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侄，你那題出的……”龐師叔看着鄭法出的試卷，臉上不免有些扭曲，“是不是過於難了？”
“難麼？”
鄭法一愣，看向身邊的章師姐。
這數學卷是他和章師姐一同出的，真沒刻意加大難度。
章師姐搖頭，看向龐師叔道：“我之前出得更難些……還是鄭師弟刪減了一些複雜的題目，鄭法的妹妹都能做出來。”
龐師叔抽了抽嘴角，沉默了片刻纔開口道：“對我來說……那確實不算很難。”
“但這九山宗弟子，也不都像我這般擅長數學，對吧……”
他左右望了望，先看了眼鄭法，又看了下章師姐，最後指着元師姐道：“你比如說元師侄……”
元師姐：“？？？”
鄭法看了眼元師姐，輕聲道：“師叔，元師姐不參加九山宗弟子的這次考試……”
“嗯？她不算九山宗弟子麼？”
龐師叔有點不解，就聽鄭法略帶些無語道：“我們不是準備給天宮中的凡人也來次大考麼？只考簡單的數學和文法。”
“所以……”
龐師叔指了指元師姐，就聽鄭法說道：“元師姐自己要求的。”
“我記得，你妹妹也要參加這次考試？”
龐師叔像是想起了什麼，問道。
“嗯。”
“那她倆……一起考？”
鄭法輕輕頷首。
看着洋洋得意，毫無羞恥心的元小鳥，龐師叔忍了又忍，終於沒有開口說話。
……
試卷出完，考試日很快就到來。
對天宮九島來說，這是次全民大考——
九山宗弟子且不說，教育大綱上面寫的秘法已經足夠他們趨之若鶩。
對樂土島上面的三十萬凡俗來講，這次考試的意義也不一般。
對凡俗進行考試，鄭法其實也是有挺多想法的。
第一當然是準備看看有哪些好苗子。
但對這些凡人最重要的，是另一件事：鄭法欲要通過這次考試，在九山界設立起相應的管理機構。
簡單來說，就是公務員考試，或者說改版科舉——在他看來，有一定的數學能力，能識字，是基層管理人員必須的素質。
當然這並不是說成績好就能當官了，鄭法還是要進行相應的面試的。
選一些腦筋相對靈活，符合鄭法心意的管理人員，九山界的各種制度纔會圓潤一點。
……
孫道餘和周幹遠往大學島的大殿中走去。
兩人都沒有開口，似乎在各想各的事情。
“師兄……”走了一會後，周幹遠像是忍不住了，低聲開口道。
“嗯？”
“我前兩天去見師尊，發現師尊心情很不好。”
孫道餘回頭，望向周幹遠，他知道周幹遠向來被師尊重視，知道些小道消息。
周幹遠小聲道：“好像是在做咱們這次的考題……沒做出來……”
“……”
孫道餘聽了這話，往前方的大殿看去。
這次考試因爲參與人數不少，考的卷子又不一樣，因此鄭法還做了區分：
凡人的考試是在各個偏殿進行。
他們這些九山弟子，就在這最正中的大殿中答題。
往日這大殿他們也來了不少回，之前鄭法講《雷法導論》就在這裡。
但今日……孫道餘隻覺這大殿莊嚴肅穆的嚇人，讓他也有點喘不過氣來。
兩人默默地走進大殿。
發現殿中的擺設已經變了。
每個考生都是單人單桌，桌子上都是空無一物，桌與桌之間正好能容一人通過。
殿門口有個小小的光幕，光幕上畫着他們的座位圖。
一旁還寫着考試時間，科目，甚至考場紀律。
別說知道些內情的周幹遠等人了，就是其他弟子，見到這考場佈置的如此正式，頓時都噤若寒蟬。
這日是考數學，考場裡監考的除了鄭法，還有龐師叔與黃師叔。
龐師叔站在考場最後，眼中閃着銀芒，孫道餘隻覺得背後有一根根針在刺。
黃師叔正在前頭，孫道餘一擡頭，就能看到她那一張冷臉。
特別是旁人都低着頭，只有他自己擡起腦袋的時候，孫道餘就會和這位師叔來一次恐怖的對視……
這誰受得了？
孫道餘戰戰兢兢，不敢擡頭，想努力地沉下心來，專心做題。
但……這什麼題目！
誰他孃的出的卷子！
看着一張試卷四分之三的空白，孫道餘一顆心那是真沉入谷底了。
下一刻，他身後傳來了一陣輕輕的腳步聲。
一個熟悉的影子，站在了他的身後，不走了！
甚至都不用回頭，孫道餘就明白師尊正盯着自己的試卷。
這一刻，他只覺得時間過得極慢，慢到了每一個呼吸都像是一個紀元那般漫長……
他只覺得自己願意出了九山界，和那大自在魔教拼個你死我活，也不願意承受這種折磨……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師尊的影子才消失在他的桌子旁。
……
“……你寫了多少？”
出了大殿之後，孫道餘問一旁的周幹遠道。
周幹遠聞言頹喪答道：“一半都沒寫完。”
嗯？
想想自己空白了八成多的試卷，孫道餘隻覺得絕望。
此時，身後傳來了個有點熟悉的聲音：“你們寫了幾題？”
“十題裡面寫了一題吧。”
“我也差不多。”另一個人嘆息道，“這卷子也太難了吧！”
唉？
孫道餘一聽這話，心中就留意上了。
再聽聽其他人的議論，他心中就更明白了——自己考得不差！
大多數人可能就只能寫出一成到兩成的的題目。
他斜眼看向一旁的周幹遠。
“師兄……有些東西，我聽鄭師兄和章師姐討論時講過……”
周幹遠也看明白了他的眼神，摸着腦袋說道。
孫道餘一聽也對，周幹遠向來跟那兩位走得近，比旁人肯定多些收穫。
……
“周師弟考得不錯啊！”
卷子很快就改完，鄭法看着這次的第一名，有點訝異地道。
一旁的龐師叔笑得挺得意，似乎也覺得臉上有光。
“是不錯，算學在弟子中排第三，符法竟是第一。”章師姐也讚道。
光論數學，周幹遠倒還有些敵手，畢竟原先坊市中也有些擅長算學的弟子。
但符法周幹遠在這批弟子中算是一騎絕塵——他既是龐師叔的得意門生，又聽了鄭法與章師姐的不少理念，基礎確實極爲紮實。
“我這弟子……”龐師叔聽到兩人這麼誇獎自己弟子，笑着擺手道，“還需磨鍊。”
……
“這次九山弟子大考第一名，周幹遠周師弟。”
聽着鄭法這麼說，周幹遠猛地擡頭，覺得自己有點暈。
他聽鄭法朝自己笑着說道：“從今日開始，每月都將進行一次月考，每次月考的前十名，都將有一定獎勵，以鼓勵各位師兄弟努力用功。”
說着，鄭法拿出了個玉盤，玉盤上擺着幾樣略有些貴重的靈材。
“來，周師弟，這是你的。”
周幹遠暈乎乎地走上前，接過鄭法手中的玉盤。
下面的師兄弟們看着他，目光中閃爍着羨慕，甚至帶着小小的嫉妒。
特別是看到玉盤上那些靈材的時候，他們好像突然明白了知識的價值。
“下面請周師弟，給大家分享一些學習的感想和心得。”
“我……”
“我就是……我這個成績，得感謝師長們的教導……”
龐師叔在一旁笑眯眯地點頭，似乎覺得此子孺子可教，現在都想着自己。
“跟着鄭師弟，我學會了怎麼解析元符……”
“跟着章師姐，我知道了很多算學思路……”
龐師叔臉上的笑意緩緩收斂了起來——這徒弟要不得了！
還好，鄭法的妹妹這次也考得不錯！
……
“鄭師侄，你這考試一弄，咱們九山界的風氣都變了……”
實驗室裡，龐師叔朝着鄭法說道。
“嗯？”
鄭法正在研究面前的靈符，聽到龐師叔這麼說，不由有點茫然。
“你那個排名……太狠了……”
龐師叔輕聲道。
鄭法笑了下，他確實是故意的。
雖然在大殿上他只會念那些考得好的弟子，但張貼排名榜的時候，鄭法卻沒有隱瞞——這比現代可無情多了。
因此考得不好的弟子……自然壓力很大。
但看龐師叔的表情，卻也沒覺得怎麼樣——畢竟玄微界如今的環境如此，真把九山宗弟子當現代學子養，那纔是害了他們。
鄭法是想盡量給九山界弟子一個相對寬鬆的環境，但另一方面，他也不得不承認，生於憂患死於安樂。
若是連排名末尾這點事情都承受不了，那……也不用修仙了。
“你做得很好。”果然，龐師叔開口道，“我看我那幾個考得差的弟子，如今正廢寢忘食，準備一雪前恥。有那麼一兩個弟子，生性其實很懈怠，但這次好像也奮發了起來。”
一旁的章師姐也開口了：“除了考得差丟臉，鄭師弟你的獎勵也讓他們很心動……那幾個考得好的，如今嚐到了甜頭，也在努力。”
鄭法也笑了。
這種考試，除了讓鄭法瞭解其中這些弟子的水平，日後好因材施教以外，無形之中，反而好像促進了這羣弟子對各種知識，特別是數學的熱情。
不用龐師叔兩人說，鄭法自己都發現了，如今九山界的風氣，捲起來了。
九山宗弟子卷數學，卷符法不說。
就連小妹都說，學堂裡的同學如今學習勁頭也高了不少——畢竟學習好不僅能當官，還能修仙。
“其中最主要的是公平……”
倒是龐師叔又說了一個新見解。
“嗯？”
“不得不承認，這種考試是相對公平的……”龐師叔語氣中帶着些思考，“以前我們培養弟子，除了看資質，也順着自己的心情來……”
“如今換成以考試成績來分配一些資源。”
“我看很多弟子，反而是比之前更有幹勁了一點。”
“努力了，就有回報……”龐師叔嘆氣道，“這件事，說來簡單，其實很難。”
鄭法一愣，他確實沒想到這點。
說實話，他很幸運——因爲所謂的天賦，他一直備受重視，對這個反而沒有切身之痛。
而來源於現代的考試製度——雖然不能說完全公平吧，但比之之前的種種，卻又平等了太多。
玄微界之前的制度，其實非常看上位者的好惡。
這點九山宗其實還好，但就鄭法所知——許多門派，上位者常常將底層弟子當成奴僕來看待。
魔門就更甚。
特別是考試科目的答案又相對客觀，這就更減少了一些人爲的因素。
龐師叔嘆息道：
“也不知道你哪來的這麼多想法，還都有些奇效……”
鄭法有點不好意思。
這……不過是現代見聞的一點點應用。
“比如這顯微法陣……”
“光的折射……就能達到入微的效果？”
見他似乎有些不信，鄭法笑道：“龐師叔，我不是已經把原理講了一遍麼？”
鄭法之前便想用法寶或者法陣實現實驗室中的觀察儀器。
想來想去，就發現其他的儀器可能需要現代的一些幫助，但光學顯微鏡的原理可太簡單了——無非是光的折射。
因此用法陣來實現也相對簡單。
雖然光學顯微鏡本身的精度受光的波長的影響，本身可能還比不上《洞虛靈眼》。
但這玩意和《洞虛靈眼》不一定衝突啊
鄭法期待的是，兩者相互結合，達到更高的精度。
當然，鄭法如今未能明白洞虛靈眼的原理，其實這兩者能不能相輔相成，他自己也不確定——但總歸是個思路。
更何況，如今千年紫竹在九山界中水土不服，顯微鏡也是一個很好的補充。
“原理……”龐師叔一聲嘆息，“《洞虛靈眼》的修行，可是要千年紫竹淚才行……如今你告訴我，找兩面鏡子就行？”
鄭法也笑。
若是法陣研究不行，他就要試試燒玻璃了——玄微界也是有琉璃的，只是九山界相對難尋。
他如今嘗試顯微法陣，除了想觀察靈材之外，也有想要進一步研究符法，熟悉符陣的意思。
龐師叔，章師姐加上鄭法三人討論了一會，終於確定了顯微法陣的靈符構成。
章師姐手中的飛仙筆在空中飛舞了片刻，幾道靈符飛出，一個符陣就出現在了幾人面前。
龐師叔看着面前被放大了幾百倍的玄雷石，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忽然覺得想要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