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外面鳥兒的嘰嘰喳喳,林嘉炎睜開眼。
少年臉色慘白,不像是好好休息,反倒比睡前更差。他苦笑一下,噩夢仍舊如影隨形,無法逃避無法掙脫。都多少時間了,都習慣了。想想穿越前那有遇到這樣的糟心事?平時不過就是上班下班宅在家打遊戲上論壇,雖然不怎麼運動也沒胖成個噸,想着也就這樣平平淡淡的過去。卻被救這樣的扔到了架空古代,哎,爲毛穿越大神不戴個眼鏡呢?那些求着喊着想穿越的不扔,他夠本分夠安穩了給扔過來。
他上輩子是不是欠了穿越大神幾噸的金條沒還?還是對穿越大神先XX了又XX然後再XX之後還要XX個三千啊不,三萬字?
陽光透亮,可見修竹清幽,幾朵小花顏色也飽和鮮亮。
固然身上仍舊乏的很,總比醒來仍在噩夢中的好。
他懶懶起身,被子滑落,黑髮披肩,少年郎眼神慵懶,眼角上挑,五分的桃花三分邪氣,一臉的冷漠疏離,反差極大,端的勾人,和人前那種懦弱內向膽怯截然不同。
他下了牀,穿上門派裡的青色制服,束起暗綠色腰帶,然後拿起桃木梳子慢慢梳理,再慢吞吞的挽起長髮,拿起了娘準備的如意白玉簪。弄好後隨手拿起桌上的檀木簪,這個不是他的。也不知是誰特特的放在了桌上。
少年嗤笑一聲,漫不經心放下。
梳頭束髮這整個的過程,他看都沒看糊得和粥一樣的銅鏡,手法之熟練如同習以爲常,之前爹孃大哥姨娘還有小廝們都各種擔心他到了門派什麼都不會,怕他各種不習慣。
其實,他什麼都會。
找到柳枝,記得在屋外某處有活水有小瀑布,正好洗漱,他看到旁邊掛着的臉帕便拿在手中,柔軟順滑,不似綢緞質地又勝過綢緞,摸着十分舒服,用後世的話說就是嬰兒臉的質感,親膚。
推開門,林嘉炎第一眼見到的卻是站在屋前樹下的青年,周含光。青年身材挺直如修竹一般,正揚着頭不知在看些什麼。而這樣子妥妥的是在等他,誰讓這地方就他們兩人呢?
林嘉炎略皺了下眉,故意咳嗽一聲怯怯弱弱打招呼“師,師兄。”
“恩,你起了?”青年回頭一笑,眉眼都是柔和笑意“怎麼的這麼早,不多休息些?昨晚藥浴也很累,加上你修行方式和他人不同,不需要太過刻苦。你要做的先把身子養好。”
“我只是習慣了。”少年聲音低弱,雙手絞着“在家也是睡不好的。”
周含光心疼,也是,魂魄有缺總不能和常人一般。
“慢慢來,總會好的。掌門也說了會幫着你去尋補全魂魄的法子。”周含光無力地安慰。缺了散了的魄又如何找呢?興許再過十年百年也找不到。
其實現在已經很好很好了,即使魂魄有缺,總比找不到的好。
少年乖順點點頭,又怯怯的看了看他。
“我幫你拿水來吧,你也不要一開始就什麼都自己做。”青年麻利的弄來了水,看着少年洗漱完畢後又開口“我拿來了早膳,一起吃?你乍來此處也不習慣,先跟着我吧”
“會不會太麻煩師兄了?”小小少年眼神遊移,非常不安。
“無妨,平日裡我一人也寂寞,你來了倒是好了許多。我很是歡喜”青年說的若無其事,他給少年盛好一碗粥,手摸了摸碗試試溫度“我聽說你一般都是喝粥,這都是靈米熬的。你試試看。”
香氣濃郁沁人心脾,粥也熬的稠稠,很是可口。
林嘉炎小口小口吃着,沒幾口便飽了。
“再吃些。”周含光勸着“你不能碰些葷腥,但這裡的筍還有蘑菇都是有靈氣,多吃些。”
“那個……師兄這樣陪着我沒事嗎?師兄難道不需要修煉?”懵懂少年問着,眼中純淨似水晶“我不想耽誤師兄練功,我可以先看看書,先熟悉熟悉。”
面前蒼白少年咬着嘴脣,低下頭“我不想給人添麻煩。”
本想說你不是我的麻煩,但周含光也知道自己這幾日的表現略爲急切了些,無法控制了些,大約讓少年覺得有些奇怪。
但這已是他極力控制後,這麼多年,這麼多年,本以爲再無可能見到,本以爲他傻傻守着那個畫面,心中懷抱奢望只能無力的奔走在尋找的路途中,直到生命終結,可是終究還是讓他找到,如何不激動,如何不想日日在身邊,如何不想能和他再多說些話。
如果不想聽他喊他師兄?
如果不想他能再看着他?
只是急不得,急不得。
周含光壓下心中紛紛,溫柔道“你又未曾給我添麻煩,再說你剛入山門,又要等大比後再正式去千草峰。在這裡反倒是無聊,我順便陪陪你帶你轉轉也是應當。怎麼說,我都是你師兄不是?”
“也是我一力堅持帶你來此,若是我也不管你。你一人該如何的難捱。”青年溫文爾雅“這只是師兄對師弟的照拂而已。”
略有些疑惑的眼神一掃而過,他知道少年並未全信。也是,他和少年才接觸認識這麼短短几日,讓他完全放心亦不太容易。
“其實等下我也會回屋打坐,並不是一直陪着你。到時你自己看看書什麼,要是覺得無聊寂寞,你可來找我。”吃完飯,周含光一邊收拾餐具邊說道“錢峰主應該給了你一些書,另外林老爺林夫人給你準備的行李中也有些話本,有些字帖,你可稍稍看看。”
回到屋中,上榻打坐,卻定不下心,兜兜轉轉來來回回,所有心神都在那少年身上。其實晚上他也沒睡,一直坐在外面,看着關閉的房門。
想着許多許多,看到過往的許多許多。
突然聽得一陣的琴聲,幽靜淡然,無波無瀾。
聽着人會安寧下去,但也就如此而已。
無悲無喜,無嗔無怒,什麼都沒有。
歌爲心聲,曲亦然。
可是,這裡面什麼都沒有。只有技法,只有熟練,只有淡淡的彈奏,如此而已。
曾經,在很久很久以前,曾經有那麼一個人,努力的笨拙的練着琴,手法笨拙,彈不成調,讓人很是鄙夷那拙劣琴技,但從那斷斷續續的聲響中可以聽出那人的努力,那人的刻苦,那人的拳拳在乎和全然捧出的一片心意。
只是當時,那人的心意那人的熱忱沒人在意,沒人在乎,熱騰騰獻上的一片真心生生的被扔在地上被碾進污泥,被踩成了碎片,被風吹散給雨淋透。
但那時,他記得那時曲中的感情。
而不是現在這樣,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
什麼,都沒有。
連心,都沒有。
聽着琴聲,周含光愈發覺得心緒不寧,這樣無法定心。他剛想起身,卻聽得有人敲旁邊的門。
“小炎小炎。是我。”林魯粟敲着門,他也聽到了琴聲,並沒多想。他不比周含光,直接是真人帶回,直接入了內門。他是按部就班從外門開始修煉,經過幾次的大比後才堪堪以吊車尾的成績闖入內門。進入山門就想着要入內門,進了內門又覺得資質駑鈍,怕趕不上其他師兄師姐而一頭悶着修煉,之類的琴棋書畫更是沒那閒工夫去碰觸,他只能聽出好聽,其他的也要求不了太多。
“太公?”林嘉炎打開門,只見那位年輕的太公很是興奮。
“小炎,這裡你可還習慣?吃的用的呢?我一開始也不知你在這邊,找了半日纔過來。”
“這裡很好,師兄也很照顧我。”少年羞羞怯怯
“那就好,對了,我給你帶了些靈果。味道不錯,下面也見不到,你嚐嚐看。還有你以後是會拜在哪裡?”
“千草峰。”少年笑眯着眼“據說是千草峰,但到底哪個師傅也不清楚。”少年說的怯弱“我怕到時候師傅看到我的資質也會失望。”
“沒事沒事,既然掌門都應了你,周師兄也照顧你,不怕不怕。”林魯粟大大咧咧的坐下“你這裡倒是幽靜,很好。”
“太公呢?”少年笑的善良天真,眼神若初生小鹿般無辜可憐。
“我那裡呀,和幾個師兄一起。但你情況不同,和我們的淵源也不同。”林魯粟沒覺得有什麼羨慕嫉妒恨,只是真心爲自家侄孫孫高興“千草峰很好很好,錢峰主非常的……額,護短。平日也不會有太多危險,千草峰的師兄弟不多,都是被全門派護着的。”
當然護着了,奶媽多珍貴呀,沒了奶媽下副本可是團滅。想當年他和幾個奶媽下副本都能慢慢磨死BOSS呢,速度雖然慢,但還能通關,不過那被磨死的BOSS應該恨透了他們了吼吼,死活不給個痛快。
“你的字寫的真不錯。”林魯粟也看到了桌上的字。
“我在家閒着沒事就練練字。只是識字不太多。”
“哦,那你什麼不清楚就來問我吧。我起碼比你先入門,有些東西應該比你清楚些。”
周含光修爲放在那裡,他當然聽的清楚兩人對話。他聽得少年的話,聽到他的防備,聽到了他的謊言。
他在防備着,甚至連自己的親人都在防備着。
心疼,忍不住的心疼,他到底遇到了什麼,到底怎麼纔會現在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