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堯聽着易午給出的條件,不由沉吟起來。
他看得出來此人到此就是求一個明確的答案,所以一上來就已然給出了最好的條件。他若不願,說不定下一刻就會轉頭離開。
說實話,方纔有那麼一瞬間,他的確是心動了。
但是他還是忍住了。
雖然元夏展現出了足夠強盛之勢,這些天到此他也親身感受到了,可不知爲什麼,他就是對天夏更有信心。
自神夏以來,他便遊走在諸勢力之外,磨練了出了一種本能的感覺,知道該往哪邊站,有的時候就算曾被逼迫着做出一些不得已選擇,最後也仍是靠着靈活的尺度保全了自身,所以他更願意相信自己的感覺。
且不談這個,他也不喜歡元夏的氛圍,那赤裸裸的上下尊卑,那種非我即敵的理念讓他十分反感。
他在冷靜下來後,此刻升起的念頭,卻是如何借用此人瞭解到更多關於元夏內部的情況。過了一會兒,他緩緩言道:“道友給出的條件,十分有誠意,若是可以,焦某也想立刻答應下來,但是如今卻有一樁妨礙。”
易午道:“道友有什麼難處,儘管直言,易某可以試着幫你解決。”
焦堯嘆氣道:“道友需要知曉,我並非天夏唯一之真龍,更在天夏更不少族類存在。”
易午意外道:“哦?還有族類麼?”
焦堯道:“有,且有不少,如今大多被天夏奴役驅馭,焦某投靠貴方不難,可是那些族類定然會受到牽累,我又豈能只顧一己之私,讓族人陷入苦難之中呢?道友你以爲呢?”
易午陷入了沉思之中,這是他之前未曾想過的情形,因爲真龍向來少有聚族而居的,像他們北未世道,也是多個來自不同族羣的真龍聚集而成,而聽焦堯,似乎他的族類數目還有不少。
他道:“此事是我考慮不周了,道友的顧慮我瞭解了,此我暫時無法幫你解決,唯有請教族老之後再來與你詳談了。”
焦堯見他要走,忙又道:“道友留步,我若欲見道友,又該如何?”
易午道:“是我疏忽了。”他取出一枚明珠,道:“道友需尋我輩之時,只要往裡祭用法力便可。”
焦堯接了過來,稱謝一聲。
易午對他一點頭,就直接快步離開了。
同一時刻,另一處塔殿之內,尤道人翻來覆去擺弄着一隻十分古舊的小丹爐,也不知作爲擺設放在這裡多少年了。
可僅僅是這麼一個東西上面,卻也留下了不少元夏技藝的痕跡。
關於法器那部分他懂得不深,但是涉及到陣法得那部分,卻是他仗之以成道的手段,從中能夠看出太多的東西來。
看罷之後,他暗自點頭道:“確實有一定可取之處。只是對比這座塔殿,手段技藝卻是稍顯落後,看來元夏也並非頑固不化,對於值吸納的地方也並不排斥。”
這些天他來觀察過很多陣器,判斷元夏並非一上來便就如此厲害,也是在逐漸剿滅各個外世之後,吸收了一定精華,再取長補短而來。
但是在達到了一定程度之後,就很少再見到往前進步的趨向了。這是因爲元夏的陣器涵蓋了道法、法器、陣法的諸道,如此越往上走,越是困難。
正常情形下,爲了能往上走,肯定要拔除冗餘,對各種法門進行細化分割,可元夏恐怕未必是如此,但同樣,在這等情形下,每往前提高一點都是巨大的進步。
他放下丹爐,又環顧四周,心中忖道:“這些物事還是有些古舊了,若是能找到元夏當前主流陣器,借來一觀,便能對元夏有個清楚認識了,我之道法不定也能得有裨益。”
可是這個機會只能慢慢等了,自入此間之後,他們所有上層修道人被互相隔開,他不是行事激進之人,在重新取得聯絡之前不準備有什麼動作,而是決定耐心等下去。而元夏上層也遲早是要找他們詳談的。
伏青世道之外,天地之中停泊着一駕巨舟,主艙中坐着一名外表看來五旬不到的中年道人,這人雙眉斜飛,眼若鷹眸,神情異常嚴肅,此刻他正翻看史老道還有蔡離、易午呈遞上來的文書。
這人只是端坐此間,場中氣氛就極爲緊張,就算不怎麼老實的蔡離此刻也是挺直了身軀坐在下方。
在看罷文書後,他不置可否,將此丟在了一邊,直接言道:“告知伏青世道,給他們時間已然夠多了,再給他們十天,我會親自與天夏來使交談。”
只是半刻之後,慕倦安就收到了通傳,他神色也不太好看,但知道自己無法拖延此事了,於是喚來了曲道人,問他近日可有進展。
曲真人道:“回稟上真,本來屬下已是準備在名喚焦堯的真龍那裡打開缺口,但是北未世道的易午卻是去見了他,後來其人就宣稱再不見來客了,很可能……很可能是被其招攬去了。”
慕倦安皺了下眉,果斷道:“那就別在這些人身上浪費力氣了,天夏使團還有幾位真人,能籠絡過來多少是多少,希望未來攻伐天夏多少能起點作用。”
曲道人點頭稱是。他是明白的,按照以前的慣例來看,諸世道麾下的外世修道人征伐天夏時是不可能一同配合動手的,而是各自爲戰的,最後計功也是落到各個世道頭上,可以說此是各世道之間爭奪權柄的延伸。
所以有內應無內應,是不是瞭解天夏內部情形對於伏青世道而言就較爲重要了。要是表現不利,慕倦安這個還未繼任宗長的嫡宗子很可能會受到來自內外的質疑。
他應下之後,出了大殿,想了想,又再次來到張御所在的塔殿之內,見過禮後,他開門見山道:“張上真,十天之後元夏上層就會來找你們議談,爲首的那位邢上真向來是以強硬著稱,也是少有的在攻伐外世之時會親自動手之人。
他不會給予你們任何妥協,只會要求你們屈從。他們若不答應,那麼下來談判就無轉圜餘地,我兩家除了開戰別無他途。”
張御淡聲道:“莫非元夏還會選擇不攻我天夏麼?”
曲道人卻是道:“曲某還是那句話,覆亡天夏不等於覆亡你等,至少你們這些人是可以保全的,”
張御道:“多謝提醒了,曲上真還有什麼要說的麼?”
曲道人見沒有說服他,也沒有多大意外,他這次只是來最後嘗試一下,道:“希望你們能堅持到底。”
在臨走之際,他又回頭道:“如果張上真你們改主意,隨時可以來我,不過抓緊時間,十天之後,誰也幫不了你們了。”
在離開這裡之後,他又試着去找尋林廷執,這位他還沒有嘗試結果過,可以說,除了常暘之外,他此前主要把重點放在摘取上乘功果的修道人身上,但現在不得不轉而向下求尋了。
此刻他也有一種急迫和危機之感,自他們這次出使歸來之後,元夏上層都是瀰漫着一派樂觀,認爲與以往攻伐的世域比起來天夏也就是稍微強盛一些,與那些外世沒什麼區別,也是輕輕一推,就可以覆滅。
可若是一旦遇到挫折的話,那元夏上層可不會覺得自己有問題,一定先會問罪到伏青世道身上,他不知道慕倦安怎樣,但他一定是逃不掉的。
邢道人在下達了最後通傳之後,就直接帶着諸人乘舟進駐了伏青世道。
這一次他帶來了十餘人,人數上與元夏使者上層基本對應,在他與張御談判的時候,其餘人會去與另外那些玄尊對言,以此給予天夏一方以壓力。
其實這回一開始就有人對他的強硬作派頗有微詞,這些人並不是站在了天夏這一邊,而是因爲他們覺得采用柔和手腕更爲容易壓服天夏使團,應該在天夏使團面前彰顯優容大度,使得他們心甘情願來投,而不是這般咄咄逼人,這樣反會起到反效果。
邢道人沒有去理會這些言論,以他的身份也不必去管這些,依舊是我行我素。
十天時間幾乎是眨眼就過。
邢道人等到最後一天的晝夜輪轉過後,便擡起頭,關照道:“請那位天夏正使來我處,我在這裡等着他,吩咐傳話之人,只准他一人來此。”
他不會去到天夏使者這些天已然熟悉的地方,而是要讓對方主動過來,這既是擺出姿態,告訴主動操之在我,同時也是給予天夏一方以壓力。
僅僅半刻之後,張御這邊就得了通傳,對於邢道人要求他倒是不介意,左右都是在元夏地界上,去哪裡都是一樣,而且元夏明明已是佔據了極大優勢,卻還擺出了這副陣仗,卻是反而顯得對面器局不夠。
他並不急着動身,而是在殿內定坐了一會兒,慢慢品着清茶,在一盞茶飲盡之後,這才從容起身,自塔殿邁步走了出來。
慕伊伊正在外面等着他,見他出來,輕輕鬆了一口氣,對他屈膝一禮,道:“張上真,請隨小女子來。”
張御頷首道:“勞煩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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