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門考覈後，成空上人，直接找上了鄭法。
“我欲邀請九山宗重回百仙盟，鄭掌門意下如何？”
他是個不拐彎抹角的性子，一開口便直接道明瞭自己的來意。
“……”
鄭法恍然，他一直在想爲何成空上人要刻意在九山界召開百仙法會，現在才明白了點對方的用意。
他看向成空上人身旁的通明上人，見其面色如常，可見早知此事。
鄭法沒說話，成空上人兩人便知曉他並不願意。
“你若是擔心百仙盟中良莠不齊，通明早已整頓過，還有我，你大可放心。”
成空上人說道。
一旁的通明上人看了他一眼，心中更是古怪——這話從這成空上人口中說出來，就太耐心了點，耐心得他想哭。
鄭法也不好沉默以對了，他拱拱手道：“上人，我九山宗如今連宗門故地都被人佔了，只求自保，實在是無力再對抗大自在魔教了。”
“你這話可不盡不實，坐擁九山界，又有兩尊化神，何必如此謙虛。”
成空上人笑道。
鄭法當然明白，他是在說自己和章師姐兩人。
“這兩尊化神的水分，上人難道不知道？”
見他如此，成空上人不由無語，這鄭法，年紀似乎不過二十，怎麼是這麼個性子？
你不說驕狂一點吧，還慫成這樣……實在是太適合當百仙盟盟主了！
“我和通明商量過，你若是迴歸百仙盟，通明願將盟主之位讓與你。”
鄭法不由瞪大了眼睛。
這事，可真就出乎他的意料了。
他看向通明上人，這人臉上滿是複雜，顯然也並非完全心甘情願。
但迎着鄭法的目光，通明上人還是緩緩點頭，認可了成空上人所言。
鄭法又看了看成空上人，知道他帶通明上人前來，便是給自己來吃定心丸的……
平心而論，這誠意確實不小。
無論百仙盟面對大自在魔教如何狼狽，對比起現在的九山宗來說，也是個龐然大物。
別的不說，就是這次來九山界的百仙盟弟子，便有百來名金丹，差不多是十倍於九山宗的數量——這還是百仙盟金丹中的佼佼者。
元嬰層面來說，百仙盟也有數十位。
加上通明上人這尊化神。
鄭法若是能執掌百仙盟，甚至連帶着九山宗成爲百仙盟之主，可謂是蛇吞象。
這事，若非成空上人有着太上道的背景，怕是誰都不會同意——便是通明上人想讓，那些百仙盟中的各大宗門可能都不願意。
成空上人說完這話，就笑吟吟地看着鄭法。
鄭法身後的龐師叔幾人，更是駭然對視。
“我……”鄭法正想開口，卻又被成空上人打斷了話。
“我此來九山宗，本就是爲了你。”
“爲我？”
“玄微五宗中，我太上道向來兼收幷蓄，從不看重門戶出身。你天資過人，金丹強橫，又有天賦神通，若是回了百仙盟，日後也是我太上道之人，更是如虎添翼。”
鄭法靜靜聽着，他對玄微五宗也很好奇。
“如通明，他本是散修出身，但天資不凡，被我師兄看重，便傳了我門中仙法。”
通明上人在一旁點頭，似在印證他的話。
“可惜他太過看重百仙盟……耽擱了修行，只能算我太上道派外別傳，入不得我太上道真傳之列。”
“我讓他將這百仙盟盟主之位讓給伱，也是想他暫且放下這執念。”
“你也不必覺得我逼迫了他。”
通明上人猛地轉頭，看向成空上人。
他心中驚疑不定，成空上人之前只說自己對鄭法如何看重，從未表明過這個意思。
如今這話，實在是讓他詫異。
成空上人看了他一眼，笑道：“你若是不答應，那便是冥頑不靈，我自然也懶得與你多說。”
通明上人恍然，這成空上人竟在無形之中，考驗了他一把。
想通了這點，他心中不知道是什麼感受，只是誠心朝着成空上人一躬，心中無言感激。
再望向鄭法之時，他那眼中的糾結神色竟也完全消散，笑着開口道：“若百仙盟中有人不服，我自會料理。”
鄭法看了成空上人一眼，此人……短短几句話，不僅讓就通明上人沒了心結，更讓通明上人自覺主動地在自己面前做了保證，進一步地打消了自己的疑慮。
事情做得實在漂亮又幹脆。
便是手筆也是極大——這百仙盟偌大的勢力，在他眼中，不過是用來考驗通明上人順便拉攏自己的器具罷了。
想想百仙盟之前所謂玄微第六……
怕是坐井觀天了。
由此可知，太上道更是不凡。
確實，以這成空上人言語中的意思來看，一個百仙盟盟主，遠比不上太上道真傳。
可……
“多謝上人看重……”鄭法沉默半晌，方纔開口。
……
看着成空上人兩人離去，身後的龐師叔，還在愣神，他朝着章師姐道：“鄭法拒絕了？”
章師姐點頭。
龐師叔臉上更是恍如做夢，他喃喃地說道：“這事，放一百個元嬰面前，九十九個都會答應……”
鄭法搖着腦袋：“我雖想對付大自在魔教……但九山界上下，不能因此而冒險。”
成了百仙盟盟主，自然便是對抗大自在魔教的第一線。
他倒不是不想招惹大自在魔教，不說九山宗故地如今還被大自在魔教佔着，雖損失不大，但兩派之間仇怨也深了。
便是高原之事，七少爺感傷，鄭法心中又如何好受？
但他畢竟是九山宗掌門，怒而興師，便是對宗門上下的不負責。
龐師叔輕輕點頭，又道：“若是答應了，我九山宗立宗以來，怕是未曾這麼輝煌過。”
語氣中還是有些可惜。
“我九山界與玄微界理念不一，貿然招攬外界修士，怕是落得百仙盟之前的下場。”
鄭法又道。
龐師叔悚然一驚，想起百仙盟那些爛事……不由咧嘴。
他也明白鄭法的意思——九山界種種，迥異於傳統的玄微宗門，又隱含着巨大的利益。
如今界中弟子又沒有成長起來。
若是多了那些百仙盟元嬰金丹……
怕不是助力，反是阻礙。
他愣了半天，才苦笑道：“我都快被衝昏了頭腦，還沒你清醒……”
“我不是清醒，我是有信心。”鄭法笑道，“再給我九山宗些時間……百仙盟又如何？便是太上道……”
龐師叔呆了，他品了品鄭法的話，搖頭：“我……算了，也不知道你信心從何而來。”
鄭法笑笑，龐師叔自然不是不相信他，而是這話……屬實有點突破這位師叔的認知了。
玄微五宗高高在上了一個紀元，在玄微界修士心中便是天。
說超過百仙盟，龐師叔恐怕還會信，但太上道？
龐師叔也不多說，只是又想起一件事，開口道：“我欲收鄭珊爲徒，你看如何？”
鄭法一愣，他真沒想到龐師叔有這個想法。
如今的九山界雖然是有點像現代的大學，但也並不排斥收徒：主要是因爲資源傳承的問題，比如龐師叔手中的修煉資源，自然不能平等地分給每一個九山弟子。
鄭法如今的想法，其實是等九山弟子再成長一點，便試試推行導師制，將其和師徒模式結合下。
因此龐師叔這要求不過分，問題是……
“龐師叔，之前殘陽劍仙韓老，也跟我說過同樣的話。”
“他不是天河派的麼？怎麼看上了鄭珊了？”
龐師叔瞪大了眼睛，詫異問道。
鄭法笑道：“韓老前些日子和小妹混得挺熟悉，大概是合了眼緣，就有了這個念頭。”
“他說了，天河派的東西不能傳，他又不是沒有別的傳承。”
龐師叔張了張嘴，臉上滿是苦澀。
這事……怎麼看自己都沒有優勢啊！
不說那殘陽劍仙比他厲害些。
論起來，鄭珊不拜自己爲師，也能學到他的東西……
拜了殘陽劍仙爲師，那便是：
全都要！
對九山界來說，鄭珊學會了殘陽劍仙的東西，日後也能成爲九山宗的積累。
這麼一想，他都覺得爲了門派考慮，他應該忍痛割愛。
不是……
這事，他怎麼感覺有點熟悉？
龐師叔看了看鄭法，忽然想起來了——之前，也是他先看上鄭法的！
結果被不要臉的元師兄搶了！
這次，又是自己先看上了鄭珊……
舊事重演，讓他分外抑鬱。
倒是鄭法開口了：“此事我也沒答應韓老。”
“嗯？”
“小妹如何，且看她自己。”鄭法笑道，“她願意拜誰爲師，都隨她。”
比起什麼百仙盟掌門之位，這事反而更讓他糾結。
殘陽劍仙韓老確實是天河派的人……日後糾葛恐怕不少。
作爲兄長，鄭法雖願意鄭珊跟一個厲害師尊，但卻又希望她平平安安，不沾染這些危險。
實在是貪心不足，無法抉擇，只能任小妹自己。
聽到這話，龐師叔眼睛就亮了起來，多了不少信心。
鄭法和龐師叔往萬仙島走着，路上卻碰到周幹遠，他似乎就是在等鄭法。
只不過臉上猶猶豫豫，似有些畏縮。
“周師弟？”
鄭法好奇地問道。
“掌門，師尊。”周幹遠聞言，朝着兩人行禮，從袖中掏出了一本小冊子，“我最近在符法上有了些想法，想請掌門看看。”
鄭法眼睛一亮，接過他手中的小冊子，翻看了起來。
冊子的第一頁寫了個標題——《金水雷法之我見》。
往後看了看，鄭法就明白了周幹遠的思路：
他融合了龐師叔的連符之法，在鄭法這裡學的五行子符理論，又結合了些電磁學的知識，弄出了個很有意思的東西：
金水雷法，或者說金水雷符。
這種雷法特點鮮明，先是以金雷法之鋒銳，衝破敵手防禦，之後更是由金生水，雷霆化作流水，賴皮地沾着修士的身體進行攻擊，可謂生生不息，不死不休。
威力比尋常雷法，高了五六層。
更讓鄭法驚奇的是，這金水雷竟有些複合符圖的意思。
“師弟，你這是怎麼想出來的？”
他驚喜地問道。
“我本是庚金道體，又經過了師尊和掌門你的教導……偶有所得。”
周幹遠見他如此高興，也咧嘴笑了起來，不好意思地說道。
鄭法連連點頭，將手中的小冊子朝龐師叔遞了過去，又朝着周幹遠說道：“周師弟……這金水雷法，我看大有可爲，待我驗證之後，定會給你加上善功。”
周幹遠竟有些赧然，開口道：“善功不重要，就是……這雷法有用就好了。”
“不，重要！周師弟，若不是早有規定，我恨不得多給你加些！”
見他這樣說，周幹遠自然更高興，雀躍地告辭了。
鄭法看着周幹遠的背影，心中分外開心——
倒不是全在於這金水雷法，而在於周幹遠的研究本身，就足以讓鄭法開心。
他如今就像個辛辛苦苦的農夫，看到了田中第一株稻苗長成，心中的成就感實在難以言表。
“師叔，你問我信心從哪裡來……”他不由朝着龐師叔感嘆道，“我的信心，便是來自於周師弟他們……”
龐師叔沒說話。
鄭法回頭，就見他面色複雜地看着手中的冊子，似乎是在思索什麼。
“師叔？”
“你說，我對幹遠，是不是不大公平。”
龐師叔忽然道。
“之前因爲你，他和我其實生疏不少……”龐師叔嘆氣道，“我雖沒短過他什麼，但……”
鄭法明白龐師叔的意思。
龐師叔對周幹遠不能說不好，教導也細心，資源也給得很足——若非如此，周幹遠也不可能這麼快就築基。
只是，龐師叔一開始便是將周幹遠作爲親傳弟子來培養的，後來這師叔又是看上鄭法，又是看上鄭珊，周幹遠自然有些落差感。
他也不能說龐師叔不好——想要一個支撐門楣的天才，特別是有鄭法和章師姐作比，龐師叔心急他是可以理解的。
“有了九山宗，你便有自信，能拒絕百仙盟……”龐師叔拿着那冊子，慨然嘆道，“我不如你。”
“幹遠既然有這等才能……”
“我傾力培養，日後也未必比你和章師侄差了！”
說完，龐師叔拿着小冊子，雄赳赳氣昂昂地朝着周幹遠的院子而去，竟是一副要好好督促周幹遠的模樣。
鄭法看看着他的背影，張了張嘴，有句話實在沒說出來：
周師弟是有些天資，但也罪不至死啊……
……
若說周幹遠給了鄭法一個驚喜，那軒華夫人便是按部就班，穩步在推進外丹實驗。
這幾日，軒華夫人不過是在迎接百仙盟衆人的時候露了個面，後來就一心帶着《金丹工程》小組的弟子，在玄微界研究鄭法給的那些改良版金丹法。
作爲煉器宗師，她實在是忍不住自己對這些金丹法的好奇，根本無心理會什麼百仙盟。
不在九山界，自然還是因爲九山界有些法門無法使用。
那些《金丹工程》的弟子有了《神霄外丹》的經驗，如今也是熟手了。
加上軒華夫人的煉器之能，又有百仙盟給的天罡地煞等資源，他們對金丹法的研究竟是極快，已經驗證了其中兩門。
“有一門在靈氣與粒子結合的階段，法術選擇有點問題，我改了改。”軒華夫人開口道，“但也比之前的法門少了將近三成的步驟，金丹品質也提升了不少。”
她朝着鄭法說道，眼中滿是驚奇和快意。
“讓夫人你破費了。”
鄭法開口道，研究能進行得這麼快，大半得歸功於軒華夫人老道的經驗，甚至許多實驗材料，都是她自己補貼的。
軒華夫人擺擺手，卻是看得開：“比起這些外丹法，這又算得上什麼？”
“你這些弟子……也是幫了不少忙。”
她指了指那些《金丹工程》的弟子。
鄭法笑道：“既然整理了兩門金丹法，就讓諸位師兄弟各自學習吧。”
那些弟子中，有十來名築基圓滿之人，他們本就是爲了這法門參與的，聞言不由分外喜悅。
就連一旁的軒華夫人，看他們的目光，似乎都有些羨慕……
……
兩月後，百仙盟的百仙法會也快開到了盡頭。
爭仙島，便是之前鄭法用來考古演習的那個島，如今正好拿來當做百仙法會的舉辦地，也算巧了，名字竟也挺契合。
島上如今又建了個劇院。
百仙盟來的精英弟子，便在劇院的空地上你來我往，鬥得激烈。
鄭法坐在通明上人身邊，陪同他們看着法會，身旁還有數十元嬰，他們算是裁判，又防止雙方過激，傷了性命。
場中正進行的是金丹弟子的最後一場比鬥，不得不說，鬥法精彩非常。
因此劇院坐得滿滿當當，許多九山宗弟子也在觀戰，還有不少人在給場中弟子加油。
“通明上人，這姓齊的弟子，上品金丹不說，鬥法竟也如此嫺熟……果然不虧通明山真傳。”
有個來觀禮的元嬰，半是感嘆，半是奉承道。
通明上人笑道：“他也不過有幾分天賦，倒是對面的那重玄宗弟子，本命法寶不凡，比他強些。”
那元嬰又說道：“那不也是百仙盟佳徒？都是自己人。”
通明上人聞言，不由笑得更開心了，他瞟了鄭法一眼，心中竟不無得意——鄭法拒絕了成空上人，他感受分外複雜。
他又不是傻的，自然看得出來，鄭法不大看得上百仙盟……
他雖願意讓出盟主之位，但就像姜成空所言，這幾乎是他一生心血所在，如今被鄭法棄之如敝履……
哪能好受？
此刻這場中正是百仙盟中最強的兩位金丹弟子，都是上品金丹不說，在和大自在魔教的對抗中，也是屢立奇功，實在很拿得出手。
此次比斗的表現，確實也不負盛名……甚至在他看來，比之當年的章無衣也不差了。
他此刻看鄭法，其實是心中有一口氣：我這百仙盟中弟子，當真不能入閣下的眼？
“上使，你覺得這兩位弟子如何？”
他眨了眨眼，朝一旁的成空上人問道。
成空上人轉頭，看了他和鄭法一眼，似乎是明白他的心思，點點頭道：“再多些歷練，說不定能入我太上道門牆。”
通明上人心中暗笑——成空上人大概也是對鄭法有氣，畢竟他也算折節下交，誠意十足，又是個傲氣性格。
被鄭法拒絕……哪能沒想法？
沒見到鄭法拒絕了成空上人之後，他根本就不再提這事了？
鄭法看了兩人一眼，朝場中看去，這兩位金丹確實都很強橫——俱是上品金丹，又都是金丹圓滿，元嬰在望，在百仙盟金丹中天賦是數一數二的。
加上這些日子和大自在魔教相爭，更是得了歷練，自然愈發不凡。
鄭法自忖，如今九山宗金丹之中，除了自己靠着天賦神通，不懼二人，旁人應該都比他們弱一籌。
難怪通明上人這麼自得。
他也不在意通明上人的態度——人家給錢了，炫耀就炫耀唄，做生意，情緒價值要給顧客拉滿！
果然，隨着比賽進行，那重玄宗弟子靠着強橫的本命法寶漸漸取得了優勢，眼看就要擊敗齊姓金丹，獲得這次百仙法會的金丹魁首。
劇場中，人人都站了起來，似在迎接勝者的誕生。
恰在此時，一道光華，自求仙島傳來，接着，天空中紫霄聚集，一道靈力波動，傳遍九山。
在場中元嬰便有數十人，更不說姜成空和通明上人兩位化神，如何不知道這是個什麼景象？
“有人結丹了？”
一位元嬰說道。
“還是上品金丹！”
鄭法也是驚訝，求仙島是九山宗弟子所在，那裡有人結丹，自然是之前那幾個築基圓滿的師兄了。
他們得了改良的金丹法，結成上品金丹倒是不至於讓他驚訝。
兩個月，就讓他覺得快了點——自己可是用了一年！
轉念一想，他罡煞之氣太多，所以才這麼慢，這師兄說不定纔是正常的……
見通明上人等人看着他，鄭法笑道：“有弟子修爲突破，看比賽，看比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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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纔異象，讓場中兩人都停了一瞬，那重玄宗弟子竟是失了勝機……
兩人又鬥了半晌，眼看着又要分出勝負之時……又一道光華，從求仙島而來。
鄭法：……
他看了看面色古怪的通明上人，心中也是無奈：
這下好了，喧主奪賓了。
這情緒價值，怕是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