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稀,蟲鳴陣陣。
陶綰綰一行人徒步走回雲景山莊,夜風拂面,風中夾雜着丹若花香。
在月色下,丹若花豔麗嬌媚,搖曳生姿。
沈豆蔻瞧着好看,信手摘下一朵,在手中把玩:“此花乃丹若,又名安石榴,從前長在西域的安石國。此花可以清熱解毒、健胃潤肺、涼血止血,還能夠起到治療外傷出血、祛瘀止痛的作用……”
陶綰綰見她這小模樣,微微一笑,低喃問:“豆蔻,你想爹了吧?”
“我纔沒有。”沈豆蔻平日裡調皮歸調皮,還真沒離開家這麼久,說不想是嘴硬。
“說來也奇怪,你爹爲何這麼久都不遣人來找你回去?”林彥問不解地問。
說到家人,穆九從不開口,不知說什麼。
“爹整日泡在百草堂裡,纔不管我死活呢。”沈豆蔻噘着嘴,鼻子一酸。
“我每次見沈老,他都提起你,可見掛念。”陶綰綰也明白沈豆蔻這麼說的緣由,聽過一些關於她身世的傳聞。
“好啦,不說我了。”沈豆蔻一改先前的垂頭喪氣,興奮地說,“我的任務已完成,現在許志成的故事,在西洲鬧得沸沸揚揚。”
陶綰綰忍不住吐槽:“穆九,小乞丐們唱的歌謠可是你想的?早吃包子晚吃瓜,一字千金保大家……一點文化底蘊都沒有!”
“要什麼文化?老百姓聽得懂就好!再說,你讓大字不識幾個的小乞丐,能喊得出什麼花頭?要是弄得文縐縐書生氣,一看便知道有人刻意安排……”
兩人又忍不住鬥起嘴來。
林沈驚三人不約而同地翻了個白眼。
沈豆蔻無奈地插到中間,挽着陶綰綰的胳膊,又偏頭問穆九,強行岔開話題:“穆九哥哥,咱們接下去該怎麼辦?”
“自然是找到苦主翻案。”穆九說,“但這許多蒙冤之人,到底找哪位苦主,還真是個難題。”
陶綰綰精通靖國律法,由她從案集中挑選案子,尋找翻案之人最爲妥當。
按律,翻案須得罪犯直系親屬到衙門遞狀子,衙門接收後重新審理。若不願接收,就要層層往上,可見困難。
“白天守攤時我還在想,挑選誰最合適。但思來想去,難做決斷,一時間還真沒找到合適之人。”陶綰綰爲難地說。
林彥問卻不解:“我看案集中不乏人命案子,就比如其中一個死胎案,母親喪子,肯定願意爲孩子討回公道,這有何難?”
言下之意,隨便找個人不久妥了?
“這案子我記得。”陶綰綰頓了頓,又才繼續道,“我讓安和去調查一番,那張氏已經改嫁,上個月剛生了個大胖小子。我相信她肯定願意,替在襁褓中就慘死的孩子奮不顧身,但你們有沒有想過,然後呢?她如今來之不易的平靜生活便被打破。”
“難道真相便不重要了?爲貪圖當下的安樂,選擇視而不見?”林彥問神色一變,正經起來,惡狠狠地盯着陶綰綰,好似不認識她。
“當然不是。”陶綰綰眉頭一皺,據理力爭,“我探尋真相之心堅若磐石,步伐永不停歇,但我們不能隨意踩在平頭百姓的肩上。挑中誰就是誰?這也太傲慢,太自私了!”
驚歌神色一變,一側肩,手捏緊劍鞘,冷聲警告:“陶綰綰,休要對公子無禮!”
陶綰綰卻微微一勾脣,嘴角的笑容好似清晨山邊的竹濤,“彥問,我雖不曾問過,但也知你來歷不凡,你可能沒經歷過世道滄桑,不知對於老百姓來說,安穩的生活是多麼難得。若讓張氏爲曾經的孩子拼死不顧,她如今的丈夫該如何待她?若案子未翻成功,她又該如何自處?”
“我願意跟着大夥冒無數風險,我也擔得起,但不想隨意將無辜之人牽扯進來。我們是不是也該問問,他們是否願意?”陶綰綰一字一句,鏗鏘有力。
林彥問思忖一下,深知陶綰綰所言不無道理,語氣緩和:“那好生挑選一下,儘可能將傷害降到最低。”
陶綰綰卻嘆了口氣。
穆九接茬:“話雖如此,談何容易。不痛不癢的案子傷害小,又起不到震懾作用,便不能一舉扳倒許志成。人命官司,牽扯重大,如何能不傷人。”
沈豆蔻眼珠子滴溜一轉,輕鬆地說:“你們也不用這麼悲觀爲難,試探試探當事人的意思不就好了?綰綰,這樣,你挑出幾個可以達到震懾效果的案子,我找到當事人,假裝隨意聊起。若對方已經忘卻傷痛,重獲新生,我們就此罷了。若還沉浸在過去,便可一試,如何?”
衆人交換神色,不約而同地點點頭,覺得沈豆蔻的主意不錯。
回到雲景山莊後,穆九又給林彥問一疊“一品訟師”的故事素材。
說來,許志成並非一無是處,獲勝的官司裡有不少是正義的,替受害者陳冤昭雪。
穆九也分不清,是許志成存有良知,還是蒙冤之人恰好請了他訴訟。
說書先生最開始說的幾個故事,便是按照許志成成功替人理清真相的案子演變而來。
這樣,就算“一品訟師”的故事在西洲引起轟動,引得許志成注意,他也不會發現端倪,只當是有崇拜者追隨。
慢慢的,許志成不像之前一般關注此事,再用他訴訟案集裡,和衙門記錄大相徑庭的故事,改編給百姓聽。
一旦百姓認定“一品訟師”就是許志成,而之後故事中的真相,和衙門審理結案時完全不同,便會懷疑。
陶綰綰再安排點江湖客混跡在人羣中,煽風點火,就不愁燒到許志成身上。
懷疑的種子在百姓心中種下,人言可畏,後果不堪設想。
曾經蒙冤的人再一鬧,民意沸騰,整個西洲皆知,想要包庇許志成就不容易了。
但現在所做的一切都只是鋪墊,最致命的一擊,還需一起完美的翻案,並還按照說書先生說的故事,來翻案。
因此,挑選苦主至關重要,稍有不慎,滿盤皆輸。
許府,內院。
管家躬身湊到許志成身邊,道:“老爺,沒有找到。”
許志成正閒庭信步,頓時沒了興致。
他望了望加派數倍的護院,不由地嘆口氣,心想,這桃花斬恐怕是找不到了,白白損害銀子。
他擺擺手,讓管家退下,獨自到書房裡去,在一個小冊子上記賬,貼身放好。
他想起西洲傳出許多關於自己的豐功偉績,心情又好起來,走到書架上,抽出一指厚的書,抽到一半變了臉色,他發覺不對。
猛地,許志成將書整個抽出,慌張地翻看,裡面空無一物。
爲彰顯自己足智多謀,巧言善辯所撰寫的意*淫產物,沒有了。
同時,許志成知道壞事兒了。
他惴惴不安地坐到椅子上,開始回憶近期發生的事情,確定桃花斬盜竊許府時,還有人潛入。
他又將近期發生之事全部覆盤,頓時就發覺不對勁兒。
“我這是被人盯上了!”許志成摸着下巴,喃喃自語,“這一品訟師的故事,根本就是給我設的局。”
先前他還美呢,這會兒反手就是打臉。
“哼,這點小伎倆就想扳倒我?天真。”冷靜後的許志成,又胸有成竹起來,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