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房中,林魯粟一片熱情對着自家侄孫孫,只覺得少年是越看越歡喜,越看越可愛,本就有的愛護之心愈發的汩汩冒動,愈發的在和接觸中想要更好的護着照顧着面前血脈相連的親人。
他離家早,和親人相聚時光匆匆又短暫,一直在山上修煉,將所有懷念嚮往深深埋在心中。他知道爹孃希望他能修仙,能走上大道,能脫離紅塵輪迴。他一心的修煉,想着能早日達到築基,但等他入了內門,等他可以回去找爹孃,能看到的卻是林家早就搬走,連爹孃墳塋都不知在何處。他想找,可惜修仙之人塵緣本就淺薄,有些人入了門便和跳出紅塵,可他不是,他不是。但他更不能表達出項要尋找家人的念頭。
都過了多久了,爹孃自然早就去了,而哥哥也已經去了。就算找到又如何?
都不再認識他,他的名字,興許只會記在族譜中。即使林家後人說起,也只會淡淡。
他真沒想到他大哥竟然會讓後人記得,記得他。
那種欣喜若狂,那種以爲失去又重新得到讓他珍之重之。本以爲能見上幾面就好,而現在林嘉炎竟然跟着來了天霞山,林魯粟只覺得擔子很重,但他心甘情願。
現在來了個血緣關係的親人,只恨不得把他當自家弟弟,自家的兒子般的養。
這也算是林家一脈相承,在基因DNA中亙古不變的愛惜家人,簡而言之,護短不講理,只要是自己的親人什麼都是對的,錯了也是別人的錯。
“師兄應該修煉去了吧。”林魯粟小心翼翼看向窗外。
“恩,師兄修爲很高。”
“周師兄一向是受真人指點,有時掌門也會來指導一二。加上週師兄天資過人,我聽得峰主說過,大約有真人幾分風采。因此平日裡都是師兄單獨修煉,並不是和我們一起。不過你這樣會不會太無聊?要不這樣,我帶你去周圍逛逛?”
“這個……”少年猶豫躊躇“錢峰主說等大比過後再讓我正式拜入千草峰,我若是這樣大搖大擺的出去到底不好。我也怕錢峰主生氣,覺得我太任性不懂事。還是等大比結束後把,那時候太公就算不過來我也會去找太公的。”
“恩,那我就聽你的。不過這裡我也不熟。”林魯粟愁眉苦臉“你平日裡喜歡什麼?要不我去找找,找來給你?”
“也沒什麼?”少年郎笑眯眯“這裡很好,其實在家我也不做其他。如果太公有空閒,那太公可以和我說說曾經遊歷過的地方,曾經抓過的妖精?這些我都沒聽過。”
“行行行,你想聽什麼我說什麼。”
“我給太公泡茶。”
林魯粟一拍少年的手,一分責怪“你泡什麼茶,坐下坐下坐下。這些事情我來便是,你只要乖乖的,好好的。我就很開心了。”
倒上兩杯靈茶,一杯推到了少年面前。林魯粟喝上一口“這茶真不錯”
“說起遊歷,其實呀,我去的地方也不算多。不過遇到些妖精抓過鬼,這些可以和你說下。”
“鬼?”少年臉色一白,很是害怕。
“啊,你怕我就不說。還是講講其他吧。對了,之前去過另外的小鎮,那邊有着放花燈的習俗,那日裡年輕男女還會去月老廟求籤。我和你說呀……”
在少年托腮專注崇拜的眼神和表情下,林魯粟是手舞足蹈越說越開心,說的外面的太陽慢慢高掛,講的沒注意到某位他一見便發憷的人已走了進來。聽到侄孫孫略帶不安的“師兄。”
他纔回過神來。
呃,爲何在少年面前他話會如此之多連他自己也不清楚。
“師,周師兄。”林魯粟站起來,一下成了鵪鶉。
“林師弟來了?正好我拿了午膳過來,師弟也該是餓了吧。”周含光態度溫和,卻讓林魯粟覺得渾身發冷呀發冷,他其實很想陪着侄孫孫一起吃飯。但許是啥野獸的直覺讓他想要趕快離開,無論如何,不然絕對會吃不了兜着走。
“啊,我也是忘了。竟然是忘了時間,小炎,我先走了,午後我還有課程,沒法陪着你了。”
“太公上午陪我,我已是非常開心。”
林魯粟還想說幾句,但愣是發現周遭空氣有些冷,他點點頭,快刀斬亂麻滴“你喜歡就好,下次我再過來和你講。”
將太公送到屋外,見着他離去。
周含光輕聲道“來,吃飯了。你還未開始修煉,不吃東西受不住的。”
少年露出羞澀淺笑,有些不安坐下。知道不能操之過急,周含光體貼道“我見你昨日吃了幾個菌子,便請人再做了些。你嚐嚐,今日的茶可喜歡?若是不喜那味道,我再給你換其他的。”
日子一天一天慢慢過去,林嘉炎並沒什麼事情,不過就翻看下錢峰主給的書籍。錢峰主也曾來過,看着屋內擺設,看着便是嘆氣。
“你這裡的擺設,見着倒是不錯。”錢峰主拿起檀木簪,眼底很是複雜“他倒是捨得放你這裡。”
“師傅,難道這是誰的東西?”少年猶豫踟躕了一下問道“我之前也問過師兄,若是他人的東西我還是不要碰的好。師兄說這邊前輩的用品都已搬去了其他地方,難道還有漏的。”
“他應當沒騙你,這簪子……當年的他可沒用過。”錢峰主口中有着懷念。
“他?是之前的前輩嗎?”少年小心翼翼問道。
“恩。”錢峰主笑了下,嘆了口氣“一個傻乎乎的很笨的人,不過總是笑着,總是很開心總是體貼我們,即使被誤解,即使被指指點點,他總是努力笑着,傻的令人心疼。那麼溫柔的人,只是,本不該那樣。”
見着錢峰主進入回憶的幾分哀傷,林嘉炎垂目,面無表情。
等再擡頭,又是天真少年,他端着茶送到錢峰主面前“師傅,喝茶吧。這個簪子我不會用的,其實我爹孃給我準備了很多其他的簪子,也是他們拳拳愛子之心,我只會用那些。”
“你是個好孩子,你爹孃也好。”
“他們自然都是好的。”說起親人來,林嘉炎露出真心快樂“大哥還有姨娘對我也很好。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可以回去見見他們,他們定會很想我。”
錢峰主伸手摸摸少年的黑髮“莫急,等大比過後你先入我千草峰,等修行有了一定進展,我自然會同意你回去看下。”
少年的眼在閃光“謝謝師傅。”
“你現在身子如何,來,坐下,我來看看。”手搭上少年細瘦偏涼的腕,靈力在少年體內循環一週,錢峰主有些皺眉。怎的藥浴加吃藥還是這樣,好轉基本可以忽略。只是錢峰主知道的清楚,現在少年身體就如同滿是洞的桶,無論多少補藥下去都會白白流淌一地,而藥浴也補不了那麼多的窟窿,即使稍微補了一些,因爲魂魄原因又會再度孔洞變大。
但,總比什麼都不做要好一些。
這樣少年應該能多活個幾年。
看出錢峰主情緒不高,林嘉炎很是體貼說道“師傅,我的身體我知道,師傅不用擔心。反正總就這樣了。”
“我回去再幫你換個方子,可能會疼一些。若你覺得太疼可以和我說。”少年太弱,一般溫和循序漸進根本沒用,可效果好的又會很疼。
“好的,師傅。”少年笑盈盈,渾不在意。
到了晚上,吃過晚膳睡前就是泡藥浴,每次也都是周含光幫他準備好藥水。一次一次,每次都痛的冷汗涔涔,不過每次林嘉炎都是面無表情忍受下來。連開始的輕哼也再未出現過。
周含光守在門口,靠着牆,擡頭看着天,但眼神茫然並沒落到某個點上。他的心神統統聚焦在身後屋內,聚焦在那少年身上。一秒一秒分外難捱,算着時辰,他敲敲門“師弟,可好了?現在可以出來了。”
短暫沉默後,少年虛弱聲音響起“已好了,麻煩師兄。”
他推門進去,林嘉炎已在牀上,半靠着,黑髮披散顯得臉愈發是慘無血色的蒼白,整個人虛弱的不行卻還硬撐着給他扯出個慘淡笑容。
“你先歇着,我把浴桶拿出去。好好睡。”
夜深人靜,周含光正站在屋前望月,流螢一點一點仿若夢境,他伸出手正想抓上幾隻,又停了下來。
林嘉炎不喜歡,他還是不要做的好。
突然在他面前出現一青衣男子,男子容貌高華,氣質出衆,如同有仙氣,只是那眼神瘋狂無比,不似修仙之人反倒如同已入魔,魔入心。
男子懷中抱住一人,失去意識如同木偶傀儡般的人,面無人色,肌膚青白的近乎詭異。
男子如同抱着最珍貴寶物般小心抱着,溫柔抱着,而青年眼閉氣息微弱近乎於無。周含光臉沉,沒有去看那木偶般的青年,他只是戒備盯着青衣男子。
突然,一動不動的青年機械般手微微擡起,白如蠟的手指微指周含光身後小屋。
“你想做什麼?”周含光滿是煞氣擋在了屋前,手已放在劍柄,隨時可拔劍而出“不許靠近他。”
“我想靠近便靠近,與你何干?”男子冷冷冰冰,居高臨下看着周含光,厭惡之情溢於言表“我不過只是想見見他,你阻不了我。他來了,你爲何不告訴我?爲何一直隱瞞?你以爲你可以騙的了我?憑你就想阻我?”
“你別忘了你的目的。”周含光並未退縮“我不會再讓你傷害到他。”
“我自然不會忘。”男子眼露譏諷,大袖一揮“是我傷到他?你倒是說得出口。”
“我不會讓你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