,乳母們歇息在外間,到了夜裡頭,沈輕舞會親自哺乳孩子,看着懷中的小娃娃,她總能夠想起曦兒,只是顧靖風現下不在身邊,孩子還未曾取名。
在這兒待了這麼久,沈輕舞從沒見過這裡的主人,也與外界失去了聯繫,那個陳國國君那一天已經死了,想來外頭應該已經亂成了一鍋粥,而顧靖風也該發現自己不見了,不知道,他現在又在什麼地方,外頭也不知道如何。
“嬤嬤,勞煩你,能不能差人去雨花衚衕那兒,門口有家梧桐樹的人家去幫我報個信兒,告訴他們我在這兒,讓他們來接我回去。”思量再三,這一天,沈輕舞對着掌家的嬤嬤開了口。
總在這兒待着也不是法子,沈輕舞不知這戶人家到底是什麼身份,可心底裡總想着這人家的地位應該不低,她若一直留在這兒,難免人家回來後,不向自己刨根問底,惹出不必要的懷疑。
“勞煩嬤嬤們照顧了許久,請嬤嬤派了人去,等我夫君來接了我回去,我會備了禮,好好的答謝恩人才是。”離開顧靖風越久,越沒有消息,沈輕舞心裡面越發沒底,等身上有了力氣的這幾日,她時刻想着的,便是離開此地。
“夫人莫急,夫人只管把詳細的地址告訴了我,我派了人去請就是,這裡山高路遠,地處偏僻,是遠離京郊的地方,來往一次不便,現下外頭又下了雪,只等到雪停了,山路好走些,我在讓人去就是。”
那嬤嬤聽得沈輕舞這般開口後,很是和顏悅色的開口,嬉笑着說道,沈輕舞現下在月子裡,見不得風,故而連門都不曾出過,根本不知道這裡到底是是個什麼地方,現下聽得那老嬤嬤說話之後,不禁皺眉。
遠在山裡的宅子,怪不得,自己那天夜裡連個像樣的人家都看不到,也當真是自己命大,要不然,就那樣的天氣,倒在那地方,自己定然帶着孩子早早的就死了。
到夜,存了心思的沈輕舞不能入眠,枕邊的孩子已經睡的香甜,外頭,淡淡的月光,靜靜的傾泄着照亮大地,片片雪花旋轉着自天上落下,奔向大地的懷抱,在月色的映照之下,外頭已經是一片銀光。
沈輕舞輕聲的下了牀,爲着孩子小心的掖上了被角,隨後推開了窗戶的一角,瞧着外頭風吹簌簌,雪珠子自打開的窗戶吹到了臉上,她不禁的長嘆了一聲,眉頭越發緊皺了起來。
這樣惡劣的天氣,這一夜的雪落下,大雪封山,要送信出去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這樣清冷的夜色,越發的讓沈輕舞心中感覺焦躁難安。
“媳婦兒!”沈輕舞心裡頭正焦急的猶如熱過之上的螞蟻時,耳邊卻像是幻聽一般的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那聲音讓她出現在她耳畔的時候,她整個人爲之一振,眼淚忍不住的便落了下來,再要找時,自己已經落入了那個熟悉的懷抱之中,那熟悉的氣息,刺人的鬍鬚紮在自己脖頸的時候,聲音再一次出現“媳婦兒,我可算找着你了,我好想你。”
寬厚有力的手臂現下緊緊的將沈輕舞擁在懷中,懊悔道“媳婦兒……”
“傻子,你怎麼才找來,你再晚些時候,說不準你的兒子都能夠喊你爹了!”沈輕舞又氣又急,聽着顧靖風在自己的耳邊輕聲言語,忍不住的掐了他的手臂一把,隨後轉身,就着月色卻見,月光之下的他,臉色顯得十分的疲憊,整個人像是累的脫了力一樣。
“你這是怎麼了?”沈輕舞不禁疑問的問道。
“沒事,找你找的急,幾宿不曾閤眼而已。”顧靖風不願讓沈輕舞擔心,不曾把自己被影衛打暈的差點送回京城,自己半路行來又偷偷遣回的事情告訴沈輕舞。
從回到陳國都城的那一刻,他便趕到這東山的院子,沿着那燒燬的屋子一路的尋找,卻沒找到任何的蹤跡,而在那之後,他把這城中王公世家所有的私宅一家一家找過,纔在這山腰處的屋子內,找到了沈輕舞,這裡是原先瑞王翟羿私宅,不過現下,該稱翟羿爲陳國國主了!
顧靖風來不及多看兒子一眼,只小心意義的將他抱起,隨後拉住沈輕舞的手,柔聲道“我帶着你和兒子離開這兒!”
沈輕舞不曾細問,現下安定的笑着點頭,自穿戴好了衣衫,一家三口,準備就此離去。
“好歹我也花費了極大的心力救下了顧將軍的家眷,顧將軍再怎麼樣,也要說聲謝謝纔是,夜裡私闖民宅便算了,這漏液帶着妻兒離開,着實有些不像樣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