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無邊無際的蜂擁而上,像是一張掙脫不開的織網,將你緊緊捆綁,手腳無法動彈,越是掙扎,可只會讓自己越發深陷,想要浮出水面,張開嘴呼吸,成了一種奢望,痛自身體之中不斷蔓延,不只是無法呼吸的痛,更有那種水中的壓力,那種像是要把心臟以及所有的一切積壓的疼痛感,讓沈輕舞現下,連張嘴呼救都不能。
張嘴是死,不張嘴亦是死,眼前是水霧茫茫的一片,沈輕舞感覺身體像是被利劍鑽透了一樣的疼,不知瞪了多久,沈輕舞的手腳總算在水中解脫了那綁着自己的束縛,當頭從水面昂出的那一刻,她感覺到了生的希望,可卻也累的有些沒了力氣,四肢盲目的晃動着,跟着水流的湍急,像是一塊浮萍隨波逐流,最終失去了所有的知覺……
當再有意識的那一刻,沈輕舞睜開眼看到是刺目的世界,周遭都是白花花的一片,讓沈輕舞差一點以爲自己死了“就我這樣的竟然沒下地獄,老天爺真是給面子。”
沈輕舞在心底裡自嘲的時候,在她的頭頂上方,出現了一張稚嫩俊俏的臉,小夥子的臉長得十分的好看,就是現在的表情,有些帶着嫌棄,就這麼定定的看着沈輕舞“你總算醒了,再不醒,我就要把你這個醜八怪給扔出去了!”
少年郎賭氣了嘟起嘴,眼裡滿是嫌棄,讓沈輕舞一下回轉了神色“我沒死啊……”沙啞的嗓音像是一個破鑼,一開口,少年郎的神色越發嫌棄的低咒了兩聲。
“你要是想死麻煩你現在就把自己悶在被子裡不要呼吸,一炷香都不要你就死透了,醜八怪!”
沈輕舞看着面對自己這樣不友好的少年郎,心裡頭直翻着白眼,她好不容易死裡逃生一回,醒來竟然被一個這麼翩翩少年連罵了兩句醜八怪,且還對自己這樣不耐煩,她做錯了什麼!
“小公子,這裡是哪兒啊,是你救了我嗎?”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沈輕舞心裡滿打滿算的不甘願,到了現在,也只能陪着笑臉的在那兒裝乖賣巧的討好着。
奈何自己的話音一落,聽到又是一個嫌棄的聲音“你還是別說話了,那破鑼一樣的嗓子,越說話,越難聽!”
這一下,沈輕舞坐不住了,不對,躺不住了,掙扎着就要跳起來,想把眼前這個小矮子拎起來好好的比劃比劃,到底她怎麼醜了,怎麼就那麼惹人嫌棄。
正掙扎着想從牀榻上爬起來的當下,自門口傳來的一道清風沁人般的聲音,讓她的怒火得以暫時的平息“姑娘別和天定計較,他小孩子心性,有什麼說什麼,若是醒了,我便給姑娘把把脈。”
入眼,一身素白棉袍着身的男人就這麼淺笑着在沈輕舞的跟前坐下,沈輕舞細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男人的氣質仙風道骨,超凡脫俗,白皙的臉光潔無瑕,英挺的鼻樑,刀刻斧削一般的臉龐,說不出的讓人覺得移不開眼,脣紅齒白,沒有讓人覺得女氣,那一身的白,讓人覺他十分的氣宇軒昂,像是一個從畫中走出的仙人。
“醜八怪,你看夠了沒有,色眯眯的,口水都快要流下來了!”在沈輕舞對着男色發呆着如癡如醉的當下,身旁的少年郎天定便再一次煞風景的開了口。
“朋友,我有名字,我的名字叫沈輕舞,不叫醜八怪,人的臉長着就是給人看的,不給人看,長臉幹什麼,不看臉,難不成看屁股,再有,我自己長什麼樣自己難道不知道,怎麼就變成醜八怪了,你一句一句的叫,你倒不覺得自己很打臉,我的模樣,比起你這種乾癟癟的小蘿蔔頭,好看多了!”
沈輕舞嘴皮子不錯過的在那兒直對着天定翻起了白眼,而一旁的白衣仙人在沈輕舞尚洋洋得意的時候,淡淡的開了口,且遞給了沈輕舞一枚菱花小鏡“你中了毒,現在的樣子,是有些醜,小孩子不說假話,沈姑娘還是不要和小孩子多計較了。”
沈輕舞順手接過了男人手中的菱花鏡,就在她對着鏡中仔細的發愣的當下,她看見,那裡頭,自己的左臉上竟然有一塊烏青色的斑影,且像是胎記一樣的附着在自己的臉上,大約一片樹葉一樣的大小。
手嚇得想要去觸摸那一塊斑點的時候,才擡起來,左手那兒牽扯出來的疼痛感便讓她有一次無力的垂下。
“你的左肩受了傷,身上大大小小被碎石撞擊的淤青無數,還是不要動彈了,免得牽扯了傷口,天定會不耐煩幫你換藥的。”
在沈輕舞望着鏡中自己現下的模樣尚在震驚着的時候,男子再一次開口,冷情的模樣,讓沈輕舞總算明白了,他說小孩子不說謊話是什麼意思,這一大一小兩個男人,都在嫌棄自己是醜。
沈輕舞這纔想起,自己在被人丟入那一方潭水之中時,那洛漓似乎在她的嘴裡塞了什麼東西,強迫她吞下,原來是爲了讓自己毀容。
“不知先生叫什麼?”收回了心思,沈輕舞放下了手上的銅鏡,又交還給了那位男子,十分客氣謙卑的說話着,鎮定自若的模樣,讓那男人亦是有些微微詫異。
“無名”男人勾脣,淡淡着。
“無名?”沈輕舞皺眉,重複道。
“天生天養,自然無名!”面對與沈輕舞話音之中的疑問,男子猶如山泉水諄諄清冽的嗓音自開口着。
沈輕舞嘟了嘟嘴,只做隨意“天生天養便喚無名,那我往後就喚先生你爲無名先生?”
“隨意!”無名就這般對於沈輕舞說道。
“先生,這裡是哪裡,離堡城有多遠,若我想回堡城,需要怎麼走?”先生的醫術了得,既然知道我中了毒,那麼請問先生,我身上的毒,可有法子可解,若能解,還請先生搭救!沈輕舞倒也不客氣,在無名的話音落下之後,便開始了她的話癆之路,那沙啞的公鴨嗓這麼高聲的扯着,當真像個破鑼,那樣難聽。
“這裡離堡城很遠,以你現在的體力,你想走回去差不多走到死也就到了,你身上的毒是能解,可你有身孕了,解毒的藥草裡有一位傷胎的東西,你現在醒了,那我就問問你,你是想解毒,還是要生孩子,如果一直不解毒,你臉上的黑斑會越來越大,直到覆蓋整張臉,嗯,就這樣!”
沈輕舞呱噪的聲音剛剛停下,身前的無名便十分利索的開口,就着她所問下的問題,這般細細道來,直到最後一句話。
“身孕?你說我有身孕了?”沈輕舞瞬間的尖叫着,對望着身前的無名,眼裡無比歡喜,瞬間忘了這惱人的黑斑,眼裡閃亮亮的發出着精光。
“醜八怪,我哥哥問你話呢,問你到底要孩子要臉,你是不是腦子也傻了!”在沈輕舞無比雀躍着的當下,一旁的天定就這麼再一次冷漠的出聲,打斷了沈輕舞現下的歡喜,一盆冷水直接潑了上來。
“現在藥性尚輕不曾損傷到肌理,用藥下去,退起來容易,可時間一旦變長,我所能夠做的,就未必有效,你的整張臉,就當真不能再看了,你自己選吧!”在沈輕舞心緒尚未平復的當下,無名再一次的潑下另一盆的冷水,讓沈輕舞有種從自天堂落入地獄般的感受。
“你是說,如果我想在生完孩子之後在用藥,那麼我的臉就會沒救,這個斑,或者是更大的斑,就會把我的臉覆蓋,我就真的會成爲一個醜八怪!”沈輕舞的手撫摸着自己的肚子,用着期盼的眼,看着立在眼前的一大一小,糾結着,亦希望從他們的嘴裡聽到一個不字。
“是,十月懷胎,直至生產,你臉上的斑會擴散,若現在解毒,最多一個月,臉上的東西會褪的乾淨,若不然……誰都說不準!”無名點頭,沒有給沈輕舞一點點所謂的希望,很是理智的把最壞的事這樣告訴了她。
沈輕舞摸了摸自己的臉,又摸了摸肚子,隨後斬釘截鐵的對着面前的無名說道“我選孩子!”
“你想清楚了,你要是選了孩子,那……”
“子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我的孩子,不會嫌棄我醜的,只要留着一口氣,我總還算是活着,醜或漂亮,又能怎麼樣,我的孩子,那是一條命,我要孩子,不要臉!”
在無名的勸說的話音尚未落下後,沈輕舞便已經出聲打斷,最終無名不曾不再說話,點了點頭,而一旁的天定,在看向沈輕舞時,臉上閃現了一絲莫名,剛纔的那分戾氣被一衆無以言說的表情所替代,臨走時,竟然還幫着他掖了掖被角。
“孩子,你可要好好的……”沈輕舞拍着自己現下尚平坦的肚子,對於醒來後所受到的震撼之事尚不能平靜的當下,只輕嘆道。
在瞬間的平靜之下後,沈輕舞腦子裡的那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涌上心頭,那句話,亦不住的在心間迴盪着“各歸各位,各歸各位……”沈輕舞不住的喃喃着,預感十分的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